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就知道，在試煉結束後，托勒密肯定會找自己這個被晾了大半個月的便宜弟子一趟，隻是沒想到居然會這麽快，而且這麽適時。

    想必在試煉空間裏發生的一切，都被他們看在眼裏。

    “我這就來。”

    擺脫了興致勃勃的紅龍，蘇文打起精神，洗了把臉，很快便跟卡利托離開了圓環競技場。

    一路上，他什麽也沒有打算問，反正該知道的東西自己早晚要知道，倒是卡利托率先打開了話匣子。

    這位矮個子師兄的心情似乎不錯，語氣相當輕鬆：“你在試煉場的表現已經達到了預想，尤其是在廢棄礦脈的那一段，想要在短短的十五天裏將老師交給你的東西利用到這種程度，著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於後麵發生的那些小插曲，請不要太過在意，哈哈。”

    不在意才怪了。

    蘇文倒不會真的這麽回答，他謙虛地搖了搖頭，道：“我其實並沒有做出太多努力，對我來說，如今想要釋放出魔法，就像使用預先設定好的魔法卷軸一樣簡單。”

    “從本質上來說，兩者確實很類似。”卡利托笑著道，“但說實話，導師他的畢生精力可以說都傾注在你的手臂上，它的複雜程度，可遠遠不是魔法卷軸所能比擬的。”

    “我明白。”

    蘇文應聲答道，同時也在暗暗琢磨著這話背後的意義。

    任何一個大魔導師都不會是泛泛之輩，這已經是輝煌大陸上公認的定理，而托勒密大魔導師作為曆史上最為聲名不顯的那部分，當然不會是因為自身的平庸而導致的。或者說，從那日的會麵與了解，蘇文就隱約感覺到，這名老人絕不可能永遠都如此低調，和那些憑借著絕對實力而帶來無上榮耀的強者相比，倘若他能夠在畢生的研究中得到足夠成果，那麽他甚至足以被濃墨重筆地載入史冊。

    蘇文早已明白，自己大概被卷入了不得了的事件中，至於它究竟是不是個偶然，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對於托勒密大魔導師而言，自己的出現或許是個偶然，但對於坑爹係統而言，絕對不是。因為無論何時，蘇文都沒有忘記了，自己之所以引起托勒密的注意，是因為自己的雞肋魔法天賦，而這個天賦，歸根結底還是拜了係統所賜。

    自己的出現、坑爹係統的默默引導、托勒密道魔導師的研究、以及輝煌大陸這個看似平靜，實際上暗中蘊藏著無窮仇恨與屈辱曆史的巨大舞台，這些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元素雜糅在一起，讓蘇文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麽能夠將它們連接起來的線索，但若是真正思考起來，卻又什麽也無法看清。

    但蘇文倒也沒打算深究，對於現在的他而言，即便能夠看清一切，也無法做些什麽。

    至少，眼下的局麵，對自己而言不是壞事。

    當蘇文從卡利托的豪華馬車上下來，來到了一棟頗具多倫風格的古典大樓前時，天已大亮。四周都是美輪美奐的古典建築，高聳且有著城堡般巨大的尖頂，從四周地貌風格來看，蘇文認出這裏是聖彼得學院深處的法師高塔區域，也就是那些重量級大魔法師們的辦公與研究場所。這裏寬敞而清靜，他跟隨著卡利托進入了大樓內部，不多時，便來到了回廊盡頭一扇巨大的門前。

    卡利托輕輕敲了敲門，不多時，在沉悶的聲響中，大門緩緩打開。

    映入眼簾的景象擁擠卻並不雜亂，石板材質的地麵看上去有幾百年的歲月，曆史的滄桑如同刻刀般在一排排陳列架上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大量的卷軸與書籍讓整座室內空間就像是古老的藏書室，在它們之間，懸浮在空中的微光術讓天空看起來就像是密布的繁星，光芒不亮也不暗，恰到好處。

    蘇文深吸了一口氣，他喜歡這個地方。

    卡利托輕輕咳嗽了一聲，隨即帶著蘇文朝深處走去，在陳列架間穿行了十幾米後，蘇文終於看到了身穿工整的白色高領法師袍的托勒密大魔導師。此時，他正帶著微笑靜靜迎接著兩人的到來，而在他身前的桌麵上，有著一張畫了一半魔法符文的紋章宣紙以及一根魔法筆，看來在這之前，這位老人正在刻畫著某個魔法陣。

    “歡迎你們，我們換個地方說話，蘇文，你的一位老朋友想要見見你。”

    根本不用說明，蘇文就知道老朋友指的是誰。

    托勒密的魔法手段很高明，以至於蘇文甚至沒有看到空間被撕裂的痕跡，他們就一起被傳送到了另一個地方。從眼前窗外的景象來看，這裏應該是法師塔的高層。

    但這不是重點，蘇文的目光幾乎立刻就被那個穿的花裏胡哨，藍發，尖嘴猴腮的家夥給吸引了。

    “你們來得真是慢。”

