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伏兵現身葦藏詭

字數:5495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撼椿紀 !
    “這些貴人都是哥哥的恩人呢。”看著眼前這個小女孩兒矮巧的身子,守心也不自覺弓著身子站在船頭跟她說話。
    “我聽爹爹說這些貴人們都吃人的。沒想到穿的這麽好看,生的也好看。”小花一邊說著,羞怯地掰著圓滾滾的指頭,探著腦袋就往船艙處瞧。
    見他們隔得遠說話喊著有些辛苦,昭星痕走到船艙外對周燁說到:“稍微把船劃近些。讓那孩子上船來說吧。”
    “可少爺,這再近些,船可能會觸著暗礁或者擱在灘上。”周燁有些犯難。
    昭星痕有些不耐煩的說:“我說你的差事越發當的好了,這船工都是白養著的?要是那麽好開我就自己開了,你傳令就是了,那麽多話幹嘛。這多墨跡一會兒中午該到不了了。”
    看著昭星痕的言語表情突然凶起來,小花一驚,手中的花束便啪嗒一下掉到地上,有些躡手躡腳的往後退著。看著那圓圓的臉上錯愕的表情,昭星痕下意識掩著鼻子咳了兩聲,心中隻覺得好玩,便又刻意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這一瞪可更不得了,那雙大大的眼睛頓時如青杏掛露一般盈滿了淚水,躡手躡腳就要往回縮。
    看她轉過身撒腿逃跑,不長有些滑稽,背著昭星痕的守心有些不解:“這是怎麽了?”
    昭星痕清了清喉嚨,故意惡狠狠的喊到:“誰讓你走的?回來!”
    隻見她突得呆站在原地,肩膀一聳,顯然是被驚到了,轉過頭時,那滿頭的淩霄花已是散亂在頭頂,蒼白的小臉上豆大的淚珠連線似得從眼角滾落下來,嘴巴不聽抽動著,既委屈又害怕。
    昭星痕一腳跨上船舷,說到:“我問你,這島上就你一個小娃娃?”
    小花啜泣著,看也不敢看他,隻吱吱嗚嗚的點著頭。
    “哎……小娃娃的肉嫩,”昭三故作可惜地狠狠說著,“可這麽多人,也不夠分啊。大家的肚子可是餓得咕咕叫了呢。”
    “哇——”這沒見過多少生人小女孩,哪裏禁得起這麽嚇唬,頓時就撒開聲兒哭了起來,雙腿哆嗦著,半步也挪不動了。
    “哎呀……三公子您這……”守心瞧見昭星痕這玩兒心原也沒有惡意,隻是太像話了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這一哭,昭星痕反而覺得更有趣了,拍著手,笑得腰都直不起來還一忙命令船工劃得更近些。小花看著那船越來越近腳下一軟便整個坐到了地上捂著臉,連聲兒都發不出了。反是昭星痕笑得幾乎蹲了下去。
    船眼見著離岸還有兩三尺,守心便一個箭步衝了下去,趕快把她扶起來,用衣服角給她擦著眼淚,一邊溫柔的說著:“沒事兒,三公子逗你玩兒呢。”
    “可他……他要吃小娃娃呀……”小花顫抖著說著,話裏帶著濃濃鼻音。
    “他們不吃,都是好人。是他們救了哥哥。你爹爹呢?”
    “爹爹去鑒北的魚長了,聽說今天又要開鱘,爹爹趕著去了。本來我也要下午劃小船去幫醫女姐姐照顧小朋友的。”
    “哎……這個人,真是……你放心啊,如果他又溺在廠子裏了,首醫女會去把他撈出來的,”守心歎了口氣,連連搖著頭,“那你幹脆跟著漂亮的大船一起去醫女姐姐那裏吧?”
    “恩,不…我不敢……”小花連忙拒絕,用手擋著眼睛,罅開手指偷偷瞟了一眼瞪著眼睛的昭星痕便又用力閉上了眼睛。
    “別怕別怕,他們都是好人。船上還有甜糕吃呢!”
