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蘇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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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伺候著小姐漱了口。

    祈雨正端了紅漆方盤進來,上麵放了蓮葉羹,一碟翡翠芹香蝦餃,一碟如意餅,還有一碟炒時蔬,溶月看天色已經大亮了,隻用些蓮葉羹便往父親的鬆濤閣走去。

    蘇家人丁單薄,老夫人早年喪夫,膝下隻得一兒一女。

    自方氏病逝之後,便免了他們的晨昏定省,少爺小姐隻需要向老爺夫人請安,二夫人由妾室扶正的,自然沒有資格讓她這個嫡出大小姐去請安。

    國子監庶務繁多,大多隻有蘇離桓休沐在家的時候才能見到,父親每次休沐時蘇溶月都會過去請安,父女倆總會暢談許久,要她多看《女訓》,《女戒》,習武次之,蘇溶月當然不喜歡。

    鬆濤閣種了些柳樹和翠竹,當夏時節枝繁葉茂,三間七架的宅子,堆砌著太湖石做成的假山,旁邊奇花爛漫,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瀉於石隙之下。

    迎麵的正房掛著鎏金匾額,父親的兩個小丫鬟正端著紅漆方盤進去,另一個通房丫鬟流雲朝她行禮,“小姐來得巧,老爺正在進早膳。”

    蘇溶月點點頭,流雲幫著挑開珠簾,她跟著跨進去。

    父親在東次間進早膳,桌上擺著盤水晶冬瓜餃,一碟煎三色鮮,一碟汁清雜胡魚,一碟炒時蔬,一盆鮮筍湯。

    二夫人正站在旁邊伺候蘇離桓用湯。

    她一身緋紅色的雲水紋紗裙,腕上戴著一對翡翠玉鐲,襯的肌膚雪白,嫩白臉上的桃花眸子滿含笑意,發鬢間的那支金步搖垂下的紅寶石更襯得她溫婉柔美,嫵媚動人。

    端莊雅淨,卻又嫵媚的恰到好處。

    她正在和父親說話,蘇溶月微垂下頭,杏眸中閃過一絲譏諷。

    蘇離桓今年三十六歲,麵容清朗略瘦,蓄短須,身材頎長。

    一身青色直裰,一支素淨的竹發簪,很常見的文人打扮。

    見女兒來請安,讓她坐下了問話,“為父前幾日忙於庶務,這些天你祖母多虧你伺候了。”

    蘇溶月乖巧道“祖母的身體總不見好,女兒也很憂心,不過咳嗽已經止了。”

    蘇離桓輕歎口氣,“你祖母年紀大了,身體恢複的自是慢些,你也不必太過憂心,也要顧惜自己的身子,你若是病倒她老人家不知得多心疼。”

    蘇溶月一一應下。

    父親是讀書人,平日裏最是看重孝道,他認為女子的德行最是體現在孝道二字。

    在本朝妾室扶正極為少見,喪妻者都會另聘娶門第略低些的女子做填房,尤其在官宦人家和大家族裏,妾室說白了就是隨時可以送人的物件兒,說破天去也隻是半個主子。

    可劉氏不僅有美貌,更有心機。

    她硬是在妾室這條路上披荊斬棘闖出一條錦路。

    估計她那個江城富庶的爹都沒想到自家女兒竟有如此福氣。

    要知道二姨娘入府的時候,劉福壽隻是個在江城開了家酒樓的老板,蘇離桓就是當時的縣太爺,能巴結上當時的縣太爺也是大造化。

    當年劉福壽一頂小轎就把自家閨女送到蘇府後門,還沒等蘇府出來人就轉身走了。

    劉氏孤零零的坐在轎子裏,身邊連個丫鬟都沒有···

    方氏去世前,纏綿病榻的一年裏,劉氏每日卯時必定會出現在方氏門口,一日三餐親力親為,奉茶泡腳更是從不假丫鬟之手,蘇離桓看在眼裏,甚為感慨。

    一年後在老夫人提議把二姨娘扶正的時候,蘇離桓連個磕巴兒都沒打就答應了。

    可見母子倆沒一個拎得清的。

    蘇離桓沒再繼續問話,二夫人笑著道“我爹前兒個讓人送來了血燕窩,一會讓蘭香送到伴月齋去。”眼前的女子溫婉謙卑,絲毫不見昨日的尖酸惡毒。

    蘇溶月心中冷笑,看來還是自己太嫩了啊。

    “拿給二弟吃吧,祖母生病我實在沒有胃口。”

