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白馬來者身無價
字數:11761 加入書籤
qzone.io,最快更新撼椿紀 !
隻見歲星位升騰起一道衝天的銀白光柱填補了五政四餘符政那缺失晦暗的一角,整個陣法首次以完整的形式出現在眾人的麵前。
憑犀子亦不在與霖箬言語,在靈力的光柱裏,他身姿未動,但又飄然若仙,未行任何動作,整個人便徐徐浮至半空,結著智拳印的雙手間出現了一輪圓滿的望月,散發出銀色的光輝,那光輝與中望節的滿月一般神秘,寧靜,冷清而又孤傲萬物隻能仰視其高寒之美;那光輝卻比任何中望節的月光更加皎潔,甚至璀璨奪目。
那更像是一種來自遠古的慈悲,神秘悠遠,溫柔沉鬱卻又氣勢磅礴,它君臨萬物,柔柔的光線普照世界惹人向往,卻讓人無法直視。
他手中的月輪向著其餘三個四餘星的位置發出三道強力的光線,順著那靈光看去,霖箬才看清其餘的三處呈現出新月、上弦、下弦的月相,四者都朝著對方發散著靈力,那些靈力的光柱在空中相接貫通,彼此呼應。
而後,那月輪又開始向著兩邊的星位連去光柱,所有的五政的位置次第亮起自己所代表的星宿獨有的五行靈光。紛紛朝著兩邊的星位伸出援手一般的靈能,那些靈能貫通後,一個霖箬從未見過的宏大、玄妙的場景便跟著陣法初成展現在眼前。
所有貫通的星點直接以靈能相接,形成了一個閉合的圓環,各個星點間又各自兩兩相連,靈力的交織錯落如同一個倒扣的圓盤。而在這光耀的圓盤正中因為術法的呼應催化常曦的月行標記以法力的形式被召喚至陣中。
“吒!”隨著憑犀子用天外玄音之術喝出一聲莊嚴法令,霖箬隻見他掌中的月輪旁那些月光彼此憑空扭結,形成一道道化相符,它們秩序盡然地在月輪盤圍城了一個圓環,在憑犀子的手印變化後,齊齊的飛向天坑之下。如決堤之水,如千丈瀑布,如萬馬奔襲,傾瀉而去。數量已經不是以千而計,在霖箬的眼中,那些如飛鳥般迅捷的符咒,數量已如天一江底的沙礫,無法計數。
其餘各點在收到憑犀子的號令後,也是靈符群出如星墜,無邊無量。
而那倒扣的圓盤一樣的陣法,卻顯現出更加燦爛的光彩,隨著眾人的發力,那靈力似點亮了滿天的繁星,連鬥曜也援手而來與之呼應。陣法漸漸朝蒼穹隆起,隨著眾人靈能的宣泄開始出現了漫天星座的標記,整個陣法就如同一個巨大無比的渾天儀倒懸在無邊離火之上。
那些撲入天坑的化相符,正如星海倒灌,帶著靈能別樣的銀色光彩,從九麵天瀑一般傾瀉下去,就如九天之水,都為撲滅這滅世離火而來。
流水樣的化相符穿過先前的符咒搭建的羅網,直入沙場,所到之處掀起陣陣術法湮滅升騰起的煙霧。那些煙霧又朝著天坑四圍狂卷而來,但又被倒扣的陣法牢牢鎖住,順著那那渾天儀的上的經緯線衝向至高點後被等在那裏的月形符號吸收一空。
霎時間,聲動九霄,隻讓各人耳蝸震得發麻。霖箬連忙用手捂住了雙耳。隻見那天坑中南暝離火的高度如同落潮般漸漸降低,心裏已經按捺不住的激動,雖然這結局早已料到,但沒想到憑犀子所施之術真如自己所言,神乎其技,宏大無比。
隨著離火漸漸湮滅,那早先用化相符織造的大網也一並降低,那渾天儀一樣的陣法便越來越聚攏,漸漸朝著天坑內降落而去。而憑犀子和其餘星點的位置也在漸漸朝著離懸崖越來越近的位置靠去。
本來將他蓋在內部的陣法,卻伴著高度的降落在逐漸的縮小,他一直所站的地方已經被陣法摒除在外,而憑犀子所在之處,也從霖箬身後的山坡,變成了離懸崖不過十餘米之處。
“世子,接下來的步驟於陣法中會有一定的危險。去和朋友們在一起吧。”霖箬的耳邊剛剛傳來了憑犀子的聲音,就隻覺雙腳一輕,身體便被翔空壁托了起來。那光球這次載著他以極快的速度從天坑旁邊繞了過去,周圍的景色不斷變換在他經過了四位篆宗弟子所在的星位點後穩穩的降落到了霖憶的身邊,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完全位於陣法之外。
除了栗歆筠和衛子玠之外,其餘幾人正專注地注視著那個宏大奇秀的陣法光影,畢竟這樣的景象並不多見。二人正守在那衛子珊怪異的軀體旁,腳邊是栗歆筠從如意袋裏取出的藥箱。
