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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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路,死路……

    選擇生路,活得屈辱。選擇死路,卻能死得其所。

    她望著榻前的男子,目光中帶著探究,“你究竟是什麽人?”

    “你別管我是什麽人,隻需要考慮好我說的話。”男子悠然道,“你不就是憎恨賀蘭堯蘇驚羽麽?巧了,我也憎恨他們,原本我是不想管你的,但我看你如今這麽淒慘,便想著,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南柯公主心高氣傲的,應該不甘心在這種煙花之地苟延殘喘吧?”

    古月南柯垂下眼。

    早在賀蘭平說要把她帶到這種地方時,她就決定一死了之,決不能屈辱地活著,可惜她身中迷藥有氣無力,連咬舌自盡這麽簡單的自裁方法都無法做到。

    此刻站在眼前的這個男子雖然不懷好意,但至少給了她一個選擇的機會,讓她多了一條路可以走。

    死個幹淨,總比活得低賤好。

    想到這兒,她抬眼望著眼前的人,“我選擇死路。”

    男子笑著看她,“想好了?”

    “正如你所言,我身上流淌著皇家的血,決不能在這種地方苟延殘喘,那對我而言是生不如死,既然已經走投無路,那我就要死得幹淨利落。”古月南柯麵無表情,“何時帶我走?”

    “深夜。”男子唇角輕揚,“很好,南柯公主果然是傲氣的女子,算我沒有看走眼,這會兒賀蘭平還在這樓子裏,想要逃脫可沒那麽容易,等晚些,他離開了,我帶你逃走,我想他應該是不會在這種地方夜宿的。”

    古月南柯正要應下來,卻見眼前的男子忽然俯下身,一手鉗住了她的下巴,另一隻手捏了顆藥丸,塞到她嘴裏。

    古月南柯被迫吃下藥丸,擰起眉頭,“你給我吃的什麽?”

    “既然南柯公主選擇了死路,那麽再吃一顆毒藥對你來說也無關緊要吧?”男子淡淡一笑,“這是三日斷魂丹,顧名思義,你隻能活三日,別怪我小人,我就怕南柯公主你不敢死,關鍵時刻會做逃兵,這才給你服用了毒藥,也是給你壯壯膽,如果你不能將他們炸死,那麽,三日之後你也會毒發,你現在已經必死無疑了,就盡力也拉著他們去給你陪葬吧。”

    古月南柯冷哼一聲。

    這個人,當真是陰狠毒辣。

    特意來救她,讓她幫他除掉賀蘭堯蘇驚羽,又怕她會怯弱,便給她吃了毒藥,這麽一來,她已經無路可走了。

    橫豎都是死,被炸死和被毒死,不都隻是一瞬間的事麽?

    不過,前一種死法可以拉人陪葬,後一種死法,隻能她自己孤獨地去死。

    古月南柯也不去計較那顆毒藥的事,隻淡淡道:“你讓我綁著火藥去與他們同歸於盡,我倒是沒什麽可怕的,但我要問你,如何能接近他們?賀蘭堯何其謹慎,想要接近他隻怕不容易,況且,點火藥是需要時間的,若是他察覺到危險快速逃走呢?這些問題,你想過麽?”

    “我若是沒有把握,也不會來找你。”男子瞥了她一眼,“南柯公主覺得你為什麽值得我花萬兩黃金麽?因為我要對付他們,就要找一個不怕死的人來,省得關鍵時刻怯弱逃亡,再有,我需要一個聰明冷靜的人,不是大街上隨隨便便拉一個就行的,南柯公主你很符合這兩個要求,相信你可以辦到,至於怎麽接近他們……”

    男子說到這兒,笑了笑,“蘇驚羽在出嫁前有個貼身丫鬟,叫海棠,後來賀蘭堯與蘇驚羽被皇帝逮捕,那丫鬟也就沒有蹤影,據說是因為那丫鬟沒什麽本事,蘇驚羽怕帶著她礙手礙腳,就給了她一大筆盤纏讓她回老家過日子,之後這主仆二人也就失去了聯絡,這次你就扮成這個海棠,裝作無路可走去投靠蘇驚羽,以蘇驚羽的性格,曾經服侍過她的人落難,她不會坐視不理,這麽一來,你豈不是有機會下手?”

