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綠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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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裏,已經帶上了一點警告。

    阿曼達愣了一下,隨即她放下刀叉, 肅穆了神色說道:“我知道,塞恩。我沒有看不起衛圻的意思,我知道他也是受害者。但是你也該明白我的意思,你是塞恩家的後人,不是那些老東西的傀儡!即使現在為形勢所迫,那也不能真的從心裏屈服他們。”

    “阿曼達。我現在的情況不太好。”塞恩少將抬起頭, 即使阿曼達說得那樣刺耳,他的表情卻依舊平靜如常,“就像他們說的,我的確需要靜養。同樣的, 我希望你也能沉住氣。”

    阿曼達看著塞恩少將, 幾秒後,她用力咬了咬牙,然後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了。

    達姆扭頭看了眼快速離開的阿曼達, 又看看對麵依舊安靜吃飯的塞恩少將,疑惑道:“真奇怪,直到昨天她的情緒還比較平靜。”

    “今天是3月7日。”塞恩少將說道。

    達姆微微一愣, 隨即臉色也難看了起來:“好吧, 我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了。”

    衛圻聽得一頭霧水, 眼看著餐廳裏陷入了死寂, 他耐不住好奇地問商羊:“羊羊, 3月7日是什麽日子?”

    商羊:“你知道黑月事件嗎?”

    黑月事件是二十年前的事。塞恩家的星艦意外遭遇蟲族圍攻,艦毀人亡。塞恩少將的雙親就是在那個事件中遇難的,聽說一起遇難的還有獸族的幾個領袖。塞恩少將的母親的妹妹——阿曼達的母親也在那艘星艦上。

    衛圻:“可黑月事件不是3月16日嗎?”

    商羊:“那是官方發布的時間,但出事的時間是二十年前的今天,至於到底是什麽時候遇難的,因為最後沒找到遺骸,誰也說不清。”

    衛圻聽了,驚訝道:“那為什麽還把婚期定在今……是別人故意把婚期定在今天的?”

    商羊歎了口氣:“看來塞恩少將的處境也不好啊。”

    衛圻沉默了,心裏慢慢地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淤積成了一團悶火。

    其實在很久以前,塞恩家的瘋症被曝光之後,塞恩家就逐漸失去了話語權;然後接著,塞恩家的人總是“短命”的事實,也被大眾認定為“常態”。這種情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塞恩家已經被架空了。並且這種架空,是得到民眾支持的——畢竟誰也不想自己的領導人是個瘋子。

    衛圻雖然很崇拜塞恩少將,但心裏其實也默認了這件事。可是當如今這個事實被赤-裸-裸擺在眼前的時候,衛圻卻發覺自己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這可是塞恩少將啊,這可是塞恩家啊!他們代表了帝國的榮耀,他們迄今都是帝國的“戰神之家”,他們就算真的都是瘋子,也是為守護帝國瘋的,他們應該得到帝國人民的尊重,而不是被這樣地……

    商羊窩在衛圻的意識雲裏,驚訝地看著周圍的迷霧翻湧滾動,如雲、如海,洶湧澎湃。那磅礴的精神力幾乎呼之欲出,但卻總像是被什麽阻隔了一樣,無法得到釋放。

    商羊:“……”好吧,他能跟衛圻的意識雲融合,可能還真不全是死馬當活馬醫的功勞。

    衛圻一個人生了會悶氣,最後卻還是隻能歎息一聲:“這就是英雄末路的悲哀嗎?”

    商羊看著周圍又平息下來的迷霧,試探了一下,那些霧氣又恢複了平日那種“廢物”的狀態。但顯然剛才所見的一切,並不是商羊的錯覺。

    於是商羊想了想,對衛圻說道:“或許,你可以試著去治好塞恩少將。”

    衛圻:“……羊羊,你知道我之前是個低等哨兵吧?”

    商羊:“可是,你現在是安家後人啊。那位安伯爵,元祖阿瑞斯·塞恩的伴侶,他可是向導的始祖;再往前數,安家可是種植師的始祖(①)。不客氣地說,如今的向導和哨兵,都是安家的門生。你如今是安家唯一的血脈,你身體上已經領先起跑了。”

    衛圻:“……我再問一次,你知道這個殼子裏的我是個低、等、哨、兵吧?”

