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入魔大師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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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山群繞,綠樹環抱,巍峨的高山似乎直直挺入雲霄。上山的路蜿蜒曲折,隱隱有被覆沒的痕跡,輕易不能尋到。忽地遠空中霞光萬丈,刺得人睜不開眼。

    正在登山的兩位身著白色道袍的年輕人頓時瞪大了眼睛,眸中閃溢出別樣的光彩,驚喜道:“大師兄突破了!”

    兩人加快了上山的腳步,匆匆往霞光綻放的那個地方趕去。隻是剛進了山門,不待他們多走兩步,“砰”的一聲巨響穿透耳膜,傳遍了整個師門。倆年輕人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了然以及淡淡的無奈。隨即腳風微轉,向著巨響發出的洞府而去。

    他們抵達不斷從門縫中冒出青煙的洞府前,裏邊的人也正好咳嗽著跑出來。濃煙嗆得她緊蹙著秀氣的眉毛,寬大的袖袍在空中揮舞了好幾下,試圖將籠罩在鼻翼處的青煙揮散開。

    見到佇立於門前的兩位白衣青年,阮軟嘴角一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三師兄,之白師兄,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約莫十四歲,烏黑過腰的長發隻梳了個簡單的發式,用兩朵鵝黃色的小花點綴了下。一張小臉沾染上灰塵弄得烏漆麻黑的,隻一雙水潤的杏眼仍舊明亮澄澈,此刻正滴溜溜轉個不停。身上白淨的道袍也蹭上幾道黑色的印子,看起來髒兮兮的。

    “小師妹,你又將飄渺峰上的煉丹房炸了?”莫流光捂著嘴笑了兩聲,隨即頂著阮軟委屈巴巴的眼神圍著她轉了一圈。待欣賞夠了少女這副滑稽的模樣,這才悠哉遊哉拍了拍她的肩膀,豎起了大拇指:“你真厲害!”

    看少女癟著嘴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同行的簡之白收斂了嘴角的笑意,從袖口掏出一方錦帕,溫柔地揩拭少女的臉龐,好脾氣安慰:“別聽你三師兄亂講,他這個人向來口無遮攔。”

    少女目光落在自己的腳尖,依舊神情悶悶。

    “不過是個煉丹房而已,炸了重新修葺便是。”簡之白將髒了的錦帕收回來,看少女露出原先白嫩的一張臉,他眼中閃過滿意的情緒。

    莫流光自知說錯話惹了小師妹不開心,連忙笑臉賠罪,順勢轉移

    話題:“小師妹,大師兄出關了。你換了衣服與我們一道去恭賀大師兄?”

    扯了扯自己皺巴巴的道袍,阮軟猶豫片刻,抿唇道:“師兄們先去,我隨後便到。”

    聽了這話莫流光隻覺得奇怪,換個衣服又不需要多長的時間,一起去多好。細心的簡之白知曉其中的意思,想到小師妹大概是想沐浴後再去,於是也沒多說什麽,帶著神經大條的莫流光先行一步。

    簡之白確實沒想錯。阮軟很嫌棄自己一身髒兮兮的,在兩人走後禦劍回了觀雨峰,潔淨一番才換上幹淨的道袍,前往霞光隱隱褪去的方向掠去。

    “恭賀大師兄突破金丹,邁入元嬰期。”等莫流光與簡之白抵達時,剛渡過劫的洞府前已經圍了一圈的修士。兩人慢慢踱步過去,收起麵上的急切,打趣道:“大師兄這裏好生熱鬧。”

    被圍在洞府前的男人一雙冷冽深邃的眼眸望過來,莫流光趕緊正了正臉色,身姿恭恭敬敬:“恭賀大師兄!”

    落後一步的簡之白也拱手做禮:“恭賀大師兄。”

    白色道袍飛揚的男人淡淡地“嗯”了聲,算是做了回應。

    前來恭賀的弟子走得七七八八,簡之白也記掛著飄渺峰上被炸掉的丹藥房,祝賀的話語帶到也隨人群離去。

    莫流光這才如泥鰍一般鑽到了沈殷的跟前。之前的正經沒挨過一刻鍾就已經繃不住了,嬉皮笑臉道:“大師兄,你這一閉關幾個月,師弟們可都惦念著你呢!”

    “哦?”男人似笑非笑覷了他一眼,也不拆穿他這蹩腳的謊言,目光隨意落在遠方,如例行公事般漫不經心問了句:“師尊可還好?宗門內可有異事發生?”

    說到這個話題,莫流光一下子精神抖擻,如數家珍似的將宗門內幾月來發生的大小事情一件一件拎出來細細地說,就連落霞峰峰主風亦真人在後山散養的靈雞不見了幾隻都花了極大的篇幅述說。

    莫流光自己講得津津有味、手舞足蹈的,殊不知聽的人不自覺捏了捏鼻梁,眉宇間有些疲倦。粗神經的莫流光終於發現了自家大師兄的不耐煩,小眼睛一轉,講起了阮軟這幾月的豐功偉績。

    他想大師兄對這些樂事總該感興趣?豈料沈殷些微蹙

    了眉頭,神情變幻莫測。垂眸思索片刻,緩緩冰冷地吐出一句:“小師妹?”