“回來了?”兩人之間稍微有些距離,術法的聲音太過於嘈雜以至於栗歆筠隻朝著他做了個口型。便又俯身下去給衛子珊治療著。
霖箬點了點頭,走到他們的身邊,雖然相處已久,但她那和人體毫無相似的身軀還是讓霖箬無法直視,他不由得側了側頭,那軀體有些黃色的膿液正在汩汩的溢出,但栗歆筠還把手搭在那灘怪肉的頭部似乎是太陽穴,心中當下佩服起栗歆筠的仁心醫德,這個人無論麵對怎樣的患者都不會嫌棄和躲避。成道遠正躺在一旁的,手中抱著一個藥罐,正隨著他胸部均勻的呼吸起落有節奏的閃爍著盈盈綠光。
“她……怎麽樣了?”霖箬開口時,一時竟不知應該用什麽樣的詞匯去稱呼眼前的這個病患。
“情況突然很不好,來的很快也很莫名。本來在城中的時候,我還覺得雖然情況凶險,但是她體內的情況卻始終處於了一種奇怪的均衡,支撐著她的意識還能保留在生的狀態,卻在剛才突然不好起來。”栗歆筠手探脈似是完畢,便從青囊裏取出了素問針,
在栗歆筠眼中,這樣危急的情況針灸無疑有奇效,他便抬手將靈能灌入針內,可他對準了一個位置又收了回來,這樣反複幾次,遲遲沒有下手,顯得十分猶豫。
“怎麽了先生?”衛子玠的手環在那具破敗的軀體下,語氣有些著急。
栗歆筠搖了搖頭,麵有難色:“這樣的情況,認穴隻能靠猜的。我是怕萬一認的不準,這幾針下去不知道會出現什麽情況。”
“剛才我聽到了一些事情,不知道有沒有幫助。”霖箬說到,“你妹妹的這個病似乎在濟國也出現過。她並不是孤例,也不是第一例。”
“難道說之前有治愈的辦法?”栗歆筠十分迫切的想知道。
“聽憑犀尊者說,一個村莊的人都得了這種病……”霖箬遲疑了一下,看向了衛子玠。
“那麽其中有治愈的人嗎?”衛子玠打斷了霖箬的話。
霖箬搖了搖頭,無法直視衛子玠如火般急切的雙目,甚至心底深起了一絲虧欠:“這個我還沒有聽到,隻是聽憑犀尊者說他研究過一些病患,似乎這種病的本源是在常曦的晦月之力上。或者是更接近根本東西。”
栗歆筠雙目微虛,沉思了一下,垂眼看了看腳邊的病患,愁眉緊鎖,然後把目光轉向了那個正在緩緩朝天坑中落入的陣法:“如果是這樣也便說得通了……她之所以剛才在影祭城裏沒有出狀況是因為城中一直受光魂餘波的影響,靈能十分充沛,而我才選擇用靈脈生蓮術去抽取這種靈能給篆宗的人加持符陣。但是沒想到……”
衛子玠似乎也明白了:“這不怪先生,先生並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我想先生這麽選擇也沒有問題。”
栗歆筠看著衛子玠,眼神裏充滿歉意:“真是對不起,我事先並沒有想清楚子珊之所以還能存留在那種狀態裏是因為這塊地方的靈能起了作用。”
“先生能一直努力為妹妹診治,我已經萬分感謝了,還望先生不要自責。若是憑犀尊者在研究當中發現了一些治療的方法也未可知。隻能希望在處理好離火之後能有機會好好詢問他。”
“別想了,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寄希望在這件事情上……”隻聽旁邊的一個聲音發出微微的一聲呻吟,然後一句話便澆滅了衛子玠的念頭,以至於其餘三人都不約而同的望著那個位置。
“我師父研究的並不是病患,我們到村子的時候,那個村子裏就沒剩幾戶人家了。那些病患都被人集中起來帶走了。師尊是從那裏的井水和土壤中發現了問題。”原來是成道遠醒了,隻是眾人都沒想到他會醒的這麽快。
他有些詫異地看著那個展開的陣法:“我昏迷著,師尊是怎麽……”
“吳觀在裏麵。”霖箬淡淡的回答到。
“臭劍宗,瞎逞能……”他這一句淡淡的抱怨,卻十足有些嫉妒的意味。
栗歆筠起身走到成道遠的身邊,收回了那個藥罐,左手托著下巴,似乎很驚訝:“我隻是想著試一試,沒想到吐納罐還有這樣的效果。恩……也對,虛弱和脫力昏厥病理上似乎是差不多。”
這是一種為了輔助有外傷或者接受過切除手術的病患康複的醫療用具,栗歆筠抱著試一試的想法,結果沒想到對虛脫的人卻起了效果。
“我見過你師傅了,”霖箬斜眼看著他,“他對我說了一些他的想法,你明白嗎?”