    古月南柯道:“你知道這個海棠長什麽模樣麽?”

    “當然,我花了不少錢找尋她的下落,總算給我找到了,現在就在我手裏,別看這丫頭沒本事,還有點作用。”

    “既然你都籌劃好了,那我沒有異議。”古月南柯淡淡道,“就依你的意思吧。”

    男子道:“你放心地去吧,你的後事,我會給你辦妥當的。”

    ……

    月黑風高,謫仙殿外樹影婆娑,樹葉被夜風吹得嘩嘩作響。

    這一年的冬季,似乎快要來臨了呢。

    謫仙殿內,一襲白衣坐在小凳上溫酒。

    “師兄,你最近很喜歡喝酒?”月圓倚靠在窗台邊,望著前方那跳躍的火苗。

    火苗映照著月光靜謐的臉龐,使得他看起來多了些煙火氣,不像平時那般神秘高雅。

    月光悠悠道:“有人告訴我,酒是個好東西,不僅僅是拿來澆愁的,有時候喝了反而會讓人開心,還有助於強身健體,你要是閑得無事,不如也來喝上一杯。”

    “師兄最近看起來跟平時不太一樣。”月圓淡淡道,“話似乎變得多了一些,不像從前那樣寡言少語。”

    月光道:“人是會變的,尤其在交了朋友之後。”

    “我們不需要朋友。”月圓麵無表情,“擁有太多情感,對我們而言,不是什麽好事,師兄,薄情才能活得長久,這個道理你應該很明白。”

    “我怎麽就不明白了。”月光笑了笑,“薄情是能活得長久,可惜,我有點厭倦那種孤寂的感覺了,若是連個談笑的人都沒有,活得再久又如何?我這輩子都活得這麽無趣,就不能有一點兒任性的時候?”

    月圓聞言,目光中浮現一絲詫異,“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這不像從前的你。”

    “師妹啊,你也別顧著教訓師兄了,你當初還不是為了月滿那個蠢貨忙前忙後,她一次次作死,你一次次試圖營救,要不要我給你算算你會折壽多少年?”

    “多謝師兄,不用了,能活多久算多久,即使我明日就咽氣,你也不用提前告訴我。”

    月光笑了笑,正想再說話,驀然察覺到心口抽搐了幾下。

    他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月圓見他似乎不太正常,連忙道:“怎麽了?”

    月光的神色有些凝重。

    上一次的心口抽疼,是在他與蘇驚羽初遇的那個夜晚。

    師門有訓,心口連續出現異樣,是劫難的警示。

    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時,他一點兒都不憂慮,反而很好奇他的劫難是什麽,於是他憑著感覺去宮外走了一圈,正好遇見從亂葬崗爬出來的蘇驚羽。

    他算過她的命格,有大福,也有大禍,她是異世之人,出現在亂葬崗的那一夜,正是她的魂魄依附在蘇驚羽身上的時候。

    從此,她成了蘇驚羽,而原本的蘇驚羽,因為貌醜而遭人嘲笑數年,終於有一日想不開去投了湖,被一名漁夫打撈到屍首時已經咽氣,漁夫去衙門報了案,官差為了忙裏偷閑,不想管這檔子事,便將屍首找了處亂葬崗丟棄了。

    他的劫難並非原來的蘇驚羽,而是後來的那個異世之人。

    初見她的時候,他是有那麽一點興趣的,他很好奇,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是個什麽樣的。

    但事實證明,她確實很特別。

    她仿佛是他無趣的時光裏的調味劑,讓他告別了枯燥無味的日子,自從她出現之後,他笑的次數也多了。

    可惜,她跟他永遠是不可能的,他知道不可能,所以不試圖去糾纏她,看著她遇到命定的良人,直到成婚,直到如今她有了孩子。

    他以為她的大禍已經度過,賀蘭堯當初不顧自己的性命,將僅有的青蓮給了蘇驚羽服用,他以為,她的禍端賀蘭堯已經幫她度過去了。

    那一次中毒是她的劫難,若是賀蘭堯當初舍不得自己的一株青蓮,後麵的事就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因此,賀蘭堯的選擇至關重要。

