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娘堅持要回燕尾園的時候，沈小漾也有點吃驚。

    經過紅衣教綁架事件之後，她以為十八娘會害怕，不敢獨自留在江南了的，可是十八娘卻一臉堅定地告訴她：“阿姐，您說過，凡事不能半途而廢，我還沒學出點名堂來，怎麽能放棄？京城現在也不太平，和您回去不一定比在江南更安全，園裏還有那麽多人，我不怕的。”

    沈小漾摸了摸她的頭，“阿姐放不下你一個人在這裏。”

    十八娘沒被嚇倒，她倒是被嚇得不輕，一想到十八娘會出事，她便恨不得出事的那個人是她自己。

    “阿姐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學著保護自己的。”十八娘笑道，阿姐一直無所畏懼，她也要和阿姐一樣。

    十八娘跟在她身邊長大，性情都受到她影響，沈小漾發現了這一點，隻好感歎，那個軟萌軟萌的小姑娘真的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自己的堅持。

    “好，你記得要多給阿姐寫信，和園裏的姐妹好好相處，有什麽為難的，一定要和阿姐說。”她叮囑道。

    “嗯，我會的。”十八娘應道。

    離開蘇杭城不久，沈小漾和十一郎脫離了大軍，進入蘇州城，把十八娘送回了燕尾園，蘇杭城還是一如既往的古雅動人，沈小漾卻失去了觀賞的興致，看著十八娘和他們揮手告別，走進了燕尾園，她心情有點悶悶的。

    “十一郎，下次我們就要過很久才能看到十八娘了。”她說道。

    “嗯，下次見麵，十八娘會長高了很多吧。”十一郎同樣滿臉不舍，不過換了他是十八娘，他也一定會留下來的。

    “阿姐，你放心吧，十八娘有自己的目標，會過得很好的。”他安慰道。

    也隻能如此了。

    回歸後，朱亦轍也坐到她的馬車來了，見她有點鬱鬱寡歡，埋頭扯著一塊帕子，帕子上有隻可愛的小鴨子，是十八娘給她繡的，知道她在為十八娘擔心，把她兩隻手握在手心裏。

    沈小漾抬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早春還有點冷，他的手明明在外麵露著，她在車裏有炭盆，卻不如他的手暖和。

    冰涼的手指一點點被溫熱，心也一點點升溫。

    “十八娘那裏安排了暗衛，孟州牧那裏也拜托了，他會幫忙看顧的，不會像上次那樣了。”他微笑道。

    上次的暗衛出了事，沈小漾心中不忍，便沒再提要給十八娘護衛的事，沒想到他都記在心裏，默默做了這麽多。

    這個人，體貼起來真讓人受不了。

    心都要給他融化了。

    她往他肩頭靠過去，朱亦轍伸手一攬，把她擁在懷裏，繼續握著她的手，給她暖手。

    她什麽都沒有說，謝謝這種話太客氣，他們之間不需要。

    車輛悄無聲息地行進，他的懷抱太過溫暖，她有點昏昏欲睡，車子卻在這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扶風在車窗外稟告，“王爺，有百姓替我們送行。”

    朱亦轍聞言走出了車廂，沈小漾也跟了出來，見到大道兩側擠滿了百姓，他們一臉興奮地看著鎮北軍的將士，手裏還拿著一籃子一籃子瓜果蔬菜禽蛋肉之類的，見到他們兩人走出來，有人高聲叫了起來。

    “王爺，我們是來給您送行的！”

    “謝謝王爺，謝謝沈娘子，謝謝你們為江南州百姓做的所有事！”

    “這些是我們的心意，希望將士們能收下。”

    ……

    他們臉上掛著真誠的，感激的笑容，而且都是自發前來，並不是官府組織的，朱亦轍沒料到這一幕，等人群安靜下來，他朗聲道：“謝謝大家來為我們送行，心意我們收下了，其他東西大家帶回去吧。”

    百姓們卻沒聽他的，硬要把裝滿東西的籃子往將士手上塞，以至於流風不得不下令，讓大家急速前進，把這一路百姓甩在身後。

    然而，這種萬民送別的場麵直到離開江南，每天都會出現，可把將士們累著了。

    扶風抹著汗道：“原來太過熱情也無法消受啊。”

    他有點納悶，以往守在北疆，護衛過那麽多城池，也沒見百姓這麽激動，難道是江南的百姓格外熱情？

    流風白了他一眼，“在北疆時，我們光顧著打仗，哪裏顧得上百姓，江南州這裏，又是開竹坊，又是培訓民兵，都和他們打成一團，軍民一家親了，他們能不熱情嗎？”

    “好像也是……”扶風想了想，這些不同好像是因為有沈娘子在？不然他們直接把城攻下來，遣送流民回鄉，再滅了紅衣教，光有雷霆手段，沒有菩薩心腸，百姓肯定不會待他們這麽親切，心中怕是隻有敬畏。

    沈小漾看這些將士避百姓如避水火的模樣，笑道：“大家好像難為情了啊。”

    朱亦轍笑了笑，“他們沒有投擲瓜果，已經算好了。”

    沈小漾這才想起“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這樣對喜歡熱愛的人物投擲鮮花瓜果香囊的習俗，笑了起來，多虧他們沒有這麽做。

    出了江南州，又過了幾天，京中突然傳來急報，朱亦轍一臉凝重地看完了，立刻下令：“把陛下從宮中帶出來。”

    這個陛下，指的自然是嘉明帝，而非正德帝。

    幾隻鴿子和一隻蒼鷹帶著消息離開。

    沈小漾見他麵色沉重，問道：“出了什麽事？”

    “朱承旭的其他兄弟都遇難了，不是跌下馬摔死了，便是喝醉酒落水溺死了。”他回道。

    沈小漾目瞪口呆，連她這樣不懂權謀的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朱承旭才逼宮多久，現在就開始迫不及待鏟除自己的兄弟了，下一個要殺的難道是太上皇？

    腦子進水了吧。

    明知道自己的帝位來得不正，還敢弑弟殺父？

    簡直喪心病狂！

    別說沈小漾想不通，連此刻坐在養心殿裏的嘉明帝也想不通。

    他是被軟禁起來的，然而朱承旭似乎根本沒打算隔絕這些消息，他從宮人口裏得知，自己的其餘兒子都遇難了。

    而且是在同一天。

    幾乎是赤裸裸地告訴世人，這是他朱承旭幹的。

    聽到消息時，嘉明帝在殿中枯坐了一夜，第二天，頭發全白了。

    黃公公看著他的滿頭白發，心酸道：“陛下，您要保重龍體。”

    嘉明帝頹然地看著緊閉的殿門，歎了口氣，“朕親自教養的儲君啊。”

    他忍不了逼宮也就算了，沒想到他連其他兄弟都要趕盡殺絕，那張龍椅就那麽吸引人嗎？寧願六親不認，手刃血親也要坐上去？

    他坐了幾十年，怎麽就沒覺得有多好呢？（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