成道遠的神色立馬從懶散變得恭敬起來:“明白,世子。”
躺在衛子玠懷中的那灘軀體身上的幾個膿瘡兀地炸開來。從那還殘留著的嘴巴裏,發出了不似人聲,聽起來可怖又痛苦的呻吟,以至於霖憶和瞬瑩也轉過頭來。二人對視了一下,瞬瑩不自覺的往霖憶背後靠了靠,讓他的肩膀可以擋住自己的視線。
“那就好,所以你現在認真的回答我一些事情,”霖箬鼓起勇氣,握了握那隻看起來還像手的手,那粘滑的觸感讓他心裏發怵,可他還是忍住了,看了一眼衛子玠,他卻毫不在意,“你師傅說那村莊的病和這城裏的事情都和某個地方有關,是哪裏?”
“回世子,”成道遠剛一張口,霖箬便故意微張雙目,冷冷瞪了他一眼,他便將恭敬的態度稍稍收斂了一些,“是神都的著雍典學司。”
此話一出,霖箬和栗歆筠均是驚訝的望著對方,至今為止,所有的事情都和那本書還有這個地方有關。而就在兩人的對視中,方才耳邊還在炸裂的術法聲,似乎越來越微小。
“快看!這篆宗還有些真本事。”躲在霖憶身後的瞬瑩率先注意到了天坑裏的情況。
一行人均是探頭朝向那天坑裏看去,隻見那離火的位置已經退到了天坑的地麵上,火圈在前赴後繼的化相符圍攻下朝著那個南暝的虛空開口退去,包圍圈越縮越小,眼看著就隻剩下祭壇附近的位置。而那渾天儀似的陣法也朝著那開口縮去,用比之前更快的所讀縮小著。
霖箬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雖然知道這個結局,但篆宗能處理得這麽神速自己也是沒有想到的,心中不禁一陣大喜。跟栗歆筠交換了一個輕鬆的眼神。
不過多久,那些離火就在化相符的自殺式圍攻中逐漸消失,那個包圍圈和陣法都縮到了那個深黑的虛空開口處。此刻那符陣已經縮小成了一個銀色的圓球,就像一把堅固的大鎖,將虛無的末端牢牢鎖在其中,伴隨著月行法咒落入到開口正中,那開口便如同旋渦般盤旋著向中心坍縮。
“太好了!”瞬瑩大喜過望,以至於雙手合十頂在筆尖處,如卷雲般雋秀的濃密睫毛伴著眨眼,顯得格外嬌俏。
“喲,芳主,”霖憶盯著她緩緩道,“為了慶祝劫後餘生,你是不是應該請大家搓一頓?”
“那必須好好吃一頓啊!這順山城裏有什麽好吃的?誒,等等……為什麽又是我請客啊?”
