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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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爾塞苔絲……”
    隨著埃德蒙的這聲呼喊,整個房間又陷入到了異樣的靜默當中,不光埃德蒙停止了自己的毆打,就連一直都在憤怒回罵的費爾南,也停下了聲音,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就連身體上的劇痛似乎也變得微不足道。
    所有的場景都落入到了艾格隆的眼中,不用說,這一切都是他的布置了。
    就是他暗中命令自己的衛隊長安德烈-達武,在費爾南被叫走之後,立刻向梅爾塞苔絲夫人動手,把她五花大綁押到這裏來。
    安德烈雖然對這個命令迷惑不解,而且以他的榮譽感,也不願意對手無寸鐵的婦女動手,但是對他來說,陛下的命令是絕對不容違背的,所以他也隻能忍痛執行了命令,把梅爾塞苔絲也綁了過來。
    梅爾塞苔絲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來到楓丹白露宮之後,迎接自己的居然是這個待遇,她一開始處於懵懂狀態,而後她懷疑是艾格隆打算“過河拆橋”,覺得自己丈夫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於是用這種卑鄙手段把丈夫暗中除掉。
    然而她卻完全沒有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在艾格隆的授意之下,梅爾塞苔絲被押到了房間的隔壁,然後被堵上了嘴,充當了一個不能和現場互動的“觀眾”。
    於是,梅爾塞苔絲就和艾格隆一樣,免費欣賞到了這一場時隔十幾年的大戲。
    就在梅爾塞苔絲的麵前,她眼睜睜地看著她的丈夫一點一點地被揭開了當年的無恥告密的黑暗往事;也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卑躬屈膝地向少年人求饒;最後,她看到了自己的丈夫毫無悔意地對埃德蒙怒罵。
    丈夫原形畢露,往事也被揭穿了塵封的麵紗,真相大白了,而曾經生死相許的愛人也終於重現人間,來到了自己的麵前……一樁樁事情,就這樣展現在了梅爾塞苔絲的麵前,由於短時間內接受到的信息衝擊太大,她的大腦仿佛僵死了一樣,不知道是悲傷還是喜悅,隻是淚水卻已經不知不覺當中布滿了她的麵龐。
    而這,也是艾格隆想要達到的效果。
    在把費爾南收入麾下之後,艾格隆一直在思考應該如何處置費爾南——倒不是說他心慈手軟了,而是因為這畢竟牽涉到了埃德蒙心心念念的梅爾塞苔絲。
    雖說費爾南是個卑鄙小人,死不足惜,但梅爾塞苔絲本來從小在漁村裏就受他照顧,口口聲聲把他當成了兄長;而現在又已經和他已經結婚生子,不可能絲毫沒有感情。
    如果費爾南貿然被殺死了,當年很多事情就成了死無對證,梅爾塞苔絲也未必就會相信自己的枕邊人居然就是讓意中人家破人亡的元凶之一——就算她真的相信了,心裏也必然會有許多疑惑。
    所以,在短暫的權衡之後,艾格隆決定幹脆來一場“現場教育”。
    畢竟眼見為實,現實就是最好的老師。
    所以,他耍弄手段,讓費爾南以為自己就要飛黃騰達,為了在未來的宮廷當中搶占一個好位置,主動把他藏起來的妻兒們都帶到了楓丹白露,然後再趁他不備,一手導演了現在的戲碼。
    他知道埃德蒙對梅爾塞苔絲念念不忘,所以為了不露出破綻,也為了達到最真實的演出效果,就沒有對埃德蒙劇透了自己的劇本,而是讓他本色出演,把一切仇恨都真實地展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而從現在的實際效果來看,艾格隆成功達到了目標。
    艾格隆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安德烈-達武解開梅爾塞苔絲夫人的束縛。
    安德烈會意地照辦了,而後就退開到了一邊,而艾格隆也在不動聲色當中緩緩退開,給這三個人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需要他做的事情已經做完,接下來,他就可以更加輕鬆地欣賞這一幕大戲的最後篇章了。