    商羊:“我知道,但你可以學啊。這個莊園是兩個元祖家族(②)的本宅,裏邊肯定收藏了不少曆代家主的手記、筆記之類的東西。安家一直致力於研究精神力方麵的能力,不可能什麽都沒留下。安伯爵最開始不也是個異能廢物嗎,結果呢?就算天生是高級哨兵向導,不也得進學院去學習相關知識嗎?就連古地球時代那些門派功夫,就算再天才,不也得需要本武功秘籍嘛。”

    衛圻眨眨眼:“好像,的確是這樣?”

    商羊:“對啊!你看,你也不想一輩子裝傻子吧,而要逆襲,就得有些拿得出手的東西。所以,變強吧,少年!知識就是力量,朝著知識的海洋遨遊,不要回頭!”

    衛圻:“……羊羊,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怪怪的?”

    商羊:“有嗎?你的錯覺。”

    衛圻:“……”

    盡管衛圻覺得商羊有些不正常,但不可否認的,他動心了。他如今的處境的確很不妙,原本他以為離開了安家,就能得到一個喘息的機會,但沒想到塞恩家這邊的情況也不樂觀。所以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自力更生”。

    不過如今的問題就是——他如今是個傻子,還是個木偶人一樣的傻子。這樣的傻子是絕對不會提出要學習的。

    商羊明白了衛圻的擔憂,說道:“你可以在塞恩少將麵前適當‘痊愈’一下,畢竟如今你們是一個戰線的。”

    衛圻也有這個想法:“隻是,我怕自己把握不好度。”

    商羊也有些擔心,他們沒摸清塞恩少將的性子,要是他是個特別討厭被欺騙的,那衛圻暴露後,指不定就得被塞恩少將撕了——字麵意思的撕。

    不過商羊很快就有了點子:“你可以循序漸進。”

    衛圻:“怎麽說?”

    商羊:“你可以先露出些破綻,讓塞恩少將察覺你不是木頭人,對外界是有反應的,然後讓他起疑。隻要他一起疑,你就可以開始‘痊愈’了。不過一開始,最好是像個小孩子,然後再慢慢恢複。”

    衛圻:“雖然聽著靠譜,但如果一開始是‘小孩子’,後邊也沒道理就痊愈成正常人了吧?”

    商羊笑了,那低沉的大碴子音,頗有些大佬的意思:“這不是還有個卡麗妲嗎。”

    衛圻想了想,立刻明白了:“你是說,讓卡麗妲背鍋。”

    商羊:“沒錯。你別忘了你的身體有藥物成癮症。不過你也可以讓它不是成癮症啊。至於怎麽個不是法,這就要看你的演技了。”

    衛圻被它鼓動得熱血澎湃,嘿嘿笑了起來:“別的不說,演戲我可有自信,當我這麽多年的狗血電視劇都是白看的嗎?”

    商羊:“……你們部隊還給看電視劇?”

    衛圻:“老班長愛看,上行下效嘛。”

    商羊:“……”

    餐廳裏,塞恩少將跟達姆也吃完了午餐。

    塞恩少將放下餐巾,看著達姆說道:“今晚的住宿讓查理幫你安排,我先帶衛圻去走走。”

    達姆還在吃餐後甜點,聞言聳聳肩:“好。我會站好最後一班崗,努力成為您的擋箭牌的。”

    塞恩少將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笑意:“記得後天把檮杌還回來。”

    達姆聞言,露出不舍的表情:“我可是浪費了自己二十一天的時間幫你接親,你就不能多借給我幾天?”

    塞恩少將挑眉,不說話。

    達姆投降:“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後天就給你還回來。那我今晚不在這住了,我可不想浪費跟檮杌相處的時間~”

    塞恩少將笑了下:“隨便你。”

    說罷,塞恩少將收回視線,扶起了衛圻,朝外走去。不過他並沒有去前院,而是從另一個地方出去了,坐上了一輛莊園內用的代步車,朝山下開去。

    車上就他們兩個人,查理都沒跟來。車子開得很慢,足夠把周圍的風景全部裝入眼底。

    衛圻還沉浸在這美不勝收的春光中,腦袋裏的商羊就嚷嚷開了。

    商羊:“準備準備,難得的兩人獨處的時間,請開始你的表演。”

    衛圻:“……”這是說開始就開始的嗎?要是太過生硬的話,可就直接暴露了。

    衛圻正愁著,要怎麽“露陷”才更自然、更符合邏輯。車子就到了半山腰,眼前的路一拐彎,柳暗花明,露出了一大片的規模園林,園林裏的品種相當豐富,還有不少人在忙碌著。一派生機盎然。

    衛圻的眼睛一亮——嘿,有了。

    衛圻覺得自家精神體似乎捅了個大簍子。

    衛圻有些著急,問道:“羊羊,什麽情況?為什麽能說話就是S級?難道不是每個精神體都能出聲的嗎?”

