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3)卷土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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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時光的流逝,楓丹白露宮又迎來了一個早春的平凡下午。

    黃昏的餘暉灑落在楓丹白露宮的殿宇和花園當中,將這座宮殿襯托得比平常更加柔美。

    特蕾莎皇後陛下沐浴在這金色的光芒當中,在侍女們的簇擁下,來到了自己的丈夫拿破侖二世皇帝陛下“休息養病”的寢宮當中。

    自從皇帝陛下在結婚紀念日慶典當夜突然中風之後,特蕾莎皇後不得不履行了攝政的職責,親自肩負起了國事。

    皇帝陛下中風的消息瞬間轟動了全國,並且幾乎立刻就流言四起,有人宣稱他是遭遇保王黨刺殺結果受了重傷;有人說這位年輕的風流皇帝荒淫無度,即使結婚紀念日這一天還在臨幸多位美女,結果在床上得到了“報應”;還有人則認為是皇後陛下串通一些心腹寵臣發動了政變,想要讓奧地利人獨攬國家大權。

    在全國人心惶惶的時候,這些荒唐無稽的流言以極快的速度在各地傳播著,帝國的支持者扼腕歎息,然而帝國的敵人們卻暗中竊喜,他們自然而然地認為,這是推翻波拿巴皇朝的最好機會。

    然而,很快他們就失望了,因為特蕾莎皇後陛下同樣是帝國的最高統治者。

    在這短短的一兩個月當中,她以鐵腕整肅了動搖的人心,並且嚴厲處罰那些膽敢危害波拿巴家族統治的叛逆分子,重新鞏固了帝國的統治。

    當然,她之所以如此順利就恢複了秩序,並不是因為她真的在帝國支持者心目中具有無可動搖的權威,大多數忠於陛下的重臣和將領們,在皇帝陛下無法理政的時候,自然而然地選擇了服從皇後陛下的統治。

    畢竟,多年來這對夫妻一直患難與共,一起創業,所有人確實默認皇後陛下具有第二順位的權威特蕾莎皇後多年來的表現,也證明了她確實有足夠的能力和頭腦,來運行波拿巴家族構建的權力體係。

    就這樣,在短短的喧囂之後,法蘭西的一切都好像又恢複了平靜,波拿巴家族依舊高居皇座,並且看上去能夠延續下去。

    也許少了拿破侖二世皇帝,法蘭西的19世紀曆史會缺少了許多精彩篇章,但是對曆史來說他也並非不可或缺,在曆史上的那些偉大征服者們無論創造了多麽輝煌的功業,但他們死後曆史長河依舊流淌,皇帝陛下自然也不例外。

    隻是……這位年紀輕輕的皇帝,真的就會如此輕易地退出曆史舞台嗎?他真的心甘情願或者無可奈何地接受來自妻子的致命一擊嗎?

    在沉默當中,特蕾莎皇後來到了皇帝陛下的寢室門口。

    因為最近一直忙於操勞國事,所以她一臉的疲憊,就連探視自己丈夫的次數,也不得不被壓縮到極限。

    長期和丈夫朝夕相處的皇後陛下,終究還是放不下對丈夫的掛念,她今天終於找到了一點空閑,再度來探視丈夫。

    站在門口的是安博汀,路易莎皇後和奈佩格伯爵的女兒,皇帝陛下同母異父的妹妹,自從艾格隆登上皇位之後,他履行了和母親的約定,把已經死去的奈佩格伯爵的一子一女都帶到了宮廷當中。

    出於他們的特殊身份,他們自然而然地就以特蕾莎皇後作為自己的靠山,最終也跟隨著皇後陛下發動了這一場政變。

    此時,安柏汀正緊張不安地看著皇後陛下,等待著特蕾莎皇後的垂詢。

    “陛下現在怎麽樣了?”