“因為隻有把你的嫁妝用幹淨,才免得你到處亂跑,也不知道華馥夫人心怎麽這麽大,不是每次都這麽幸運的。”霖憶說著語氣卻不似一慣的吊兒郎當了。
“要……”瞬瑩話到嘴邊,卻一時不知怎麽又收了回去,停了片刻才又說出來,“要你管。我說是你們兄弟二人才是招事兒的體質,以前離開家也沒有碰到過這麽多奇奇怪怪的危險事,你要想我好,最好還是大家離得遠遠的。”
霖憶雙手一攤,撇著嘴做了個鬼臉,頗為不屑:“誰是事兒精還不一定呢,我以前離開家那麽多次,也沒遇見過啊。”
“哦,弄半天你們兩指桑罵槐是在說我呀?”霖箬笑了笑。
“栗先生……”一陣急切的呼喚讓眾人紛紛回頭看向了那聲音來源的位置。
衛子玠的話語有些不安,眾人很快的朝他的方向聚攏過去,霖憶看了看那情況,不禁拍了拍霖箬的肩膀:“老弟啊,不是我說,可能真是你有問題……”
隻見被子玠攬在懷裏的那具軀體正在不停地痙攣著,身體的各種看著有關節或者沒關節的地方都在劇烈而反複的彎折,不停都發出哢哢聲其間還伴著女孩兒若有若無的沙啞嗚咽,膿包快速的出現在皮膚的表麵,又紛紛炸裂開來,流出一灘灘濃稠的血水,那些血水又極快的速度成團的滑落,隻在身體表麵遺留下一個個暴露出骨頭的坑洞。
“呃!”瞬瑩倒抽了一口涼氣,那場麵慘絕而又惡心。
“先生!怎麽會這樣的?”衛子玠隻將那具人人都不想接近的身體抱的更緊,雙手的手指牢牢的扣住,就像他一撒手,這個女孩兒便會死去一般。
栗歆筠快速的從藥箱裏拿出了些草藥,又用青囊裏的黃符化出了許多的繃帶,想要嚐試都上那些缺口。
“哥…哥…”眾人難以想象,在這樣的情況下,那具身軀還是用盡力氣說出了大家能聽懂的話。
“別……哭……讓……我……走吧,我……想……死……”女孩的話語伴隨著關節折疊的聲響和嗚咽,含混卻又清晰,她用盡了力氣再表達著最後的願望。
“別說這樣的話……你走了就剩哥哥一個人了,栗先生有辦法治好你的。”
“對,”栗歆筠雖然自己也不相信,但還是鼓勵著,“一定能治好的。你不要放棄。”
“好痛……讓……我……走吧。”
栗歆筠隻看到自己包好繃帶的位置已經被血水全部浸濕,一個個塌陷下去,而自己束手無策,什麽方法似乎都不能阻止子珊身體的瓦解。
衛子玠這樣的男兒,此時此刻卻早已滿麵淚痕,他將頭深深的埋在那具身體裏,再抬起來時,已是滿麵的汙穢,一頭銀發也沾滿了模糊不堪的血水肉漿。
“你一直說你想要一個家,一個落腳了便能安穩住下的地方。所以是哥哥帶你來到這裏。然後會有一天一個珍視你的人,用八抬大轎把你接去,我才肯讓你走……我還要為難他,讓他怕我,他才會在以後的日子裏好好待你……”衛子玠隻是一味呆呆的說著。
“子玠……”霖箬低聲喊著他的名字,想要說些寬慰勸告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突然,那掙紮的的軀體就這樣停止了抽搐。子玠隻覺得掉入了茫茫的虛無,他責備著自己,心中滿是自責與疑惑,若是自己當年沒有歸化到這裏,又或是自己在城裏選擇就這麽苟且著,是不是就沒有後來發生的這一切,興許影祭城裏那些靈能的殘片,可以支撐著子珊殘破的軀體等到可以救治的那一天,如果事情是這樣,那麽自己便是最大的凶手。是自己親手截斷了妹妹的生路。
“子玠……她走了……放開吧。”霖箬輕輕的扯著他的雙手,衛子玠搖著頭,示意不必。
“她從小就很想見父親……她總是遺憾被別人說成是沒有父親的野孩子。”
這樣的愧疚就如千斤重擔讓衛子玠和霖箬都無法承受。
那虛無中全是過往年幼時的遭遇——冬天他偷來了別家的炭火,妹妹去別人家的田裏挖了草薯,他們依偎在炭火旁,看著鄰居的孩子穿著臨近過年的新衣服,含著麥芽糖從家門前走過,雖然當時無比失落,但那炭火的溫度就是一個雖不完美,卻觸手生溫的家。
那個自小和自己相依為命的人,那個自己活下去唯一的念想,就這樣的結束在了自己的懷裏,自己一手所至,自己無力挽救。
“抱歉……”栗歆筠的用探靈術測試之後,現在那具肉體中,已經連最後的靈魂殘片也失去了蹤跡——她的確是走了,他隻能低聲重複著這句話。心就像空了一塊般,落入了乏力的深淵。
