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餘波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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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雲慘霧籠罩著伊斯特伍德城,貪婪的商人為了獲取額外利潤進行大規模拋售,無數聽風就是雨的小市民被商鋪門口人頭湧湧的搶購蜂巢吸引,加入這場充滿欺詐和謊言、冒險和白日夢編織的鬧劇裏,浮躁的人心把商貿繁榮推到巔峰,可是隨著盤蛇礦洞坍塌事件塵埃落定,喧鬧的舞台終於緩緩落下帷幕。
除了短期獲得暴力的商人,沒有人是贏家,市麵陷入令人窒息的蕭條,往日車水馬龍的商業大道,如今也是門可羅雀,靜地令人心底煩躁不安。至於那些在家裏囤積了幾十年都吃不完的食鹽,喝不盡的桶裝葡萄酒的普通人,盲目用完積蓄的他們將麵臨一無所有的結局。
由於市麵大部分使用的金銀貨幣被商人攥在手裏,流通性不足的伊斯特伍德成竟然淪落到以物易物的原始社會,不過這樣一來卻從某種程度上稍微緩解眼下令人窒息的困局。日常生活用品,比如糧食、蔬菜方麵正在逐漸恢複人氣,幾個著名的街口菜市場冷清了幾天後再度煥發生機。
大宗商品方麵,由於商人拒絕原價回購,市政廳抗住伯爵的壓力,有力地保住身後支持人和金主的利益,這是一筆令人難以想象的利潤。可是由於買家多數屬於身家寬裕和地位的中等收入人群,比如珠寶匠、園藝師、法律顧問、商隊管事等,缺乏消費欲導致許多麵向他們這種人群的商鋪紛紛關門倒閉,大大延緩市場複蘇,不少家庭過上靠典當過活的日子。
跳蚤市場隨即遍地開花,它們極其頑強和具有生命力,許多處在破產邊緣的市民以此獲得緊缺的生活用品,維持看得過去,還算體麵的生活。由於港口的便利,商隊往來不絕,伊斯特伍德城鬱積地那點物資,逐漸被臨近城市消化。
所幸的是經過這次教訓,沒有人敢隨隨便便聽從市麵上的小道消息,伊斯特伍德城的市民,對日常消費的態度也開始變得務實,一切開始導入正軌,有益的方麵正在發揮作用,至於在風圌潮中損失了對商人而言最寶貴的財富之一的信譽,他們的好日子似乎到頭了。
除了一些有門路的豪商,在市政廳擁有強有力的代言人朋友,比如說那些看似掌管一切的議員,還能繼續維持正常貿易,至於沒有支持人的普通商鋪,由於長期的冷清,以及市民們風言風語的中傷,無孔不入地指責,他們的生意一落千丈,不但吐出賺到手裏的利潤,還開始吃起自己的老本。
有人上吊,有人跳樓,有人服毒自盡,冷酷無情的貪婪之徒必會遭受同等地對待,他們的下場沒有人同情,唯一流露出遺憾情緒地隻有同行,不過他們很快收拾心情,轉頭慶幸競爭者再次減少,並固執地認為自己能堅持到最後。
狂歡過後遍地狼藉,盡管傷口已經漸漸愈合,不過陣陣劇痛還在折磨著伊斯特伍德城,艱難地複蘇還在繼續,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盡頭。漫漫長夜,已然來到最黑暗的黎明,有些人已經看不到,而有的人還執著地等待曙光。
礦洞的坍塌,市麵的蕭條,噩耗一個接一個而來,似乎感受到伊斯特伍德城的悲慘,天氣開始變壞,連續下了幾天大雨,道路、場地處處都是陷腳的泥濘,巡夜騎士的日常訓練不得不中斷。
同樣被風圌潮打擊元氣大傷的地下世界,諸位大佬發起幾次爭奪地盤的暗戰,就像秉承弱肉強食的叢林,受傷的猛獸為了填飽轆轆饑腸,維持龐大身軀的消耗,不得不把主意打到同夥身上。不過擁有鋒利的爪牙和龐大的體量,獵人和獵物的身份卻是隨時轉換,陰謀、聯盟、離間、挑撥、刺殺,如此種種可怕的手段層出不窮。