    “隻能說勉強還撐得下去。”安博汀小心翼翼地回答,“不過,皇後陛下,您想想看,如果一直都不間斷給陛下喂藥,以便讓他不恢複清醒的話,這對身體摧殘太嚴重了,陛下身體雖然很好,但是我覺得不是長久之計。”

    特蕾莎默然不語,她自己也知道,安博汀的話是對的。

    猶豫了片刻之後,她稍稍向對方透露了自己的打算。“還需要一段時間,我就能夠騰出手來了,到時候就可以給陛下斷藥,讓他慢慢恢複精神,然後我再把他轉移到幽靜的地方去讓他靜養。”

    安博汀微微低下頭來,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我明白了,也許……這也是最好的結果吧……”

    “是的,這是最好的結果。”特蕾莎皇後像是對自己說一樣重複了一遍。

    接著,她示意安博汀打開門,然後自己和隨從走了進去。

    一進門,她就聞到了從床上傳過來的一股濃烈的藥味很顯然,最近一直以來安博汀忠實地履行了命令,定期給皇帝陛下喂藥,以便讓他繼續沉眠。

    雖然這本來就是特蕾莎的命令,可是一想到這裏她就忍不住心疼。

    她沉默著走到了床邊,然後看到了閉目躺在床上的丈夫。

    因為昏睡太久不見陽光的緣故,他的皮膚比往日還要蒼白了許多,頭發也養長了不少,不過胡須倒是被刮得非常幹淨,在特蕾莎的注視下,他安安穩穩地睡著,呼吸很有節奏,胸口也在隨之起伏。

    青年人那安靜的睡相,更是讓曾經和他同床共枕無數個夜晚的特蕾莎皇後感慨萬千。

    他們的婚姻當中曾經擁有過多少美好甜蜜的時光,縱使走到了今天這一步,那些美好的回憶也是無法抹消的。

    特蕾莎看了一會兒陛下的睡容,然後回頭看了一下安博汀,為她這麽多天辛勞地照顧丈夫而致以感謝。

    “安柏,你做得更好謝謝你。”

    “這是我應該做的,他畢竟是我的兄長嘛……”安博汀苦笑著回答。

    特蕾莎也苦笑了起來,接著她伸出手來,輕輕地摩挲了一下丈夫蒼白光滑的臉。

    “殿下,再忍耐忍耐吧……到時候我們共處的日子一定會很開心的。”

    正當她準備收回自己的手時,原本一直在沉睡的皇帝陛下突然睜開了眼睛。

    夫妻兩個的視線就這樣對上了。

    看著丈夫那兼具著譏諷和敵意的視線,特蕾莎驟然感覺血液都好像凍結了,想要抽回手卻又好像失去了力氣。

    況且,皇帝陛下可不打算給她任何喘息之機,他一把把特蕾莎皇後扯到了自己的懷中,接著緊緊地箍住了她。

    而後,他直接帶著特蕾莎皇後陛下滾下了床,借助床來擋住有可能撲過來的刀劍或者子彈。

    接著,他拖著特蕾莎走到了房間的角落當中,確定旁邊無人,並且借助著懷中的特蕾莎作為自己身體的遮蔽,接著他重新抬起頭來,將視線警惕地看向了房間裏的其他人。

    特蕾莎皇後並沒有做出任何有效反抗,一方麵夫妻兩個人的力氣差距實在太大;另一方麵她被丈夫控製之後似乎也失去了反抗的意誌,她就這樣被丈夫控製在手中,猶如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任憑命運的狂風擺布。

    兔起鶻落當中,形勢發生了劇變,這時候侍從們才反應過來,她們驚得花容失色,想要上前來分開兩位陛下卻又不敢動,生怕皇後陛下遭殃。

    “衛兵!”有人尖叫了起來。

    但是回答了她們的是幾聲槍響。

    接著,門被打開了,然後走進來的人卻出乎她們的意料,為首的是威廉-馮-奈佩格,安博汀的弟弟,此時他的衣服上沾了血跡,而他能夠進來,本身也就意味著他暫時控製了這個房間。

    人數極少,但足夠有效。

    在最為關鍵的時機,在最為要害的關鍵節點,隻需要幾個人,就能夠改變曆史的走向上次皇帝陛下被皇後陛下暗算時是如此;這次皇後陛下也同樣是如此。

    到底該說天道好還呢?還是該說果然不愧是夫妻呢?