    這陌生的語氣與讓人墜入冰窖的寒冷麵色讓莫流光打了個寒顫,他小心翼翼打量大師兄的表情,口若懸河的一張嘴難得結巴:“大師兄,小師妹隻是貪玩而已。”

    他緊張地摳了摳自己的頭皮,接著試探問道:“你不會與小師妹置氣?”

    在莫流光眼裏,沈殷這副麵無表情卻自發散著冷氣的作態是很危險的。他覺得一直嚴於律己的大師兄約莫是覺得小師妹太過鬧騰,因而心生不悅。這個認知讓他登時後悔起來,懊惱自己嘴賤,不該拿小師妹的事情來打趣。

    其實,小師妹也是個可憐人啊。自幼父母雙亡,被下山曆練的無妄帶了回來,那時年僅五歲。

    無妄是靈雲門的掌門、觀雨峰的峰主,名下收了三名親傳弟子,都是天資卓絕的修煉天才。大弟子沈殷,道號“真衍”。九歲引氣入體,十一歲築基,十五歲金丹,如今虛歲二十已經是修仙界最年輕的元嬰修士了。另外兩名弟子雖比不得沈殷的天賦,可也是金丹期的劍修,一身劍意淩厲無比。

    然而阮軟是觀雨峰的變數。被無妄帶回來後,她就被測定天賦極低,不適於修煉。本想將人放到外門跟隨那些剛收的新弟子一起,可小姑娘可憐巴巴的,巴掌大的小臉上寫滿了落寞。無妄動了惻隱之心,破例收了這個無家可歸的小姑娘做了關門弟子。

    從此阮軟便成為了觀雨峰上年齡最小的小師妹。上頭三位師兄,隻她一個是女孩子。再加上長得漂亮、嘴巴甜,因而也倍受師尊無妄與靈雲門眾人的寵愛。

    但由於修煉天賦極差,阮軟十二歲那年才勉強引氣入體,至今兩年過去,境界還是停留在練氣階段,怎麽都上不去。

    無妄真人也覺得棘手,納悶這小弟子是不是不適合修煉劍道,便允她流連於靈雲門各峰,嚐試別的入道之法。於是阮軟便開啟了將靈雲門搞得雞飛狗跳的日子。

    當然這並不是她的本意,隻是能力所限。她先是上了棲霧峰,本著誠心想與霧寧真人修習音律。哪知沒過兩天,她淒厲的琴聲便驚落了枝頭歌唱的靈鳥。從此隻要她一涉足棲

    霧峰,頓時方圓百裏不見鳥影,頗有些大難而逃的架勢。

    幾經輾轉,不信邪的水鏡真人接納了阮軟,特允其在飄渺峰的煉丹房修煉丹術。然而兩個月不到,阮軟已經毀了五個煉丹的上好爐鼎,還將煉丹房炸了兩次。算上今兒的那一回,已經炸三次了。

    作為水鏡真人座下首席大弟子,擁有一身出神入化煉丹本事的簡之白對飄渺峰上隔三差五炸一回的情況已經見怪不怪,每次都能從容地替阮軟善後。

    這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莫流光在練劍之餘是一樁樁見證過來的。恰巧沈殷那時在閉關,他也就將這些事兒當作趣聞講了出來。

    誰知道大師兄是這個反應呢?摳了摳手指,莫流光心中充滿了對小師妹的愧疚。就盼著小師妹晚些時候來,或者幹脆別見大師兄了,免得遭一頓訓斥。

    然則他的心中剛劃過這念頭,就眼尖地瞧見一抹輕盈的身影自遠處翩然而來。到了他們跟前站定,寬大的衣袖撫了撫,對著神情淡然的沈殷做了個揖:“恭賀大師兄。”

    表現得很乖巧,與平日那副恨不能上天入地的姿態截然不同。

    “小師妹?”這三個字在沈殷舌尖打了個轉,他神情不明地盯著跟前個子隻到他胸膛的小姑娘看了會兒。半晌抿唇一笑,撤去那道落在瘦小身軀上探究的視線,淡漠的五官生動起來,薄唇微啟:“看來我閉關這幾月,確實發生了一些趣事。”

    摸不準麵容冷峻的男人是什麽意思,阮軟垂著的小腦袋又埋得低了些,甜言軟語詢問:“大師兄此刻是否回觀雨峰?”

    “你們先回,不必等我。”沈殷指尖撣了撣被風吹得揚起的道袍,末了補充一句:“小師妹明日若有空,便來尋我一趟。”

    話音剛落,人化作一縷銀光消失在阮軟的眼前,留下她與摸著鼻子悻悻然的莫流光大眼瞪小眼。

    “三師兄,你是不是跟大師兄告狀了?”回想起沈殷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態度,阮軟狐疑地將目光瞥向了一邊望天望地就是不敢看她的莫流光。

    “嗝。”心虛地捂住嘴,莫流光的小眼睛左瞄又瞟,最後趁阮軟不注意,“咻”的一下乘劍歸去,瞬間沒了影。

    這宛如泡沫般脆弱的塑料師兄妹情誼。阮軟幽幽地歎口氣,抬眸看了下日頭,確定是該吃午飯的時刻,於是慢吞吞向著飯堂而去。

    沈殷找她,會是為了什麽呢?懷著心事,她坐在飯堂的角落一不小心吃了兩大碗飯。

    摸著漲鼓鼓的肚子,阮軟水嫩的一張小臉皺了起來:唔,吃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