    “老夫人那昨天已經送去了,您是咱們府裏唯一的大小姐,可得金尊玉貴的嬌養著。”說話間她一雙桃花眸子含情脈脈的看向蘇離桓,好一派溫婉賢良,後者點頭表示讚同。

    蘇溶月抬頭看向二夫人,杏眸溢滿笑意,卻並未言語。

    蘇離桓眼見二人交談融洽溫馨,十分欣慰。

    “父親,昨日二夫人說兄長將要去突厥戰場了,此事是真的嗎?”

    他看向繼夫人帶有幾分責怪,“確有此事,你兄長得了從五品平虜將軍吳禹的賞識。”

    “吳禹是世子爺衛瑾之麾下先鋒,塵哥兒找的他主動要跟去戰場。”

    蘇溶月捏緊帕子,焦急道“那兄長跟著先鋒豈不是很危險?”

    “為父知道你會擔憂,所以才遲遲沒有告訴你。”欲訓斥劉氏多嘴又忍下了,好歹也要給她幾分臉麵。

    “你兄長聰慧過人又是自幼習武,月姐兒無需太過憂慮。”

    “可是父親,哥哥他”

    “唉,你曾太祖父也是做過將軍的人,塵哥兒已在軍營磨煉兩年,必不會墜了祖上威名!”

    “女兒家練好女紅和琴棋書畫才是正事。”蘇離桓還未等她說完,便抬手製止了。

    她抿了抿唇,欠身道,“父親說的是,可女兒實在放心不下,哥哥他才十五歲!”

    是啊,兒子才十五歲便要上戰場殺敵,當爹的怎能不記掛擔憂。

    可一想到嫡長子的荒唐又覺得曆練下也好。

    子不教父之過啊!

    “為父都明白,隻是他素來倔強,哎,為父也是···”

    她看著潸然淚下的父親,隻得勸道,“哥哥堅毅聰慧必定會逢凶化吉,是女兒淺薄了。”

    “···女兒明日便去普陀寺為兄長祈福,求菩薩保佑他們早日凱旋歸來。”

    哥哥十三歲便被逼投身軍營,十五歲便要上陣殺敵,怎不叫人牽腸掛肚?

    隻是,六品官的父親遠遠沒有去軍營要人的權利···

    壓下心頭的擔憂,蘇溶月臉上一片平和,沒有其他選擇,這是她不得不接受的結果。

    她得更加努力才是!

    女兒的話讓蘇父很受用,將女兒小小年紀便能如此識大體歸功於老母親教導有方,凡是聽從她老人家的安排自是沒錯的。

    父女二人都不在提及此事,轉而討論畫藝許久···

    天剛亮,一輛馬車和四個隨行護衛緩緩駛出街巷,聲音寂寥而單調,馬蹄嘚嘚敲擊著地麵,出了城門向城郊駛去。

    車廂內,蘇溶月手持一本《地藏經》,端坐在牡丹窄榻上看的入神。

    碧靈拿一柄紗扇輕輕給小姐扇風,梨花小幾上擺著六小碟子蜜餞幹果、茶壺之類的器物,幾角的青花纏枝香爐發出淡淡的清香。

    祈雨遞給她一蠱酸甜梅子湯,“小姐您嚐嚐,最是消暑提神的。”

    蘇溶月輕呷一口愜意的眯眯眼。

    她掀開車簾一陣目眩,炙熱的日光打在臉上熱感頓襲,普陀寺朱紅色的牆已隱約可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