    好在賀蘭堯沒有讓人失望,一切以保全蘇驚羽為主,也正是因為他的幹脆利落,才會讓蘇驚羽備受感動。

    月光捂著自己的心口,眉峰蹙起。

    他幾乎沒有多想地,低下頭,將手伸入腰間,拿出了三枚銅錢,另一隻手則是拿過了放在桌子邊緣的一個白色圓盤。

    他將銅錢放在手中,閉上了雙目,雙手合掌緊扣並搖晃手中的銅錢,隨後擲入卦盤中,如此反複六次之後,看清卦象的他麵色微變。

    卦象不容樂觀,卻又不是標示著大禍。

    看上去似乎還有轉機?

    身側忽然有人走近,隨後是月圓的聲音傳入耳中,“師兄,在卜算什麽?結果似乎不太如意啊。”

    月光淡淡道:“下平卦,小凶。”

    “方才看你眉頭快擰成麻花了,我還以為是下下卦。”月圓輕描淡寫道,“替誰算的?”

    “我要出去一趟,師妹,早些休息。”月光說著,站起了身。

    月圓見此,當即伸手將他按回凳子上,“卜出下平卦就要出門?是要去多管閑事麽?師兄,我勸你最好不要,他人是福是禍,我們不該提醒。”

    “若是我的恩人呢?”月光不鹹不淡道,“前幾日不小心見了日光,又恰好趕上風寒,有人說我是身體變異了,看上去似乎很嚴重,後來人家費盡周折給我尋來了晟火蓮,外帶借給我一隻小狐狸解悶,這樣的恩情,該不該報?做人薄情可以,但不要不仁義,否則與行屍走肉又有什麽區別……你說是不是呢?花火?”

    月光說到後頭,轉頭看了一眼蜷縮在軟榻邊的小紅狐狸。

    紅狐狸望了他一眼,眨巴了一下眼睛。

    月圓無言,鬆開了按著月光肩膀的手。

    月光起了身,向殿外而去。

    ……

    綢緞莊內,燈火通明。

    蘇驚羽靠坐在榻邊,吃著花輕盈給她燉的蓮子羹。

    “阿堯,我就說吧,這招一定管用,我不過就是假摔了一下,母親就著急成什麽樣了,還要天天給我做羹湯,你是否該誇我一下呢?”

    賀蘭堯聞言,輕描淡寫道:“夫人真有智慧。”

    “我跟你說,這婆媳關係一定得處好,否則將來有的是你煩的。”蘇驚羽嚼著蓮子道,“母親雖然善良得有些愚蠢,但好在她不會為難我,否則這日子就不好過了。”

    “如今還有誰能為難得了你?”賀蘭堯失笑,“在這個家裏,你倒是跟大爺似的,呼風喚雨,母親看你顯然比看我順眼,她如今倒是會關心你,但依舊不太搭理我。”

    “我要是不懷這個孩子,她鐵定連我都懶得多看兩眼,說白了,還是這個沒出世的娃麵子最大,母親關心的是他,可不是我兩。”蘇驚羽悠悠歎息一聲,“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她不會再對你我冷言冷語。”

    二人正說著話,窗戶外頭閃過一道影子。

    “何人?”賀蘭堯目光一凜,身影一閃到了窗台邊,拍開窗戶。

    “是我。”窗子外頭一抹修長的身影,衣裳隨風輕動。

    “最近這些日子,莫要讓外來人進家門。”月光開門見山道,“我不是在說笑話,切記。”

    賀蘭堯見他很是正經,便知道他是認真的。

    月光一旦認真起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賀蘭堯這次也不與他鬥嘴,隻問道:“你大半夜來,專門為了提醒我們?”

    “不然呢?難不成還是因為想念你,跟你吵架來的?”

    “這次就不罵你了。”賀蘭堯瞥他一眼,“你該不會是算到了什麽不好的兆頭?你這麽一提醒,豈不是壞了門規?我就問你一句,你會折壽麽?”

    “我就提醒你這麽一回,就當是報答你那一株晟火蓮。以後你若是大難臨頭,我肯定遠遠地看著,哼著小曲兒欣賞你怎麽上西天極樂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