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上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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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在外麵的是刀疤和紅玦。

    刀疤一看滿身是血的秦蒼,嚇得直結巴“老……老大?”顫顫抖抖就要上去扶。

    “別動!”被紅玦一把攔住“夕詔公子,這是何物所傷?傷口有毒,不盡快除去怕是有危險。”

    “你,去告訴你城中小弟,要蘆薈,城中挨家挨戶的要,越多越好,天黑之前若拿不到,你就隻有換個老大了。”夕詔邊解開拴馬的繩子,邊和兩人吩咐“你,”低頭看一眼紅玦“把東西帶來找我!”

    說罷提著秦蒼,翻身上馬,一騎絕塵。

    花海後院的小屋裏暖暖和和,可秦蒼感覺傷口一陣冷又一陣熱,冷時寒冰徹骨,熱時火辣辣在燒。自己的意識還是很清晰的,半睜著眼就見夕詔來來回回,在配置什麽藥,過一會兒又過來摸摸自己頭。看夕詔眉頭緊皺,臉上沒有此前的憤怒也沒平日裏的戲謔,秦蒼覺得很不習慣。就側著臉問“師父,原來你打架這麽厲害。”

    夕詔忙著配藥,突然聽見嗓子完全啞了的秦蒼來這麽一句,頭也不回“為師我什麽不厲害。”邊說,手上不停。

    “師父,你肯認我了?”

    夕詔白了秦蒼一眼,想調侃一句“不認你?這麽多年心血都喂了狗了?”卻又沒心情。自己真是想罵上幾句,讓你別去犯險、多個心眼,羽翼未豐倒是龍潭虎穴哪都敢闖。若不是自己及時趕到,竟然想以自己一身血跟人家同歸於盡?可現下,席上的人全身是傷,幾乎不能動,僅一雙大眼睛淚汪汪追隨著自己。罵是肯定舍不得了,於是別過臉,不看她。

    話語間,全身的疼痛再次席卷而來,秦蒼知道自己或許馬上要失去意識了,這種不可控的感覺令她害怕。她強撐著,想轉移注意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師父。”疼得直抽氣。

    “嗯?”

    “你禪杖真漂亮。”

    “嗯,你又不是沒見過。”

    “……師父。”

    “嗯?”

    “今日你也很漂亮。”

    “為師何時不漂亮。”

    “……師父。”

    “嗯?”

    “你生我氣了?”

    “……不曾。”

    “師父……”

    “嗯?”

    “我疼……”

    “我知道……剛才的止血和止疼藥,發揮起來需要點時間。我現在配的是去你身上弦鞭的毒,馬上就好了。小蒼兒堅強一點,再忍一下。”

    夕詔回過頭,發現秦蒼已經昏睡過去了,臉發紅,額間全是汗,雙唇毫無血色。這時才覺,自己隻廢了趙為半個身子便宜他了。此事雖不是那黃老兒下達命令,該是下屬居心叵測,濫用職權,可也是他治下無方。暗閣這筆帳,沒完。至於自己的事,隻有加快進度盡,盡早抽身。

    晚些時,紅玦扛著好幾大袋蘆薈,來到花海小院,看來這刀疤倒是真用了心了。

    看秦蒼已經止血、退燒,傷口也都包紮好,正在睡夢中,就退出屋子,不再打擾。

    剛要告退,夕詔卻叫住他。

    月色正好,夕詔正在慢悠悠喝茶,麵上又恢複了昔日裏玩世不恭的狐狸神色“紅樓教出來的人都不錯,重情重義。”

    “夕詔公子,秦蒼與我情同手足,友人涉險,紅玦定當竭盡全力。”

    “嗯!好孩子。”夕詔抿一口茶,也不叫紅玦坐下來,也不讓他走“能獨自找來我這寒舍,你定然努力了。這我相信。”

    紅玦眼波流轉,麵上流露出一絲轉瞬即逝的潮紅“夕詔公子,紅玦不明白。”

    “哦?不明白?我這裏風景甚好,為了獨賞,我於四周設下九重陣、九重境、九重毒。也就秦蒼這個傻乎乎的才認為是花海路途崎嶇,無人問津。你明不明白我不想知道,不過破此險境前來找我報信,我倒是相信你與她友情不假。”

    “夕詔公子,我……”

    “叫我少司命吧,都說了一半了,還何必隱隱藏藏?”

    “少司命……”

    “你和秦蒼能善待彼此自然是很好的,可你應該明白,以你的身份若是和她糾纏太深早晚會令她陷入險境。若你真當她是朋友,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麽做。”

    紅玦咬著牙,盯著夕詔半天憋不出一句話,看得出心裏在掙紮。過了很久,終於拜一聲“紅玦明白了,謝少司命提點!”