瞬瑩側過頭去,剛剛落下的眼淚,就這麽被霖憶伸過來的袖子給接住了。
“啊!”一陣痛感突然從衛子玠的雙臂,直衝腦門,就像是冬天的金屬貼住了人的肌膚而你又正好在用力拉扯一般,然後又是一種灼熱,那種灼熱就如同你將手貼在燒得滾燙的爐門上。
外力的作用催使他下意識的鬆開了手臂,有些錯愕的看著眼前那具屍體正在產生著一種莫名的變化。
那些繃帶正在詭異的被凍結脆裂,卻又顯出如灼燒般焦糊的狀態,直至隨著山風的吹過,伴著一股燒焦的臭味飄散在空中。完全失去生氣的身體,此刻卻在一陣微小卻頻率極高的抽動中突然站了起來。那些原本失形的肉體部位,也在眾人的驚詫中慢慢回複了人形,隻是那些露出白骨的坑洞沒有任何變化。
衛子玠心底陡然生出一陣欣喜,全然不顧這詭譎的景象,想上去抱住他低喚她的名字。
“是不是活過來了?”瞬瑩低聲對霖憶說到。
可長期的丹學研究讓霖憶當即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斷——他搖了搖頭,低聲的說到:“不對,這不正常。”
死而複生?這樣的事情自己從未見過,栗歆筠此刻的腦中也十分清醒,眼前的場景雖然超出了自己的見識,但是並未超過醫學的常識,他立刻意識到其中一定有什麽詭詐。連忙用手牢牢的止住衛子玠,跳到一旁的。
那具身體緩緩站立起來,血肉重新繞著頭骨搭建出人的麵目原本應有的形象,那歸位的五官了無生氣,沉寂中隻透露著一種空洞。
“天啊!”瞬瑩的驚呼中,那雙眼漸漸睜開,那雙幽藍的瞳孔讓除了衛子玠和成道遠之外的人感覺背脊一涼。她環視四周,嘴巴便猛得張開,一股腐敗的氣體,從口腔中噴湧而出,周圍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腐臭。幽藍的火苗就騰的從她的口鼻和身體的坑洞裏竄了出來,包裹了她的全身,點燃山風中裹挾的枯葉,形成了一簇簇磷火。而她立足的那一方腳下,卻陡然結冰。
眾人麵麵相覷,仿佛都意識到了什麽,卻又無法置信。
直到她抬起腳向眾人走出第一步,落腳處那些野草卷曲焦枯,然後瞬間成為一塊冰晶。
“跑!”栗歆筠大叫一聲,眾人想也沒想便發足,雖然是第一次看見這東西的成形,但這東西他再清楚不過——一具魁屍!
霖箬等人因著在海客渡的經曆,也瞬間明白了眼前是何物,想也沒想發瘋似的跑起來,隻有衛子玠和成道遠不明就裏,栗歆筠隻好牽著兩人的手用浮遊術快速的衝了出去。
可那覺醒的魁屍怎肯放過他們,發出一聲怪叫之後便尋著眾人的方向追了過來。
“栗先生,我妹妹怎麽了……”衛子玠還是回頭看著它,以為是出現了什麽神跡。
衛子玠哪裏那明明是子珊生病前的樣子,雖然有些失形,但他還是能分辨出來,妹妹一定是好了。還沒等栗歆筠回答,他甩開了栗歆筠的手,等雙足一著地,便朝著魁屍的方向走了過去,他想要看個清楚。
“子玠,快回來啊!”霖箬大聲的呼喚著,
可子玠並沒有回頭,他緩緩的走到了魁屍的身邊,與那雙幽藍的眼睛對視著,那魁屍也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在不過三步外垂眼看著他。而衛子玠也端詳這那自己熟悉不過的麵孔,眼裏化開的淚水中,全是溫柔。
霖箬隻覺的時間仿佛靜止,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隻是不知道會如何發生。
緩緩的那魁屍抬起了手臂,燃火的鬼爪就這麽伸向了他的胸膛。
“啊!”眾人紛紛驚叫起來。
衛子玠沒有躲避,他隻是執拗的想看清楚。可突然耳邊傳來嗖地一聲,幾支羽箭插中了魁屍的肩頭和手腕和腿部,那青木製成的箭通體碧綠,紮入魁屍之處的創口閃動著盈盈綠光。
他眼前熟悉的麵容側過頭去,死死看著那箭來的方向,向後退了幾步,便用極快的速度朝著身邊的樹林跑去,隱入林蔭之中。隻留下了過腳之處那點點結冰的足跡。
“子珊!”衛子玠剛要起身發足朝那個方向追去,栗歆筠便衝回來攔住了他。
“或許你很難理解,那東西已經不是你妹妹了。”
“怎麽會?我看的很清楚。那明明是她的身體,她的麵孔!如果他不是子珊,還會是什麽?”