    商羊被衛圻的無知驚呆了:“你的哨向基礎理論課是怎麽及格的?”

    衛圻覺得冤枉得很:“我沒學過啊。”

    商羊:“……”忘記這是個黑戶了。

    衛圻:“所以,S級的向導和哨兵,就是多了一個精神體語音功能?”

    商羊拍案而起,慷慨激昂道:“精神體說話那是‘說話’而已嗎?那是裏世界影響到了表世界的力量!那是自我意識的表現,是靈魂複刻和分化的實現!一般的精神體根本無法發聲,它們能夠交流的隻有共享意識雲的主體、以及意識雲共振度高的主體的伴侶。能夠發聲的精神體,可以說已經超越了人類對精神體的定義了!”(①)

    不明覺厲。

    衛圻:“可是,咱倆的情況,真的適用於一般規則嗎?”

    商羊:“……”老實說,還真不確定。

    衛圻:“那麽問題來了。如果將來他們發現我治不好少將,我會不會被打死?”

    商羊:“不會。但是你家藍瑟的瘋症如果治不好,你會被活活戳死。”

    衛圻頓了頓,說道:“難道不該是爽死?”

    商羊:“……你還是被打死吧。”

    衛圻剛被商羊科普完。塞恩少將也動了。

    塞恩少將有些失態,他的神情怔忪,眼神很複雜——這個衛圻倒是能夠理解。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衛圻自己家有個遺傳病的瘋症,有個活不過五十的“詛咒”。完了自己正是風華正茂、揮斥方遒的年紀,結果突然也得了瘋症;接著無法控製自己地發瘋、看著手中的權力被架空、看著別人把塞恩家當跳板踩。自己不但無法重振家族,反而還因為藥物而不得不暫時屈服於那些卑鄙小人。

    這擱誰身上都受不了,更何況還是“戰神家族”。

    這樣的日子過了十多年,自己都快認命的時候。突然有一天,“靈藥”送到了跟前——能活下去了、能治好了,那些失去了的都能自己親手再奪回來了!

    這能不激動、不高興嗎?不能。

    衛圻想,如果自己是塞恩少將,估計得旋轉跳躍轉一百個圈。

    幸好他不是。

    塞恩少將很內斂。他似乎終於消化了這個事實,然後他用力閉了下眼睛,情緒快速平複了下來。

    “這件事,絕對不能走漏任何風聲!”塞恩少將厲聲說道。

    羅蒙蒙跟查理雖然很激動,但這時候也反應很快地應了“是”。

    查理還很擔心:“少將,卡麗妲知道夫人情況有變,恐怕會有些行動。”

    塞恩少將:“盯住她。如果她沒看出問題,隻匯報一些模棱兩可的話,也可以順便看看赫拉那邊的反應。但如果她太機靈的話。”

    “是,我明白了。”查理領會了塞恩少將的未盡之言,眼中閃過一抹冷光。

    羅蒙蒙的心思卻全放在衛圻身上,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說話都帶著氣音:“少將,讓我給夫人檢查一下吧。”

    塞恩少將聞言卻搖了搖頭:“他對那些很排斥,暫時不要刺激他。你先把卡麗妲給的藥分析出來。他們說衛圻有藥物成癮症。我不信。所以我想斷衛圻幾天藥,但以防萬一,現在開始,種植園那邊要留人值班。如果這邊有需要,我會隨時聯絡你們。”

    “是。那我先去種植園那邊了。”羅蒙蒙握緊了手裏的藥盒,對塞恩少將行了個禮後,就急吼吼地跑走了。

    查理的臉上又掛上了笑,看衛圻的眼神就像看著個大寶貝。他說道:“少將,我去做些點心,夫人該餓了。”

    “嗯。”

    查理走了,塞恩少將的注意力又放到了衛圻身上。

    衛圻跟塞恩少將的眼睛對上了焦,頓時愕然——塞恩少將的眼中滿是感激。

    “謝謝你,衛圻。謝謝你來到我的身邊。”塞恩少將抱緊了衛圻,側頭在衛圻的臉頰溫柔地親了親。

    衛圻愣了愣,隨即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嘟起嘴也給塞恩少將的臉上蓋了個章。

    商羊:“……”

    衛圻:“~~~”