    到了這時候,皇後陛下似乎終於從精神衝擊當中清醒了過來,她怒視著威廉,然後又看向了安博汀。“你們兩個,背叛了我!”

    她已經想通了自己的丈夫肯定早就已經清醒了,然後策反了安博汀和威廉姐弟兩個,他們並沒有立刻行動,而是在自己探視丈夫的時候再雷霆一擊。

    他們成功了。

    安博汀似乎內心有愧,垂首不敢再看皇後,而威廉似乎並不感覺羞愧,他理直氣壯回視著特蕾莎皇後,而後鄭重地向皇帝陛下行禮。

    “陛下,我衷心祝賀您平定了叛亂!”

    “你以為你會有什麽好下場嗎?”特蕾莎皇後怒斥了他,“你別忘了你之前為我做了什麽!”

    “我得跟你隆重介紹一下,他已經是奈佩格親王了。”艾格隆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的妻子,然後低聲說。“因為他平定叛亂有功,忠心保衛了我們皇朝的統治。我不認為他犯下過任何罪行,一切都是你是責任,我親愛的,別再做無謂的掙紮了,他不會聽你的了。”

    艾格隆的語氣和顏悅色,但是特蕾莎聽來卻猶如五雷轟頂,她的腦中有些暈眩,視線模糊之下差點看不清自己的丈夫了,隻是心中最後一點驕傲和自尊,讓她沒有在丈夫麵前丟臉地暈過去。

    她是哈布斯堡的公主,無論成敗如何,都應該有膽量直麵現實。

    再說了……在發動宮變之前,她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她咽下了這口氣,接著強行打起了最後的精神,抬起頭來直麵著丈夫。

    “是嗎?那麽恭喜你,殿下……你終究還是皇帝。”她苦笑了起來,然後小聲抱怨,“你還從沒有抱我這麽緊過。”

    “是嗎?”艾格隆在妻子耳邊笑了起來,神情當中帶著些許的自得,又帶著一些鬱悶。“也許那是因為我從未像今天這樣害怕失去你吧。”

    “都這個時候了,就別再這樣羞辱我了。”特蕾莎搖了搖頭,“你贏了,我是叛逆,你想要怎麽處置我就怎麽處置我,我無話可說。我隻求你看在我們十年的情分上,別再羞辱我了,我受不了這個,殿下。”

    “不,特蕾莎,你還沒有理解整個情況。”艾格隆搖了搖頭,然後愛憐地撫摸了一下妻子的臉,“如果我想要讓一切都不可收拾,就不會等到今天才發難了。你確實需要接受懲罰,但是你依舊是我的妻子,我不希望失去你。”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特蕾莎反駁。

    “那想想我們的兒子吧?如果他的母親是個叛逆,他該怎樣自處?”艾格隆反問。

    接著,他不由分說的又攬住了妻子的腰,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強行將她拖出了房間。

    一走出房間,落日的餘暉恰好落到了他的臉上,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享受著這個重見天日的日子。

    楓丹白露宮的空氣還是一如既往的香甜啊……

    =

    就要入夜了,可是居住在楓丹白露宮當中的夏露-德-特雷維爾小姐,卻怎麽也找不到往日的閑暇心情。

    一切混亂都要從那個冬天的夜晚開始。

    雖然自從皇帝陛下中風昏迷之後,她再也沒有陪伴在皇帝陛下身邊的機會了,她的消息再也不如之前的靈通,也從沒有人來跟她解釋發生了什麽,可是這個幼小的姑娘,依舊有足夠的頭腦猜出發生了什麽。

    皇帝陛下是被皇後陛下監禁了,這是一場政變雖然夏露完全不敢相信這對平素恩愛的夫婦為什麽會走到這個地步,但是事實就是事實。

    這段時間裏麵,楓丹白露宮風聲鶴唳,很多本來時常能夠見到的老麵孔也消失了。

    唯一讓人慶幸的是,特蕾莎皇後沒有為難珂麗絲忒爾公主,而自己因為有母親和姨媽的庇護,所以也沒有受到什麽牽連。

    可是,這樣的日子究竟什麽是個頭呢?

