第三百七十八章 孰輕孰重,孰安孰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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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朱由鍵這句話,朝堂之中,頓時又是一片沉默。

    是啊,天無二日,國無二君,大明若有兩個皇帝,那這個國家不就亂套了麽?

    下首的張肯堂,一聲悠悠長歎後,便拱手回道“陛下,在下且多問一句,現在對大明來說,最危險的死敵,究竟是誰?”

    朱聿鍵半張著嘴,怔怔地看著他。

    大明的死敵,究竟是誰呢?

    是北麵的清虜,還是那篡位自立的假冒太子?

    這個問題,說難也難,說易也易。

    因為,就看你從哪個角度來回答。

    如果是從大明王朝的角度,那最危險的死敵,無疑是北麵的清虜。

    這幫殘暴可惡的韃虜,據我疆土,屠我百姓,滅我社稷,實是大明不共戴天的死敵。

    但如果從自己這個皇帝的角度來說,那最危險的死敵,無疑是東川那篡位而立的假冒太子。

    畢竟,一個國家,隻能有一個君主,宋代那宋欽宗與宋高宗的故事,本朝那景泰帝與明英宗的故事,無不用血淋淋的方式來說明了這一點。

    隻不過,現在的局麵對於自己來說,可謂相當惡劣。

    因為,一是清虜要滅了自己,二是那假冒太子亦與自己不共而立,這般局麵,想要回答誰才是真正的死敵,卻是艱難得多。

    見朱聿鍵麵目陰沉,沒有答話,張肯堂已然猜中其心下所想,不覺又暗歎一口氣。

    他隻得自顧自答地說道“陛下,以微臣之所見,清虜之害,當遠甚於那假冒太子。”

    “哦?張尚書何出此言?”

    “陛下,那東川的假冒太子,雖然逼迫弘光皇帝禪位,由他自己登基為帝,但他好歹打的是咱們大明的旗號,延續是崇禎先帝的血脈,從這一點來說,我們與他們就有算二帝之爭,亦是大明內部之矛盾,在外敵當前,國家岌岌可危的狀況下,還是要暫緩行事,共同抗敵,方是最為正確之舉措啊。”

    朱由鍵的臉孔,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抽搐。

    他苦笑道“張尚書的意思,莫非是要朕對這假太子登基一事不聞不問麽?隻是這樣一來,朕這個大明皇帝,豈不是尊嚴喪盡,豈不是君威無存,又何以號令天下百姓,一齊抵禦抗清呢?”

    他這話一出,堂下的眾臣,頓是又七嘴八舌地喧嘩開來。

    “是啊,一國安有兩君,一山安有二虎,豈非笑談!?”

    “是啊,想想景泰帝與英宗皇帝本是親兄弟,最終鬧到何等局麵!這曆史教訓,難道不足為鑒麽?”

    “就是了,若那假太子篡位登極咱們都不管,聽之任之,無所作為,那天下軍民百姓,又將如何看待我隆武朝廷,陛下又該何以自處!”

    “唉,一國二君,又皆是大明勢力,此事甚是棘手,真是一言難盡哪。”

    ……

    聽到眾臣這般發言,隆武皇帝朱聿鍵心下,愈發痛苦難過。

    他望向張肯堂的目光,亦是愈發憤怒與不善。

    隻不過,張肯堂卻猶是麵容平靜,他淡淡回道“陛下,恕臣直言,將來能滅陛下者,絕非是那假冒太子,而必定是北麵的清虜。”

    聽張肯堂這般言語,朱聿鍵心下愈是不忿。

    他沒好氣地回道“張尚書若有話,盡可向朕講清楚些。”

    張肯堂沉聲道“陛下,現在那假冒太子,連敗張獻忠與清虜大軍,大大擴充了其下勢力與地盤,可謂兵強馬壯,一時梟雄。陛下若強與其爭,發兵遠攻,隻怕也未必能占得便宜。且恕老臣直言,那假太子治下之軍民百姓,皆是遠離我隆武朝廷之實際管轄,陛下在先前也隻不過有個虛君之名份,又安可染指其地半點實利乎?現在就算假太子登基為帝,他的名份上與陛下有衝突,但其所在的地盤與兵馬,與陛下所據之疆土,並與任何相連之處,可以說沒有任何可以直接衝突的地方,陛下又何必定要與此人爭纏不休,以至自相耗損,徒折兵馬,最終白白讓清虜得了便宜呢?”

    他略頓了一下,又歎道“而相比這位來路不明的假太子,北麵的韃虜才是陛下真正的心頭大患!他們憑借兵威,一路燒殺搶掠,攻城奪地,已然滅了弘光朝廷,現在又攻滅了湖廣的左夢庚部。而令人感概的是,唯一能暫時擋住韃虜兵鋒的,唯一能暫時阻止清虜淫威的,竟還是那位假冒太子!若不是他在鄂西之地連敗清虜,讓清軍不得不就此駐步,隻怕整個西南之地,已盡被清軍席卷了去。而西南一失,清軍必定全力主攻東南之地,那浙東的魯王監國,與陛下在福京的朝廷與兵馬,又豈會得以獨活?這兩相對比,孰輕孰重,孰安孰危,陛下心中,真的沒有計較麽?”

    張肯堂的這番話語,讓整個朝堂又瞬間安靜了下來。

    方才還大聲喊叫的一眾臣子,此時個個縮首束頸,一副畏瑟無為之狀。

    而皇帝朱聿鍵,則是癱坐於龍椅上,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此時的皇帝朱聿鍵,最早的憤怒與衝動,已然消解了不少。

    現在聽完張肯堂這連番勸說,他心下亦是明白,與那登基為帝的太子立即成為互相攻伐的死敵,實是極其不智的行為。

    畢竟,太子治下與自己的這個朝廷,相距遙遠,可謂向來牽連,屬於是完全的互不統屬之狀態。縱然現在他自立為帝,自己亦是鞭長莫及。

    而今番若是為了名號之爭,硬要帶兵西攻,與這家夥打個你死我活,那最終的結果,隻會白白地便宜了北麵的清虜,讓他們得了個天大的便宜。

    也許,現在的自己,隻能就如張肯堂所言,對那太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沒看見了。

    換句話說,就算要收拾此人,也得在順利打敗北麵的清虜之後,才能與此人正式翻臉對戰。

    這打落牙齒往肚裏咽的痛苦,這隻能隱忍待機不能衝動行事的怨憤,隻能自己去暗中承受了。

    眼見得朝堂之上,似乎再無動靜,心灰意懶的朱聿鍵,正欲揮手退朝,卻忽聽到殿外一聲如雷巨吼“他娘的!這般假冒篡逆之狂徒,此時不討,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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