    商羊:“……”我居然看懂了他的波浪號。

    衛圻浪過之後,難得正經了起來,跟商羊說道:“羊羊,我想治好少將。”

    衛圻上輩子沒有家人和愛人,唯獨一個走得近些的班長,也都好多年沒見了。所以當他死而複生,在安家那樣的環境中,也並不覺得自己的境遇有多苦。

    然後他來到了塞恩家,遇到了塞恩少將。衛圻第一次嚐到了被人溫柔嗬護的滋味。隻有體會過人情冷暖,才明白陌生人那份善意有多麽珍貴。

    衛圻很珍惜塞恩少將——當然偶像也是原因之一——他之前沒想過自己能幹出什麽大事,他隻想著不給塞恩少將添亂就好。

    可是現在,他知道了自己的潛力所在,所以他想試一試。

    商羊對衛圻的奮發向上表示欣慰,說道:“有這份決心就好。之前說過,塞恩莊園就是個大寶庫,裏邊有很多哨兵和向導夢寐以求想要看到的知識儲備;而現在,就算你不動,他們也會引導你去學習相關的知識。內在外在條件都滿足了,他們的態度來看,對你根本不會起疑。所以接下來就抓緊你‘痊愈’的進度吧。”

    “嗯。”衛圻應了聲,扭頭看了看塞恩少將,然後露出了個大大的笑臉。

    塞恩少將被他的笑容感染,嘴角的弧度也不由擴大了些:“怎麽這麽高興?”

    衛圻不說話,隻一個勁傻笑——塞恩家代代活不過五十的魔咒,他就不信不能給它打破了。

    塞恩少將也不再追問,嘴角噙著的笑容也一直沒有散去。

    查理很快端了點心過來,並且切成了一口大小的塊狀,擺成了一隻雞崽形狀;旁邊的水果沙拉的玻璃碗裏,最頂上還放了個西瓜雕成的雞崽;就連水果叉的尾巴裝飾,也是非常童趣的雞崽形狀。

    衛圻:“……”

    查理一點沒覺得有什麽不妥,渾身散發著一種“熊家長”的寵溺氣息,期待地看著衛圻,恨不能給衛圻親手喂到嘴裏去。

    衛圻:“……”這份疼愛來得快如卡車啊。

    查理的疼愛卡車估計油門踩到了底,就沒打算鬆了。

    從下午到晚上那麽幾小時的時間,他至少問了衛圻二十遍“渴不渴、餓不餓、累不累、冷不冷、熱不熱”;並且迅速在家裏各個角落裝上了嬰幼兒防撞條;衛圻一上廁所他就會立刻出現,恨不能親手給衛圻把尿——之前衛圻裝木頭人,也是由智能管家帶進廁所,然後他自己解決的。

    最後還是塞恩少將看不下去了,揮手打發了查理。

    衛圻總算鬆了一口氣,不過借此機會,衛圻也加快了自己“痊愈”進程。

    於是到了晚上,塞恩少將給衛圻送到了房門口——衛圻的那個臥房並不是新房,而是塞恩少將專門為他準備的——衛圻就哭唧唧地拉著塞恩少將不許走,愣是兩個人睡了一個屋。

    洗漱完畢,塞恩少將回房換睡衣。他估摸著身上的傷都好了,於是撤了繃布,洗了藥膏,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嚇人後,才換好睡衣去了衛圻的房間。

    衛圻看到皮膚光潔如新的塞恩少將,他想,種植園的靈藥一定很貴。

    換好睡衣的兩人躺在床上。塞恩少將完全一副家長姿態,給衛圻掖好了被子,順手還薅了一把枕頭邊蹲著的商羊的毛。

    衛圻睜著眼睛,看著塞恩少將。

    塞恩少將笑了笑:“要聽故事嗎?”

    衛圻立刻高興起來,點點頭:“嗯。”

    塞恩少將於是側躺在了衛圻的身邊,將終端的光屏滑動到了自己跟前,不讓衛圻看——免得他看到圖畫越不想睡了。

    “很久以前……”塞恩少將把聲音放輕,語調拉得很長。

    衛圻的眼皮眨動得越來越慢,開合的角度越來越小,然後慢慢閉上了。

    開講不到五分鍾,衛圻就睡死了。他腦袋邊蹲著的商羊也閉上了眼睛,腦袋往毛球一樣的身體裏一紮,竟然還打起了小呼嚕,呼嚕聲相當新穎——“啾咕~咕啾~”的。

    塞恩少將聽得失笑,他搖了搖頭,關掉了終端。然後又為衛圻整了整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