    被解除了束縛之後,梅爾塞苔絲跌跌撞撞地走向了兩個男人那裏,她的腳步虛浮,走得歪歪扭扭,仿佛喪失了平衡感一樣,踩在鬆軟的地毯上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來。
    就這樣,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兩個男人的麵前。
    這還是多年來埃德蒙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梅爾塞苔絲。
    相比於記憶中的少女樣子,她現在要成熟了不少,不過也許是因為成為了養尊處優的貴婦的緣故,三十出頭的她依舊顯得相當年輕,加泰羅尼亞後裔的黑色頭發依舊光鮮亮麗,皮膚白皙透亮,少婦的成熟風韻依稀可見。
    而最動人心魄的,是她那雙不斷流淚的眼睛,此時黑色的瞳孔裏充滿了極度的悲傷,讓人一看就經不住跟著心碎。
    “梅爾塞苔絲……”埃德蒙再次下意識地喊出了這個名字,然後鬆開了自己的腳,仿佛不願意讓對方看到自己如此殘暴的一麵。
    梅爾塞苔絲一邊流淚,一邊抬起手來,摩挲著自己曾經愛人的臉。
    眼前的這張臉,有點陌生,和當初記憶中的模樣已經大不相同,就連聲音都已經改變了,但是靠近他時的那種激情,以及他看向自己的視線,卻讓梅爾塞苔絲輕易地就能確定,對方就是埃德蒙,她曾經的愛人。
    “埃德蒙……”她一邊喊出這個名字,一邊又痛哭失聲了出來,“感謝上帝……你真的還活著,當聽到你死訊的時候,我多麽絕望啊!”
    “對不起,梅爾塞苔絲。”埃德蒙小聲道歉,“我在伊芙堡的黑牢當中吃盡了苦頭,原本以為自己真的會死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隻是……我終於被命運垂青了一次,陛下在逃出奧地利之後,因為是用人之際,所以到處收集那些被關押的波拿巴分子,陰差陽錯之下,他買通了典獄長,把我給救出來了,而後,我費了一些周折,終於打聽清楚了當年所發生的一切。”
    說到這裏,埃德蒙感覺有些荒謬而諷刺——自己是以“波拿巴家族支持者”的名義被冤枉而坐牢的,但卻又因為“波拿巴家族支持者”這個罪名,被搭救了出來,然後真的成為了波拿巴家族支持者,進而甚至成為了陛下的心腹寵臣。
    這就是命運的嘲弄嗎?
    他來不及感慨命運,而是重新收拾了心神,然後開始向梅爾塞苔絲講述了自己的遭遇——從唐格拉爾挑唆和寫匿名信開始,到費爾南拿著信去告密,再到維爾福檢察官把自己送進黑牢,最後到自己十二年的牢獄經曆……幾乎原原本本地都講述給了梅爾塞苔絲聽。
    梅爾塞苔絲靜靜地聽著,每當聽到慘烈之處,就繼續潸然淚下,為愛人,也為自己的命運而痛哭。
    “我曾經找過維爾福檢察官求情,懇請他秉公執法,他口口聲聲答應了,我曾經相信了他,結果……結果他卻把你害成了這樣!”最後,她滿懷憤怒地咒罵,“這些年來我幾次詢問過他案情,結果都被他還是擺出一副鐵麵無私的樣子,把我都給堵了回去……這個天殺的雜種!”
    接著,她又偏過頭來,看向了依舊躺在地上的費爾南。
    費爾南此時的狀態非常糟糕,因為剛才埃德蒙毫不留情的暴打,他此時臉上身上已經是皮開肉綻,而比起身體上的痛苦,更讓他痛苦的是妻子看向他的眼神。
    “梅爾塞苔絲……”他以充滿了恐懼的語氣,顫抖著喊出了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這些年來他已經喊出了無數次,然而這一次其中卻沒有了愛意,隻有了被人看破原形之後的恐懼。
    梅爾塞苔絲沒有回應這聲呼喚,而是走到他的身邊,輕輕地彎腰蹲了下來,滿懷痛心和惱恨地看著他,“費爾南,我已經看到了你剛才的所作所為,所以我求你了,看在我們結婚幾年、看在我們孩子的份上,請不要再跟我狡辯了,看在上帝的份上,請不要讓我更加蔑視你了……”
    妻子的話,讓費爾南更是絕望,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但是卻因為身體上的傷勢,最後隻能變成狼狽的掙紮,猶如是被扔到地上不斷甩動的魚一樣。
    看到他如此淒慘狼狽的樣子,梅爾塞苔絲終究還有著夫妻的幾分情分,下意識地伸出手來想要攙扶他,可是剛剛伸出手來,她又回想起他的所作所為、他把埃德蒙坑害到了何種地步,憤怒讓她又想再打費爾南一耳光。
    但最終,她既沒有攙扶也沒有痛打,隻是收回了手,看著傷痕累累的費爾南,然後近乎於崩潰地質問他,“我一直把你當做兄長,感激你的照顧和幫助,你為什麽要辜負我的信任,把他、把我坑害到這種地步!”