    “真的啊?”小花有些不敢相信,但是立馬抹了抹眼淚,好奇地朝船上看去,“那哥哥你擋著我,不要讓他走近我好不好?”
    “好…好…”守心有些哭笑不得,隻覺小花死死的拽著他的衣角,小心翼翼的貼著他的腿才動了腳步。
    霖箬看著一大一小兩個不大的人兒走過了剛鋪好的舢板上了船頭,小花還是故意繞到離昭星痕遠的一麵,把頭埋在守心的衣服下擺裏,偷偷用眼角瞟著,昭星痕,像極了小孩躲貓貓,不禁有些想笑。
    就在她和昭星痕眼神相接的一刹那,昭三故意狠狠長大嘴巴作了個吃的動作,她便一驚撒腿就要下船,可船一驚離岸了,她隻好淚盈盈地站在船邊。
    霖箬推開一扇窗戶,他和瞬瑩都把頭伸出去笑著對她招手,一邊埋怨著:“三公子,你這人也真是的,逗孩子逗上癮了。來小花,你別怕,躲到這個漂亮姐姐這邊,這個三公子最怕姐姐了。”
    “真……真的嗎?”看霖箬的臉秀氣而溫和小花的心稍微安定了些喃喃的問到。
    “看姐姐教訓他,”瞬瑩說著就出了船艙,對著昭星痕的手肘狠狠擰了下去,“你還是個大人呢,真不要臉!錯了沒?”
    昭三手一吃疼整個人便偏了過去,隻好弓著身子連連認錯:“哎喲!我的芳主奶奶,你輕點!我不敢了!”
    小花看到這樣的樣子,連忙蹦到瞬瑩裙邊,調皮地對昭星痕做了個鬼臉,跟瞬瑩一起進了船艙,坐到了瞬瑩的邊上,伸手摸了摸她耳邊垂著的珍珠,盯著瞬瑩的臉,嗲嗲地誇著:“姐姐你真好看?”
    瞬瑩得意地朝霖憶使了個眼色:“真的嗎?”
    “那是!這周圍的小島都沒有姐姐這麽好看的人了。”
    這一誇瞬瑩更喜歡這姑娘了便朝昭三喊到:“三公子,有沒有好吃的小糕點,弄點上來啊!”
    “女人啊!我算長見識了。”昭星痕一邊翻著白眼捂著手肘,一邊讓人去船下傳來了好些五顏六色的甜糕,不一會兒就堆滿了各人的案幾。
    瞬瑩看小花凡是眼睛盯著的就都拿了放在她的盤裏,每每拿一塊,總是有一聲誇。
    “姐姐你手真白。”
    “姐姐你好香啊。”
    “你想吃什麽就告訴姐姐啊。”這麽一誇瞬瑩拿得更高興了,隻剩一艙的男人無奈的搖搖頭。
    “這孩子,真是鬼靈精!”霖箬邊笑邊搖頭,心中有些喜歡便關切地問起守心,“不會就一個人住吧?怎麽生活呀?”
