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在交談時，殿門一陣劈裏啪啦聲，到宮人送午膳的時間了，黃公公看著宮人端來的兩菜一湯，一道白肉，一道青菜，湯裏飄著點蛋花，心中一酸，他們竟然給陛下吃這樣的東西，連京城尋常百姓家的吃食都不如！

    就算是宮裏最低等的宮人，也不至於吃得這樣寒酸。

    送餐的宮人見黃公公麵色不善，將餐盤重重放到桌上，連湯汁都撒了出來，冷笑道：“看不上就別吃！”

    “竟敢對陛下不敬！反了天了！”黃公公忍無可忍，開口訓斥。

    “陛下？我們的陛下可不在養心殿，黃公公，勸你有的吃的時候還是趕緊吃吧，畢竟能活多久還不知道呢。”宮人嘲諷地笑了一聲，轉身離開，殿門再次鎖上了。

    隱約聽得門外有人在交談。

    “你的態度是不是不太妥當，那可是太上皇！”

    “哪裏不妥？太上皇又怎麽樣，誰不知道陛下巴不得他趕緊升天。”

    “就算虎落平陽，也不是你我能欺負的啊。”

    “行了行了，你這樣沒膽子的人，一輩子都混不出頭。看在你平日孝敬的份上，我提點你兩句，咱們在宮裏當差，活幹得好不好，腿跑得勤快不勤快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懂得揣摩上意，知道了吧？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想什麽，我們就得做什麽。瞻前顧後的，能有什麽出息。”

    “……你就不怕太上皇他回到那個位置嗎？”

    “換做是前幾天，我可能還會擔心，如今嘛，陛下的幾個兄弟都死的一幹二淨了，太上皇能活多久？恐怕陛下早就當他是死人了，有什麽好擔心的。”

    “噓！這話可不能隨便說。”

    “這裏有沒有別人，說兩句沒關係。”

    ……

    黃公公在殿內聽著這些對話，氣得一陣陣發抖，他瞟了眼陛下，果然，陛下捏著棋子的那隻手也在抖動，眼中翻滾著怒濤，卻強自壓抑著情緒，一句話都沒有說。

    黃公公走過去，從陛下手裏拿過那枚棋子，把棋盤上的黑白棋子都歸整了，恭敬的對嘉明帝說道：“陛下，先用膳吧，不然等會要涼了。”

    嘉明帝沉默半響，“好，先用膳。”

    他從塌上下來，剛站起來，眼前一花，身形搖晃了兩下，黃公公趕緊扶著他，“陛下，您慢點動，坐久了血氣不通，不能一下子站起來的。”

    嘉明帝歎了口氣，“人老了，不中用了。”

    “陛下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哪裏老了……”黃公公正打算多讚美幾句，讓陛下開開懷，瞥到陛下的滿頭白發，心中一陣升騰，頓時語塞。

    扶嘉明帝到圓桌前坐下，黃公公把湯和菜都夾了一份出來，送入自己口中，替他試菜。

    嘉明帝麵露苦笑，“用不著試菜那麽麻煩，他就算再喪心病狂，也不敢給我下毒。”

    話音剛落，剛把湯喝下去的黃公公吐出了一口鮮血，撲倒在桌上，艱難地說了幾個字：“別吃……有毒……”，便翻起了白眼，抽搐了幾下，徹底沒了動靜。

    嘉明帝被這一幕驚住了，僵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立刻站起來，蹲到黃公公身邊，探了探他的鼻息，沒了。

    從他還是太子時候開始便跟在他身邊，陪了他幾十年的黃公公，就這麽走了。

    嘉明帝跌坐在地上，臉色灰敗，沒想到，朱承旭竟然連他也不放過，他真的敢弑父！

    他已經被軟禁在這裏，跟廢人沒有區別了，他也不放心，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往昔一幕幕在他眼前閃現，嘉明帝木然坐著，他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哪裏對不住這個兒子，到底是什麽讓他變得如此心狠手辣。

    原本殘餘的父子之情，在黃公公倒下這一刻，蕩然無存。

    哀莫大於心死。

    他的心徹底涼了。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天色一點點暗下去，房裏沒有人點燈，他也毫無所覺，直到夜幕完全覆蓋，兩個身著黑衣的暗衛跪在他麵前，請求道：“陛下，王爺讓我們接您出宮。”

    他的眼珠子這才轉了轉，語氣幹得發緊：“阿轍讓你們來的？”

    “是的，王爺正帶隊回京，收到京中消息，立刻傳訊讓我們入宮救人。”暗衛回道。

    他們見到了黃公公的屍身，眼神暗了暗，幸好陛下還活著，要是陛下已經慘遭毒手，就不知道該如何向王爺交代了。

    “好，走吧。”嘉明帝沉聲說道。

    他環視了一下養心殿，原本以為他要在這裏終老，沒想到，那個人連終老的機會都沒給他。

    暗衛帶著他，翻牆走壁離開了。

    沒多久，宮人進來送晚膳，進裏麵沒點燈，也沒有半點聲音，有點意外，從外麵取了個燈籠進來，照了照，看到了地上躺著的黃公公，身上一僵，手中一鬆，燈籠落到了地上，一聲尖叫傳出殿外，“來人哪！出人命了！”

    彼時朱承旭正在甘露殿和新晉的德妃沈九娘用膳，內侍戰戰兢兢地向他稟告：“陛下，黃公公去了。”

    朱承旭嫌惡道：“黃公公是誰？去了就去了，死一個宮人也來我跟前鬧，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和美人好好吃著飯，聊著天，竟然有人報喪。

    真是晦氣。

    “陛下，黃公公是太上皇以前的總管。”內侍低頭回道。

    朱承旭這才反應過來，卻更加不爽快，“他走了就走了，有什麽大驚小怪。”

    “可是，太上皇不見了。”內侍聲音低若蚊聲。

    朱承旭卻聽清楚了，猛地一拍圓桌，“這麽重要的事你竟然放在後頭說！你們到底怎麽辦事的，連個人都看不好！”

    內侍嚇得腿都抖了。

    沈九娘柔柔說了聲：“陛下，怒易傷身，您別著急，若是太上皇還在宮中，讓人找找，總能找到的。”

    朱承旭冷靜了一下，吩咐道：“馬上搜索宮裏所有角落，一定要把人找出來，另外，給我說說詳細經過。”

    得知黃公公是中毒身亡，而毒藥來自於食物的時候，朱承旭暴怒，立刻下令把禦膳房的人都抓了起來，嚴刑拷打，看看是誰膽子那麽大，竟然給太上皇下毒！

    他就算不待見嘉明帝，那也是他親爹，他可以眼都不眨都弄死自己的兄弟，卻從來沒想過要弑父！

    弑父的罪名沒有任何一個君王擔得起。

    這點認知他還是有的。（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