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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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好幾日,平遠侯府裏都熱鬧非凡,平日裏走動多的,還是平日裏不大聯係的親朋與好友們,都紛紛到平遠侯府來探訪。似乎傳聞已經成為事實,他們對淩霄這國丈的身份也都確認無疑了。

    

    當然淩霄也沒閑著,淩氏族人上下他都打點妥當,而且還派人去老家接淩太叔公來平遠侯府,眼看冷秋葉成為平妻一事就大功告成了。

    

    不管平遠侯府熱鬧成什麽樣,聽雨齋似乎與往常都一樣。而淩希也好幾日都沒有出過房門,除了銀杏,她誰也不見,整日呆坐在房中。銀杏每日送到她房中的食物,她也隻是略略嚐了幾口,整個人清瘦了不少。

    

    “小姐,你倒是說話呀,你這樣,我看著好擔心呀。”銀杏心疼地說著。

    

    淩希依舊望著窗外,一言不發。她看著天空中飛過的鳥兒,也許隻有像這些鳥兒那樣,才能自由又毫無牽掛的離去,可惜她不是鳥兒,她也做不了鳥兒。

    

    “出去走走吧,你都幾日沒有離開房間了。”

    

    忽然淩柱的聲音傳入房內,隻見淩柱的一隻腳已經踏入房門。

    

    淩希看了看淩柱,有氣無力地說道:“我不想出聽雨齋,這幾天侯府這麽多人出入,看著讓人心煩,哥哥不必擔心我,我沒事。”

    

    說完淩希依靠在窗邊,繼續遙望著天空,她那張看似平靜的臉上,又有多少人知道,她在極力隱藏著糾結與不安。

    

    淩柱緩緩來到淩希的身旁,將她從窗邊扶起,然後輕聲說道:“那我們就去外麵走走,去邑城透透氣,看看更大的天空。”

    

    

    

    淩希的馬車停在了邑城的一家茶樓前,她緩緩地走下馬車,跟隨淩柱走進了二樓的一個雅間,樓下的戲台子正在上演大戲,茶樓裏坐滿了人,好生熱鬧。淩希往戲台子一看,這不正是上元節那晚她被淩柱拖住,拉著去看的戲嗎?

    

    戲台子上鑼鼓聲響起,一對男女走上台來,還是那個官宦少爺與富家千金的故事,但一開場富家千金就痛哭流涕,一副極其幽怨的樣子。

    

    淩希看了看一旁專心聽戲的淩柱,她不由得冷笑一下,原來出來透氣是假的,帶她來茶樓看戲才是真的,可為什麽偏偏是這出戲呢?

    

    “哥哥真有心呀,知道那晚我還沒看完這出戲,特意帶我來瞧瞧,不知道的,還以為哥哥是想暗示我什麽呢?”

    

    淩希有意地試探起淩柱,她想這應該不是巧合。

    

    “上元節那天,你走得早,沒有看完這出戲,這戲一共上下兩折,上折戲說得是富家女與官少爺為愛私奔的事,而下折戲卻說的是富家女與官少爺私奔之後,她們的愛情並沒有得到官少爺家人的認可,官少爺的家人更是說出聘則為妻奔是妾這樣的話羞辱富家女,可富家女為了愛情,寧願成為了官少爺的妾室,但他們的愛情僅僅艱難維持了幾年,之後官少爺就殘忍地拋棄了富家女,另娶高官之女。富家女再也回不去娘家,夫家也沒了,孤苦無依。”淩柱一邊看著樓下的戲曲,一邊認真地跟淩希說起戲。

    

    原來讓她來看戲的目的是為了點撥自己,或者是說怕她做出什麽傻事來,丟了平遠侯府與安國侯府的名聲吧,隻是不知道這是江霜雪的意思,還是淩柱的擔心。頓時淩希的心中一股子說不清的厭惡之感油然而生,她有些憤怒,直勾勾地看著淩柱。

    

    “這是母親讓你跟我說的,是怕我學那富家女樣,夜半翻牆奔情郎而去?這就是你今天拉我出來的目的?”

    

    淩希再也壓不住心中的怒火,她質問起淩柱。此時此刻,她在他們的眼中到底是什麽,還是女兒和妹妹嗎?或者說她已經是一個關乎家族榮辱興衰的物件了,她的情感不重要了,當然她的感受也不重要了。

    

    淩柱沉默著,他一直看著樓下的戲台,似乎沒有打算正麵回答淩希的話。

    

    淩希徹底憤怒了,她激動地向門口走去,她一刻也不想待在這,她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陌生到讓她覺得可怕。

    

    “剛剛那些是母親希望我告訴你的,而我今天要跟你說的是,我會請晏大夫推薦我去西華邊境參軍。”

    