    之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夕詔也不起身,又啜一口茶。心想幸好相互生出的不是男女之情,不然自己豈不是有損功德?後一品,又覺得拆了這麽一副純真的友情才是罪加一等。可想來自己本就一身罪孽,還哪輪得到尋思此等雞毛蒜皮的小過?就笑笑,看看月光,繼續喝茶。

    風清月明,歲月靜好。

    不對!

    爐子上還煎著了藥!完了、完了,不知燒幹了沒?匆匆丟了茶杯,顛顛往廚房跑……

    夢裏是很恐懼的,有血、有屍首,更甚,自己的身體竟然在慢慢被“分解”一開始衣服熔化了;接著是手指,手指脫落了,手指上的戒指也應聲而落;再後是腿上和胳膊上的皮膚,像羽毛一樣騰空,在天際化為虛無;最後就見到白骨了。怎麽辦?怎麽辦?

    突然,眼前有一個衣袂飄飄的仙人從天而降,護在自己身前,他手持佩劍,轉過身,身後有一束極其明亮的光打在自己臉上。他拉住自己的手說“蒼蒼,要等我!”

    “……二哥?”

    “誰?”

    秦蒼睜開眼睛,就見一副絕美的臉湊在眼前,雙眉微蹙,睫毛長得打在自己臉上。

    “啊!……嘶……疼……”

    “叫什麽,嚇我一跳!”

    身上傷口劇痛,尤其是左肩,像裂了一樣(本來就裂了)。雖不似前一日冰火兩重天那般疼得層次分明,可一動也差點背過氣去。好半天緩過兩口氣,又著急地說“你怎麽還偷聽人說夢話?!”

    “你之前不也聽我說夢話了嗎?打平。再說你說那麽小聲,我想聽也聽不清嘛。”

    “你!……嘶……”

    “你再動,包你這條胳膊殘廢。”又見秦蒼一邊“嘶……”一邊竟然眼泛淚光,不忍心道“真疼啊?”

    能不疼嗎?趙為以音律為攻,弦鞭幾乎天下無敵。秦蒼那時已經沒有戒指護身,活下來是人家沒下狠手,算是奇跡了。這孩子也時怪,明明不太疼時,叫得殺豬一般;現下真疼了,又隻是咬著牙,憋著不說話。這般隱忍又張揚,多疑又奮不顧身的性格像誰呢?夕詔想,反正真是一點不隨我。

    “他……他真是極樂閣閣主?”想到黃烈,秦蒼始終有些悶悶。

    “是。你真當他是說書捕魚的老伯?”

    “原來你都知道啊……”

    “你以為能瞞住我?”一圈迷陣都是我設下的,通向哪我會不知?隻是,此時夕詔也多少後悔,本意是不想過多幹涉秦蒼自己的生活,反倒恰恰沒能保護好她。帶孩子真難,過於管控不對,放養又有危險。

    “……我也不是故意沒跟你說的……可他為何找上我?”

    六年間,黃伯的樣子,看著自己的樣子、對自己笑的樣子、脊背疼痛倒黴的樣子、給自己講兵法、戰役的樣子……曆曆在目,今日他是要殺了我?

    “趙為說他們是要招我入極樂閣?極樂閣是什麽地方?”

    “賭場唄。”

    “……”

    夕詔看席上的人無力與自己鬥嘴,遲疑了一會“是西齊的暗部。”

    秦蒼一聽有驚訝又有些意料之中。暗部,維護主權領土安全的官方地下組織。西齊內,秘密監管皇室在內的所有人;西齊外,明裏暗裏安插間諜在各國。掌控大量秘密,經手重要事宜,勢力盤根錯節。當然也儲備著一批常人難以想象的“暗影”。

    “極樂閣借賭坊的名頭,實則秘密從各處大量挑選、栽培的預備種子。一定時間,通過地下賭局的形式讓這些人自相殘鬥,剩下的那唯一一個就成為真正的暗影。‘暗影’是西齊的武器,成為‘暗影’便不再是人。既能收博戲冤大頭的錢,又能裁出新的暗影,一箭雙雕。”

    “趙為也是暗影?”

    “是”

    “有誰會想成為殺人武器,生活得暗無天日啊。他們這般強迫人,成了暗影難道就會盡心竭力嗎?”

    “其他的人都與你一般不自願嗎?”

    秦蒼回憶當時鬥獸場裏的景象,其他人至少是知道賭場規則的。然而是不是自願呢?流星錘女人和虎爪勾少年顯然“興致盎然”,鴛鴦劍的男人更像是遭人陷害,那個死前詛咒自己的老者呢?秦蒼想不明白,等著夕詔自問自答。

    “極樂閣的博戲也不是什麽秘密,一定身份地位的人就得以下注。隻是池中‘魚’需再三甄選,極樂閣看上的人不論願與不願都隻能參與角鬥,成為暗影是唯一活下去的方式。”

    “那你來救我,不就打亂了規則?”夕詔的行為如果被構陷代表臨南,這場營救將被定性為什麽?幹預他政?