街頭巷尾倒斃的屍首越來越多,作為市政廳一項被人們稱讚善政的黑廂馬車,生意倒是出人意料之外地紅火,隨著局麵越來越混亂,伯爵出動了城衛軍,甚至派出冷山騎士團,由於戰爭之子的出現,加上互相無法奈何之下,沒有產生最終的贏家,地下世界終於迎來了短暫的和平。
一些受損嚴重的勢力,開始進入收入正當的商貿,希望以此獲得運作組織的資金,市政廳方麵很容易買通,原本舉起棍棒大肆懲戒的伯爵,出人意料地表示出善意,或者樂見其成。如此通情達理的表現,令地下世界的大佬欣喜過望,經過那段時間的混亂,原本的界限似乎變得模糊,灰色地帶的邊緣人趁機漂白身份,伊斯特伍德城迎來難得的繁榮興盛,流淌財富的白銀溪流似乎又出現了。
局麵隨即緩和平靜,不複過去動蕩不安的躁動,沒有人願意過上朝不保夕的日子,既然機會降臨,想抓圌住它的人多不可數。
被雨水影響,正常的夜巡也變得不那麽規律,琥珀大道中段的白鴿酒館,擠滿無所事事的守夜人,他們小口啜飲著口味寡淡的麥酒,靠吹牛閑聊熬過漫漫長夜。
突然,遮擋風雨的酒館大門,被消瘦的手推開,一個披著連帽鬥篷的陌生人走進來,用力地踏腳頓地,怕冷似的打了個哆嗦,雨披左右晃蕩,就像一頭淋濕的老狗,顯得有些滑稽和狼狽不堪。
外麵吹進陣陣夾雨的冷風,幾個巡夜騎士皺著眉頭,發出不滿的冷哼,陌生人很聰明也有眼力,連忙轉身將大門關上。解開濕漉漉的雨披,準備放在衣架,結果剛剛抬頭,就看見上麵所有位置都被填滿,連一點空隙都沒有。
他有些為難,又不想無緣無故觸怒不好惹的守夜人,就從腰帶裏掏出一根小指粗的鐵條,用力夯進牆壁縫隙,大約齊胸高的位置,隨後將雨披掛在上麵。
積水滾滾而落,滴在地上啪嗒作響,客人來到吧台前,要了一大杯麥酒和兩塊烤麵包片,隨後慢條斯理地享用。
坐在他身邊的奧德裏奇.特裏斯,不慌不忙地上下打量一眼,看到此人袖口的翎羽狀暗紋,立即判斷他是市政廳的雇員,往鄉村莊園送信的郵差。
‘也許剛剛完成今天的任務,好不容易擠出空暇,在路過的酒館歇腳,順便用些酒食補充身體的消耗。’騎士暗中做出估測,他的直覺一向不錯,加上守夜人不時地提點,已經進入角色,完全勝任自己的職責。
“呃!”打了個飽嗝,盡心盡責工作,從不懈怠和偷懶,憑勤勞的雙手努力養活自己的郵差,原地伸了個懶腰,愜意的聲音在喉嚨裏久久回蕩。
“很晚了,早點回家休息。”吧台的酒保抓著幹淨的抹布柔慢地整理杯盤,努力把它們擦拭地纖塵不染。他原本無需這樣勤快,隻是最近失業的同行很多,其中技藝精湛者為數不少,要不是多年工作積累的情分,自己的位置早已被取代。
生意冷清一段時日後漸漸回暖,不過爭取回頭客始終是他的目的,因此服務態度就得大為改善,至少得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身體還很年輕,眼角卻遍布風霜的郵差,忍不住流露出苦笑:“回家!加了三成的租金,聽說還要往上漲,我都打算搬家,準備和朋友合租一間便宜的公寓。”
奧德裏奇聽到語氣裏不乏抱怨和無可奈何的憤怒,他不置可否地輕輕歎了口氣,‘如果沒有猜錯,這位努力工作到深夜的送信人,也在搶購風圌潮中損失不輕。不過再怎麽說,他們也是市政廳的雇員,薪資水準中等偏下,應該可以支撐普通公寓的租金和較為體麵的生活,想不到淪落到這種地步,看來餘波的惡劣影響還將持續一段時間。’
希望一夜暴富的人最終一貧如洗,期望幸圌運之女維特利亞的垂青,金幣之雨從天而降將他們掩埋,最終隻會是失去一切。