    費爾南此刻已經極度絕望,他知道,他已經被整個世界所拋棄,而且再也沒有補救的機會了。
    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反而有生以來第一次坦然了起來。
    他的嘴角微微翹起,牽動了臉上的肌肉,構造了一個淒慘的苦笑。“梅爾塞苔絲,就是因為你一直隻把我當成兄長,所以我被逼瘋了……我被愛和嫉妒所困,接近於瘋狂。你難道就沒看出來嗎?我愛著你,一直深愛你,我照顧你正是因為我想要和你共度一生……可是你呢?口口聲聲隻把我當哥哥,然後當著我的麵投入了另一個臭小子的懷抱,我能怎麽辦?自覺站在一邊默默祝福你們嗎?
    不,我做不到,一想到我的梅爾塞苔絲將要和別人躺在一起,我就氣得發瘋,我就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所以我這麽幹了……我知道你知道真相之後會責備我,而且永遠不會原諒我,可是我還是不後悔,如果我沒有那麽幹的話,你已經和別人結婚十五年了,這等於說我十五年前就已經被你們處死了!而我這麽做了之後,我至少和你結婚了,共處在了一起,我得到了我夢寐以求的幸福!縱使很遺憾這種幸福不能持久,但至少我幸福過,如果現在就是我的死期,那也比十五年前就死掉就好!”
    也許是自知自己已經毫無生路的緣故,費爾南展現出了驚人的坦誠,沒有狡辯也沒有求饒,隻是直抒胸臆,而這番話,讓梅爾塞苔絲一時之間竟然無言以對。
    難道這是我的錯嗎?我摯愛的愛人和兄長落到如此慘境,都是因為我?
    “梅爾塞苔絲,不要聽他的一派胡言!”眼見梅爾塞苔絲開始內疚,埃德蒙大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你真誠地對待著我們每一個人,你從沒有給過他額外的愛,在我們相愛之後,你也明確多次地拒絕了他的求愛,你已經做到了你能夠做到的一切,之後發生的事情跟你沒有責任,都是……都是這群畜生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所犯下的罪孽!你如果責備自己的話,那豈不是在給小人開脫?”
    接著,他又看向了費爾南,然後厲聲喝問,“費爾南,你口口聲聲說無法接受我們走到一起,可是你都做了什麽?你暗中跟人耍弄陰謀,你把我們從婚禮上拆散,你讓我們失去了所有的幸福!這就是你愛她的方式?
    好,就算是這樣,那你也可以找到我,然後跟我攤牌,堂堂正正地提出要求,跟我決鬥,讓我們用男兒的血來決定誰更配得上梅爾塞苔絲,我會奉陪的!可是你沒有這個膽量……你繼續以兄長的麵目偽裝自己,站在我們兩個身邊,對我耍弄陰謀詭計,讓我淪落黑牢!”
    說到這裏,埃德蒙就感覺痛徹心扉,進而怒不可遏,他大聲對對方怒罵,“你隻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你連坦然麵對命運的勇氣都沒有,你隻敢在背後暗箭傷人!當年你是如此,現在你還是如此!陛下說得對,你沒有幹大事的能耐,隻能靠著無恥的背叛和無恥的諂媚步步高升,你的身上有勳章卻沒有任何榮譽,永遠得不到別人的真心尊重;你隻有幹壞事的本領,卻做不了一件好事,你穿著筆挺的軍服、佩戴著靠溜須拍馬換來的勳章,但你卻永遠算不上個男人!”
    最後,埃德蒙長舒了一口氣,以無盡的快意和蔑視看著對方,“現在,你終於走到頭了,你靠著背叛所得到的一切,今天我都會將它們剝奪殆盡,我要讓你知道,一個男人將會以怎樣的方式活在這個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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