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檔八零,前浪變後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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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漸亮。

    對於吳恪來說,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隻是今夜的失眠,卻和往日大有不同。

    身下不再是京城別墅的柔軟大床,而是一張方寸之間薄板單人床,剛好足夠容納他十二歲便躥到一米七的少年身體。

    窗外也不是他早已司空見慣的私家園林,而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院,立著一顆平平無奇的老槐樹。

    微風吹過,濃鬱的槐花香立時飄滿整個小院。

    無孔不入的,透過並不嚴絲合縫的朽木窗欞,飄進屋裏,滿室皆香。

    可正是這樣的平凡而普通的場景,讓吳恪看了足足一整夜,也看不夠。

    以至於到現在眼球還有些發酸。

    起初他以為,這一幕,不過是午夜夢回的一個尋常場景。

    畢竟人過半百了,勉為其難地成為一個沒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的成功前浪之後,剩下的可不就是回憶、緬懷了麽?

    回憶過去的那些事,失去的那些人

    這都不新鮮。

    然而,直到周圍的一切,在眼裏開始漸漸清晰,分外真切,他才意識到:這根本不是夢。

    重生了?

    十二歲少年身體裏噴薄而出的活潑勁兒,和人到中年被掏空的身體中那空虛狀態,差距實在太明顯了。

    就像是一碗水,和一滴水的區別。

    難道那瓶82年的拉菲過了期?

    還是夜夜笙歌的某種運動過了度

    不過原因,已經不重要了。

    從人到中年的人生巔峰,跌落下來,回歸少年時代的家徒四壁,吳恪的心底並沒有過多的不適。

    相反,有一些欣喜。

    上輩子,他是別人眼裏的成功人士不假,坐擁著京城大別墅和一家上市科技公司。

    身價早已突破了好多個小目標。

    妥妥一個逆襲成功的前浪。

    可逆襲歸逆襲,終歸是前浪了。

    即便沒被拍死在沙灘上,但那片海,也沒你浪的地兒了。

    就像是從納斯達克敲鍾回國之後,獨自站在私家園林別墅的那晚,吳恪才喟然發現,身邊連個共同慶賀的人都沒有。

    這樣的成功,看著光鮮亮麗,終究太苦了。

    或許身邊不乏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美女嫩模,但她們走錢,走腎,唯獨不走心。

    也正是打那時起,吳恪開始失眠了。

    現在好了。

    一夜之間,前浪變後浪。

    雖說錢沒了,但人都還在。

    加之回檔的時間點又是剛剛好。

    不管是走上人生巔峰的成功履曆,還是屢敗屢戰的創業經驗,如今都成了他揣在懷裏的外掛,捏在手上的王炸,無論走到哪裏咱都不怕。

    深吸一口氣,回過頭來,屋子裏的擺設映入眼簾。

    身下的板床不比席夢思差,是身為人民教師的父親吳紹炳,由於曆史問題被罰掃廁所那年,親自手工打造的。

    隻是沒想到這一晃眼都七八年了,單人床快要跟不上自己蹭蹭長的身高了,自家老子他,卻還在掃廁所。

    小床四周的牆麵上,貼著一圈泛黃的舊報紙。

    人民日報,新華日報,北江日報,應有盡有,貼的格外整齊,以至於一眼掃過去,全是各種振奮人心的醒目標題。

    “xx同誌重要講話”

    “人間正道是滄桑,迎接江東省嶄新曙光”

    “十一屆中央委員會第二屆會議公報”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關於1977年高等教育招生工作的若幹意見”

    床頭擺著一張三抽的老式書桌,是奶奶當年的陪嫁,看著不起眼,卻讓吳恪眼前一亮。

    這可是正宗的海南黃花梨,加上精湛的手藝,別致盎然的雕工,即便曆經幾十年風雨,依舊穩固如初。

    就是看起來烏漆麻黑了點。

    也得虧它如此不上眼,否則也放不到現在。

    相比之下,書桌旁邊那口掉漆的木箱子就有些不如了。

    這是自己老娘的嫁妝,滿打滿算不過用了七八年,已然破敗如斯了。

    吳恪甚至還記得,每次打開箱子,都會發出吱呀呀的聲音,伴隨著撲鼻而來的沉悶氣味。

    箱子邊上,是一麵藍底白花的掛簾隔斷,將整個房間一分為二。

    掛簾另一邊是奶奶吳顧氏的房間,雖然看不見,可裏頭的擺設,吳恪卻是記憶猶新。

    因為裏頭實在談不上什麽布置,除了一張麻繩軟床,和一麵衣櫥,便別無他物了。

    就在這時,外間堂屋裏傳來響動。聽那動靜,是老娘張美蘭起來了。

    不多時,掛簾裏麵也動了。

    老太太穿著素素淨淨的,順攏著灰白的頭發,撩起掛簾,穩穩當當地出來了。

    一抬眼,瞧見窗前小床上的自家孫兒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自己,老太太稍一愣神,便麵露慈祥地走過來,替長孫兒掖了掖被子:“再睡一會,還早。”

    老太太說完就出去了。

    留下吳恪心裏頭翻江倒海的,差點沒淌下眼淚。

    見到奶奶她老人家,心裏頭再多的委屈和苦楚,也都跟著煙消雲散、豁然開朗了。

    隻是,回籠覺指定是睡不成了。

    況且過不了多久,大雜院外頭的大喇叭就該響起來了。

    它就相當於整個五福巷的鬧鍾。

    上輩子的兒時,最恨的就是這大喇叭,和別人嘲笑他爸是挑大糞的這兩件事了。

    現在想來,有喇叭聽倒也不錯。

    至少每天都在激昂奮進的廣播聲中醒來,生活充滿了儀式感。

    起身下了床,摸過床腳的衣褲穿上,伸著懶腰出了門。

    一出門,吳恪頓時身形一滯:“爸!”

    不知何時,自家老子竟然也起來了,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煞有介事地翻著報紙。

    對於老大能早起,吳紹炳也很意外。

    結果一低頭,鼻梁上的玳瑁眼鏡差點沒掉下來,沒了鏡腿的眼鏡,靠著兩根棉線係掛在耳朵上,畢竟是不牢靠。

    吳恪有些想笑,可又不敢笑。

    明明是三十出頭的大好青年,一戴上眼鏡,頓時跟四十多似的,偏偏他還拿當個寶一樣,天天貼身帶著。

    當然,帶著也沒問題,好歹拿去修一修,不過是幾天的報紙錢而已。

    但這事,吳恪也就是想想,說是斷然不敢說的。

    即便他個頭已經快躥到和自家老子差不多了,可老子就是老子,兒子就是兒子。

    沒有話語權。

    重新戴好眼鏡,吳紹炳繼續翻報紙,漫不經心地說了句:“撕下日曆。”

    這恐怕是一大早,爺倆之間的唯一交流了。

    吳恪抬手就把牆上的日曆本扯下一頁,露出今天的日期:庚申年,1980年4月24日,三月初十。

    八零年代,的確是個百廢待興的好時代。

    知青返城,聯產承包,撥亂反正,改革開放,整個國家總算是回到發展經濟的軌道上來。

    很多家庭的日子都開始慢慢好起來了。

    唯獨自家是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