望著喝完最後一口麥酒,穿上雨披離開酒館的送信人,特裏斯騎士暗中尋思,擁有為數不少寶石的自己,該如何利用它們,換取第一桶金,啟動自己的事業。切入點該從何處入手?直接掌握在手裏親自經營,還是間接控製?雇傭合格的商業代圌理人,如何確保他們的忠誠?買下資金鏈斷裂導致破產的商鋪,以此借殼作為基礎,還是完全的嶄新生意?前者擁有名聲,盡管不是很多,而且屢受打擊,卻擁有一定的人脈和相關經驗豐富的從業人員,後者一切都要從頭開始,漫長地時間用來積累信譽以及寶貴的人脈和商業夥伴。
千頭萬緒的疑難問題層出不窮而來,奧德裏奇揉著隱隱發疼的額角,頭一回感覺無處下手的為難,與以往的戰鬥不同,麵前是一個無形的敵人,而且過程中難免會有金錢無處不在的考驗,信仰之源將接受千百次不間斷地淬煉和捶打。
可是不利用眼下市麵蕭條的機會就太可惜了,地利和港口的優勢正在發揮作用,市場逐漸複蘇當中,盡管緩慢地微不可查,不過好消息早晚會來到。
“在想什麽?頭一回看見你走神的模樣,真是意外。”魯弗.維斯特隊長走過來,在奧德裏奇身邊落座,他的手裏還抓著半塊烤地焦香的麵包片,嘴裏還在咀嚼,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而不自覺。
特裏斯突然觸動靈感,眼睛炯炯有神顯得有些發亮,“我有一個想法,經營麵粉的生意,如何?”
“好啊!真是一個好主意。”魯弗.維斯特很是欣慰,臉部線條轉為柔和,似乎看見迷路的孩子回到人生的正途,心裏也放鬆地舒了口氣,‘還以為你是完美無瑕的傳統騎士,想不到如今被我熏陶過後,腦子終於開竅了。’
“生產、批發、銷圌售、加工,你想從事哪個環節的生意?”
“我能問一下其中的區別嗎?維斯特隊長,也許你能給我一些好的建議,免得走錯了路。”
自詡為人生導師的魯弗.維斯特兩三口吃下焦香的麵包片,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趁機思索整理其中的細節,隨後娓娓道來:“生產這部分門檻太高,河水流速不錯的地段都被霸占,水動磨麵機價值不菲,安裝、維護的人都不是普通人,薪資不是普通的麵粉商人能夠支撐。批發同樣如此,都是與伯爵家族保持聯係的大商人,有些甚至就是伯爵家族的成員,市政廳極力爭取,想分潤其中的利益,可是始終沒有成功。最好還是分銷零售,不過夾在中間,兩頭受氣,利潤似乎也不多,而且還得麵對同行的競爭,壓價肯定不行,那樣做很快就會被踢出去。”
“還有一個環節你沒講。”奧德裏奇小聲提醒,盡管隱約知道一些,不過他還是想聽聽維斯特隊長的意見。
“麵包店!永遠不會關門的行當,伊斯特伍德城裏有超過三百家店鋪,小到家庭作坊,隻有寥寥無幾的雇工,為了賺幾個錢,昧著良心往裏麵添加各種垃圌圾。鋸末麵包、紙屑麵包、砂石麵包還算好的,至少在麵粉裏添加一些玩意,有些惡劣的商人是在垃圌圾裏麵添加麵粉,可想而知味道如何。”
奧德裏奇想起前世的事情,啞然片刻:“那不會有人買的,遲早會關門倒閉。”
“恰恰相反,隻要便宜就有人買,無非是那些一貧如洗的窮人。嗯……你的同情心又開始泛濫了,該不會是這個原因,才導致你改變想法吧。”
看到特裏斯騎士臉色都變了,魯弗.維斯特就開始猜測,並用話刺圌激他,想不到真的被她猜中了。
‘天啊,還以為你改變了,想不到依舊是可敬又可憐的傳統騎士,真是根深蒂固。不過從事經營相關的產業,黃澄澄的金幣,晃眼的銀德勒,不怕你不會墜進財富的泥沼裏,越陷越深。’
看見一位騎士如自己那樣墜落到灰色地帶,令魯弗.維斯特內心油然而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期待,人生選擇的分岔路,他決定伸手推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