“噅——”剛剛恢複平靜的夜空中傳來一聲馬嘯,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那聲響引的眾人無不側目看向剛才箭來的方向。
一行差不多二三十人的隊伍在一個騎馬的人身後,伴著馬匹的特有的喘氣聲和蹄鐵碰撞的聲音漸漸從背著月光的陰影中一點點探了出來。
那是一匹白馬,高大駿威,皮毛在夜空中反射著光彩,隻見點點微芒。那馬上的人手執彎弓馭馬緩緩走入月光之下。
他身後的行伍整齊劃一的青色皮盔格外引人矚目,他們的頭盔上都有一對龍角,麵部蓋著龍臉型的麵罩,雙腿和身後一共掛著三個龍鱗紋裝飾的箭袋,裏麵用五色鳥羽區分裝飾著五種不同的箭矢。手中持著高過人身的雷橡木長弓,那些弓都被漆成了青木色,在弓的準星處裝飾著一個精巧的龍首,盤著兩側弓身蜿蜒而上,在末端龍尾處,便是弓的結弦點。而他們的雙手的手腕上裝著龍爪形的小弩,列隊而來,宛如群龍出海。
這樣的裝束,霖箬十分熟悉——那是青帝軍的流羽營。
而領頭那人,胯在白馬之上,隨著漸漸接著才露出全貌。
他麵孔蒼白,眉眼如炬,額頭的正中有一個十字形的傷疤。嘴唇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鮮紅。
身上的那件白底雪號鳥絨披風讓兄弟兩互相使了個顏色,那可是瀛洲最禦寒的材質。單單是在披風外麵幼鳥的絨毛團成一圈紋路在霖箬眼中看來,便已是萬金之數。
而那披風上的紅色鎏金繡線月光下格外耀眼,那些繡線玲瓏突兀,並不像普通刺繡一般一旦繡上便會塌入布中,而這些繡線仿佛讓那些繡樣活活地立在披風上,就像是一種雕塑。而伴著馬的行進,這些繡樣就在輕微的外力作用下,輕輕的動著,那些針頭線腳原本所在的位置被繡線折射出的光芒不著痕跡的全數蓋住了。。
“是浮光雀尾。”霖憶對材質的熟悉,讓他低聲地對霖箬說出了那繡線的名字。
“那種生拔了火鹮翅尖上唯一的一片羽毛撚的那種線?”霖箬太驚訝了,若霖憶說的是真的,這一件披風已是一座占地十畝的庭院之數。
那人舉起拿著弓的手指著栗歆筠,食指上一隻碩大如鴿卵的海藍石金戒立刻吸引了瞬瑩的眼光,引得她一陣豔羨。那顏色純粹深邃,如同將一泓最潔淨的海水圈在了關節上。
“這起碼又是萬金。”霖憶有些沒好氣地低聲道,“哪裏來的土財主?這麽廉價的審美。居然和流羽營在一起。”
“我覺得挺好的呀,那戒指真漂亮!”瞬瑩說著,女人終結是女人。
“木人……剛才那東西是什麽?和海客渡的事情有沒有關係?”那白馬上的人理了理身後的披風才開了口。
霖箬才看清楚那披風上的紋樣,心中頓然覺得這身價值連城的行頭也就理所當然了——那是一隻三眼狐狸,即便是繡的,也抵不住那雙狡黠的眼正盯著繡紋上的團錢樹,撥拉著兩爪間的金色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