    淩柱不大的聲音從淩希背後幽幽地傳來,淩希一怔,她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慢悠悠地轉過身來,她看向淩柱,前一刻她覺得淩柱陌生得可怕,可這一刻她的心不自覺就抽搐起來,淩柱要上戰場,為了她,不,為了她和葉慕之。

    

    “如果我能在戰場立下不錯的功勳,我相信陛下英明神武,不會薄待我的,即便三妹成了皇後,有心為難我們,我也能夠給母親和四妹,夢琪掙得一個安穩的環境。”

    

    淩柱的話就像釘子一樣,一字一句釘在了淩希的心窩上,淩希的雙眼很快就濕潤起來。

    

    “武將之後上戰場是宿命,馬革裹屍也是榮耀,這是我的光榮。之前一直沒能上戰場,不是我貪生怕死,我隻是擔心,有了意外,會讓母親與你們在平遠侯府無依無靠。家族的榮耀原本就不該用一個女子的婚姻來換,如果家族的命運一定要在你我之間取舍,我希望是因為我的奮勇殺敵來換平遠侯府的遠大前程。”

    

    淩柱將手伸向淩希那張早已留滿淚水的臉龐,輕輕地拭去淩希眼角的淚水。

    

    “男兒上戰場殺敵立功,從來都是為自己的前程,我也是。馬車上我給你準備好了男裝與盤纏,車夫會送你到西華邊境,去找慕之吧,他不是戲文中的那個官少爺,他是個可以托付終生的人。今日你就出城,別再回侯府了,以後母親不會再給你機會出聽雨齋的大門了。”說完淩柱從淩希的臉上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淩希後,就徑直地走出了茶樓。

    

    淩希呆呆地站在茶樓上,淩柱給了她自由,最主要的是給了她安心離去的理由,讓她這些天的糾結有了個合理的交代。但此刻淩希卻一點都沒有為此開心,反而心口隱隱作痛,她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了茶樓,踏上了馬車。

    

    淩希拉開馬車窗簾,邑城的城門就在眼前了,淩柱給她準備了足夠的盤纏,到了邊境找到葉慕之,就沒有人再可以阻礙她的幸福了。她的愛情就能夠開花結果,當然她會帶給平遠侯府一個不好名聲,不過等到淩曼坐上了皇後之位,淩霄不會再想起她,邑城的八卦也很快被人忘記。隻要出了近在眼前的城樓,她的愛情就會圓滿了。隻不過這份愛情的背後,有太沉重的付出,壓得淩希都快窒息了。

    

    馬車停在了城門前的一個饅頭攤位前,一身男裝的淩希走下馬車。就要出城了,淩希想最後看一眼邑城,當然也要為未來長途準備足夠的幹糧。

    

    “婆婆,我要幾個饅頭。”

    

    淩希緩緩地回望著邑城街道,這是她從小長到大的地方,這次離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也許會是三五載,也許就是一生。

    

    攤位前的老婦人看著淩希,不一會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淩希有些不知所措,她還以為是自己被老婦人看出了女扮男裝。

    

    “婆婆,你這是怎麽了?”淩希故作鎮靜地問道。

    

    “小公子莫怪,老身就是看到小公子,想起我那小兒子了,看年紀,小公子與老身那小兒子年齡相仿。今日他剛剛出城,去西華邊境軍營參軍去了,老身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我那小兒子,看到小公子,就有些情不自禁落淚了,小公子莫怪。”老婦人慢悠悠地說道,她又用手拭去了臉上的淚水。

    

    “戰場上殺敵立功,光耀門楣也是好事。”淩希輕聲安慰道。

    

    原本那老婦人的臉上已經沒有淚水,可一聽淩希這麽一說,她的臉上又立刻濕漉漉的。

    

    “殺敵立功,那都是將軍們的事,多少人活著去,最後都死在了一堆白骨中。老身有三個兒子,大兒子死在了南昌國的戰場上,二兒子死在了北戎的戰場上,好不容易不打仗了,現在西華邊境又要有戰事了,我那小兒子也去參軍了。”

    

    “那為什麽還要去參軍呢?”淩希不解地問道。

    

    “一看就知道小公子生在富貴人家,自然可以不必服役參軍。可我們是平民,隻要有戰事,家裏的男丁就得參軍服役。如今不知道我那小兒子還能不能回來,丟下我們一家子孤兒寡母的,以後的日子也不知道該怎麽過活。如果以後還有戰事,我那年幼的孫子,怕是也逃不過上戰場的命運吧。”老婦人一邊哭訴著,一邊將饅頭包好送到淩希的手中。

    

    淩希望了望不遠處的城門,她的眼中充滿了期待,可很快從心窩傳來一陣悸痛,她的手緊緊地捂住胸口,久久不能平複。她站在原地一副失魂落魄地樣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丟下一錠銀子,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輕聲說道:“回侯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