    年僅十歲的幼女,多了幾分往日從未有過的哀愁。

    正當她還在愁眉苦臉的時候,一位侍從走了過來,向她宣布皇帝陛下召見她。

    “皇帝陛下!?”夏露大為震驚。

    她想要追問,但是侍從卻沒有做出任何回答,隻是催促她快過去。

    夏露沒有做出任何反抗,跟著侍從一直來到了皇帝陛下過去常用的會客室裏。

    就在這裏,她時隔兩個多月,又一次見到了那個青年人。

    “陛下……”她立刻向對方行禮。“您的身體終於好了嗎?”

    “是的,好了”皇帝陛下點了點頭,“好到了足夠找人算賬的地步了。”

    這句話隱含的意思,讓夏露頓時魂飛魄散。

    “我跟這事沒有關係……您看得到,我沒有為此做過任何事。”她急忙為自己辯白。

    “對,那是當然了,特蕾莎皇後怎麽會找一個十歲的孩子來密謀呢?”艾格隆笑著點了點頭,然後馬上話鋒一轉,“可是,你的小姨艾格妮絲女士,卻明確無疑地參與到了這場叛亂當中,並且還對我施加了暴力夏露,你認為這是什麽罪行?”

    夏露現在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麽罪行,可是她從小就蒙受艾格妮絲的照顧,對這位美麗又剛強的姨媽尊重備至,又怎麽舍得看得她因為叛逆罪而被處死?

    “陛下……艾格妮絲姨媽犯下了大罪,不過您想想看,她和您相處了那麽久,她的脾氣您還不清楚嗎?她一定是被某些人煽動,才一時衝動犯下這樣的罪行的……我不敢請求您原諒她,不過我請您看在之前您和她那些情分的份上,稍微寬宥一下她吧……”

    “寬宥不寬宥她,是我的事情,而你現在最好關心一下你自己”皇帝陛下冷冷地說,“夏露,你的小姨是叛逆,你的母親也可能參與其中哪怕她不參與其中,至少在事後也默認了妹妹的罪行,那麽,你在其中又處於什麽位置呢?在這兩個月當中,你到底支持了哪一邊?”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支持了勝利者一邊呀!反正誰贏了都是波拿巴家族繼續當皇帝,對自己一無所損夏露當然不敢對皇帝陛下說出這樣的實話了。

    “陛下,您不相信我嗎?”她勉強地笑了起來,然後睜大了碧藍色的眼睛,無辜地搖了搖頭,試圖向皇帝陛下撒嬌,以此來喚起他之前對自己的喜愛,“陛下,您怎麽能夠懷疑我對您的尊敬和崇拜呢?”

    “是嗎?”皇帝陛下伸出手來,和往常一樣輕輕地撫弄了她的頭頂,“我相信你,夏露,你一直都是一個乖孩子。”

    夏露心裏頓時如釋重負。

    可還沒有等她再撒嬌,皇帝陛下又話鋒一轉,“那我給你一個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怎麽樣?”

    “您……您是指什麽?”夏露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她預感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你去想辦法把艾格妮絲找出來,讓她被逮捕,以此來證明你和你母親,以及特雷維爾家族的清白,如果你們做到了,我就認為你確實是清白的,怎麽樣?這足夠合理吧?”艾格隆問。

    接著,他用目光逼視著夏露。

    夏露知道,這絕對不是一個商量的語氣,而是命令,不容反抗的命令。

    而自己現在有選擇嗎?沒有選擇。

    皇帝陛下恢複了健康,出現在了眾人之前,那麽在帝國境內,就沒有什麽人能夠反抗他的意誌。

    “是,我明白了……”她從垂首聽候了命令。

    雖然在表麵上她屈從了命令,但是心中卻氣憤難平。

    皇帝陛下既然已經奪回了權力,那麽他有無數的辦法去抓捕艾格妮絲姨媽,為什麽他要特意挑選自己呢?

    因為……他知道來自於至親的傷害,才最能夠讓艾格妮絲姨媽無法反抗。

    你這個混蛋,我以後一定不會讓你好過的……年幼的夏露一邊低下頭垂淚,一邊氣呼呼地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