    唐納德翹著二郎腿，一邊品著高腳杯裏墨紅色的酒，一邊不滿道。

    蘇文有種奪門而去的衝動，但這裏並沒有門，也沒有樓梯之類能夠離開的通道，看來‘法師塔的高層隻有通過傳送方式才能進出’的傳言確有其事。

    “讓你久等了。”

    托勒密微笑著答道，同時緩緩坐下，與唐納德相對。而因為卡利托仍默默站著，於是蘇文便很自覺地並沒有打算坐下，即便這處看來是會客廳的地方還有不少椅子。

    倒是托勒密回過頭來，和藹地對蘇文指了指身邊的位子。

    “請坐。”

    蘇文入座後，唐納德往桌前的空杯子裏倒滿了酒，遞到了蘇文麵前，然後望著他笑而不語。

    “我已經拿到了你在這次試煉中的影響資料，你對於魔法的運用已經初步熟練，甚至超過了我的預期，雖然提前被淘汰，但是無傷大雅。”

    托勒密緩緩對蘇文說道，同時伸手虛點，眼前的桌麵上空生出了一個臉盆大小的漩渦，漩渦的中心是鏡麵，上麵浮現出的是蘇文與艾琳在地下礦道並肩與蜘蛛戰鬥的場景。影像中的蘇文右手持刀防護，左手不斷施放風刃術，看起來就如同正常的戰鬥法師一樣。

    “至少在表麵上，你釋放起魔法的時候，已經和真正的魔法師學徒沒什麽區別了。”

    “但我知道，我其實和他們之間的差別很大。即便是在釋放魔法的時候，我也隻能夠感受到我的手臂的變化，而不是元素本身，越是使用，這種借助外物的感覺就越發明顯。”

    在麵對這名大魔導師的時候，蘇文不知為何完全沒有說謊的念頭，而是認真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感覺。

    因為這隻手臂，不會任何魔法蘇文確實發生了巨大改變，他可以瞬發大部分一環魔法，更可以像正常魔法師那樣通過默誦口訣來釋放二環魔法，而想要做到這些，他隻需要通過心念命令左臂，而不是直接命令元素本身。雖然這種變化不是壞事，但蘇文還是偶爾覺得有些別扭。

    畢竟不是實打實的真本事。

    但托勒密接下來的話，讓他若有所思。

    “這種感覺沒有什麽不妥，人與動物最大的區別就是懂得利用工具罷了。魔法，本應如此簡單，也本應比現在更加精妙，它的命運應當是被世人充分利用，千變萬化，造福於萬物，而非成為少數人的特權。”這名須發皆白的老者頓了頓，然後抬頭繼續道，“兩千五百年了，直到如今，每十個元素魔法中仍有八個是為了毀滅和戰鬥而誕生的，這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連續兩聲輕歎，讓蘇文不知如何回應，也許這時候的他，保持沉默是個不錯的選擇。

    良久，托勒密重新望向了蘇文。

    “我的學生，接下來那場擂台戰你沒有必要參加，因為它對你而言意義不大。三天之後，聖彼得學院的中央高塔會有一場學術會議，內容與你相關，到時候需要煩勞你出場——你不需要做出太多準備，適當展示自己就足夠。”

    蘇文心中一動，便明白了當初托勒密將自己推出去的原因，他想要展示的顯然不是自己，而是他的研究成果。

    那麽，對於這場學術會議，蘇文還真是有些期待，畢竟是存在於自己手臂中的東西，他當然比任何人都更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詳細情況。

    “這是我的榮幸。”

    蘇文回答道。

    托勒密微笑著點頭，然後左右環顧了唐納德和蘇文。

    “我的事就是這些，你的老朋友看樣子還有話要對你說，我便不再奉陪。”

    話音落下，座位上的托勒密，連同蘇文身後的卡利托師兄都緩緩消失，仿佛從未在這個封閉的高層閣樓出現過。

    偌大的空間裏隻剩下了蘇文和帶著神秘微笑的唐納德兩人。

    短暫的沉默。

    “別太在意，這老家夥搞研究弄壞了腦子，要我看來，魔法的精髓就是破壞。”唐納德捏著酒杯，眯眼，深色耐人尋味，“但他顯然很器重你啊，這可就相當罕見了。你知道嗎，在你之前，能被這家夥這麽器重的人有兩個，一個是卡利托，另一個應該算是你的大師兄，他無論各方麵都特別出色，可惜運氣不太好，現在墳頭已經長草了。”

    “那真是相當遺憾，唐納德前輩。”

    “誒，別這麽正經，樓下那糟老頭子聽不到的——倒不是說他做不到啦，他可沒這種興趣。”

    “噢，那來找我幹什麽，鐵爐堡那邊也待不下去了？而且……試煉空間那些無聊的事，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麽？”

    “信不信由你，我什麽都沒做。”

    “不信。”

    “那我也沒辦法了。”唐納德聳了聳肩，“我這次忙裏偷閑跑過來，主要是看看你過得怎麽樣，順便問你點問題。既然這糟老頭子看起來已經要選擇毫無保留的信任你了，有些東西還是早點說清楚比較合適。”

    蘇文有種不太妙的預感，因為他察覺到唐納德的雙眼中似乎少了些東西，同時又多了些東西。

    “你，來自哪裏？”

    唐納德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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