    “哎,也是命苦,四歲的時候就遇到那場怪病,她娘就病死了,屍首還沒下落。她爹呢本來村子慌了,好歹也是個執業的醫士,周圍島上看看病,也能勉強生活。後來不知道發什麽瘋哪兒有人開鱘,他就去攔,鬧著不讓別人捕,就被除了牒,首醫女好求歹求才沒有除籍。誰知道這人是個死腦筋,還是到處生事兒,這孩子就靠首醫女接濟。”
    瞬瑩一聽更是憐愛起小花,看她一邊吃,便不住用手撫著她的頭,說著:“母親就是孩子的命,普天下沒有那個男人對孩子上心的,都是管放不管養,全都是孬的。隻有女人才會把孩子當成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一樣護著。”
    瞬瑩說著似乎陷入了更遠的回憶,眼睛隻盯著一處發了神:“我也是從小就不知道父親是誰。要不是生在娉國,要不是在諸侯之家,母親戰戰兢兢,含辛茹苦才把我和三姐這兩個同父的女兒養大。三姐還見過父親,我還在母親肚子裏,父親便一去不回,算什麽男人……”說完隻捏了捏手邊的杯子。
    眾人什麽話也好接下去,自古以來,男女相合,聚而成家,可分道揚鑣的,同床異夢的,蘭因絮果的多如河沙,常如葉落,各中對錯誰也說不清。反是這些遍地的殘破姻緣,仿佛成了一個個法典上的案例,隻教後來的男女們對愛戀望而卻步,即便是勉強湊成一對,也暗自拿起算盤防備計較。更有甚者,幹脆膽怯自限,對立性別,仿佛成了冤家仇人,恨不得將對方算盡殺絕,飲血後快。直至一方假勝離場,要麽兩敗俱傷佯裝灑脫。
    直到無辜的孩子吞下一切苦難的果實來為他們獻祭。
    霖箬隻覺得尷尬,自己的父親,在感情上既不磊落又談不上專一,雖然每每見他為姨娘作祭但又暗暗覺得他並沒有愛過這兩個女人中的任何一個。至於自己和霖憶,隻不過是保姆下人老師帶大的孩子罷了。
    各人都被瞬瑩的話撩進了各自的回憶裏,隻突然被一陣船身的頓挫拉回到現實中來。
    “怎麽了?”瞬瑩剛剛一說,眾人眼光皆落在了船首,兩艘無艙的鐵頭小船正夾著他們的船頭,牢牢把他們控在了江心,一步也進不得。
    兩船上各聚著二十來個紮著頭巾,腰別虎口刀,手執紅纓槍的民兵。他們胸前的衣服上縫著一些紡著字的補服。上麵的字五花八門,但一眼看去都是些姓氏,紀律嚴明地整齊列隊在船頭站立的兩個小頭目之後。其中一個小頭目頗有起勢的抬起左手,做了一個停下的手勢。
    “看樣子像是那些藥霸養的打手了。”
    霖箬驚覺的起身探頭,看了看船後,是一片高過人身的狗葦蕩——果然是事先就藏在隱蔽的地方,隻等過往有可疑的船隻便停下盤查。
    “停下,過船檢查。”那個伸手的小頭頭聲音洪亮,字字鏗鏘。
    “你怕是看清楚了。此乃賈國官船,豈是爾等想查便查的?”周燁也是回應利落,擲地有聲的言辭中,自帶一種居高臨下之意。
    “原來不是本地的。那麽我把話給兄弟說明白了。別看滿船皆是青帝軍的甲胄,《軍馬法》有律‘中軍入境應隨地方條規’。賈國官船?便是衛國王艦來了也是一樣!”
    “大膽!”周燁聽此話明著衝撞了霖家兩位貴人,連忙出聲喝道。
    那小頭目咧嘴冷笑得十分輕蔑,利索地從懷中摸出一張駝色絹帛的手令,不驚不慌的答到:“濟國鑒南道軍令:據報有不法行商借鑒南疫情,走私藥品,哄抬物價。非常時期,授沿岸鄉紳自組人馬之權,配合官府水兵,對往來船隻進行檢查,凡有夾帶批量管製藥品者,一應緝拿。鑒南軍馬司。”
    小頭目念完便得意洋洋的將那軍令展示給周燁看,雖然船艙中看不清那些字,但那赫然在目的猢符拓印卻是打眼萬分,隻看得霖箬和昭星痕吃驚地對視了一下。
    看著這陣勢,小花轉身便死死的藏到了瞬瑩背後,瞬瑩便單手護住了她。
    霖箬動了動步子,小聲道:“三公子,我們必須得出倉看看了,我就說這些人若是民兵,軍容過分幹練了些。現在看來倒未必是些烏合之眾了。”
    昭星痕伸手取下了腰間的印盒上別著的根付淡淡說了句:“應該是穿著羊皮的狼了。”
    霖箬對著蘆葦蕩撅了噘嘴吩咐衛子玠和成道遠說:“看著點兒那,記住要做的無聲無息的,看你們的了,這些人怕是不會吃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