    “是啊。為師當時也是非常猶豫呢。”夕詔眯著狐狸眼,瞥見秦蒼皺著眉認認真真地擔心,又不鹹不淡的補充“臨南對我的通緝,各國高層早已知曉。他們尊我一聲少司命那是看我比較厲害。往後,他們不敢再來找麻煩了,小蒼兒不必擔心。”

    “真的嗎?”

    “是。”

    “師父,你是不是……”秦蒼看夕詔今日有問必答,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口“你是不是威脅到西齊的安全了?”

    夕詔一愣,眼波流轉,繼而緩緩道“是,也不全是。再者,凡事得講證據。”

    難得這麽真誠一句。認了。即使做了,也要有證據,否則師出無名。但往好了想,或許行為程度並不嚴重,否則西齊暗閣就算戰至一兵一卒,也不可能輕易讓我們離開。

    “盡傳那黃烈老兒為了西齊一國安危拋妻棄子,自然是不懂得父母心。”這方顯然不想讓秦蒼追問極樂閣了“我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孩子啊,各中艱辛誰人知道?好不容易出落得人中龍鳳,隻待一日乘風,扶搖直上。哎,為師心痛啊。小蒼兒現在已經沒有危險了,但是要多休息,知道嗎?在我們搬家前,就留在家裏,不要再出門了。”

    “啊?那上巳節呢?”

    “不去了。”

    “那不是欺君嗎?”

    “他還不是君呢?”

    “可他爹是君啊。”

    “很快就不是了。”

    “……嗯?你說什麽?”

    “……世上事瞬息萬變,誰知道呢?”

    “師父你要幹什麽?”夕詔故意透露給自己的,秦蒼警覺起來。

    “不幹什麽?”

    “你告訴我!”秦蒼一急又要動,一動又是錐心的疼,一疼眼淚控製不住的往外湧。

    夕詔懷疑她在用自虐的方式威脅自己。

    “行,我不問……但是,你會有危險嗎?”

    她不該關心我要殺了西齊君王嗎?

    “我定能全身而退,之後帶你搬家,行走江湖,過逍遙日子。”

    秦蒼聽罷安生一些。她自然猜測過夕詔要做什麽,結合極樂閣的警告和那句“禍不及妻兒”,甚至也猜得七七八八。可是待他真的如實相告時,卻又有些難以接受。弑君,雖說夕詔不是西齊人,也不算是以下犯上,破了綱常倫理。可他要殺的畢竟是一個國家的君王。

    “聽說王宮守衛森嚴,你當真……”

    “我又沒說我親自動手。”

    “啊?可是,你剛剛說……”

    “小蒼兒還記得第一次進紅樓時,為師跟你說過的嗎?”夕詔的狐狸眼有淺淺笑意“人心最不可測、也最毒。人類的各種情緒和人際間各種情感都是可以幻化成武器殺人的。為師什麽也沒有做,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在他們心裏播一顆種子,最終無論開什麽花結什麽果,做什麽樣的選擇,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

    秦蒼無可奈何,自己並不知道之前發生過什麽,要讓夕詔作此決定,所以沒有資格勸說對錯。甚至,這麽多年的朝夕相處,秦蒼了解,沒有人能對夕詔的決定造成絲毫動搖,於是也就隻說“注意安全”便不再提此事,轉而改口。

    “上巳那天我很想去,可能這一麵之後,我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六……劉祁也不是壞人,他那個身份自然不能如實相告。而且,至少我想和紅玦告別。”

    “小蒼兒,有時我真不知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我受傷了,師父不許罵我。”

    夕詔看著秦蒼,歎口氣,從衣袖中拿出一粒小小的花種子“上巳那天若是真遇到危險就點燃這‘煙火’……我也是,哎,怎麽養了這麽個傻……不省心的……”

    “謝謝師父。”秦蒼一笑,竟想伸手去握那粒種子,身上瞬間疼得直抽。

    上巳也是三月三,顧名思義三月第一個巳日。這日人們祓除釁浴,齋戒祈福,願這一年風調雨順、無災無疾。後來這日又慢慢演變,增了郊遊踏青、流觴曲水、宴飲玩樂的目的。西齊民風開化,少男少女也借這一天將心思知與有情人。

    印芍是齊昌的咽喉,也是西齊皇陵的陵邑。顯江流經印芍,衝擊過往兩側山脈,席卷大量泥沙在印芍沉積,形成衝積平原。而西齊帝王曆代陵墓就在此處沿江而建。

    西齊的前身是由四大部落組成的,西齊開國君主舍身發願,一統四方,建國安邦。可建國初期,經由連年戰亂,國庫早已虧空。本就民不聊生,若是在修建皇陵的事宜上勞民傷財更是不仁義的。再者,雖然四大部落已然歸順,但各地舊勢力依然盤踞,這對中央集權造成威脅。於是第一任西齊王便選址齊昌東南的廢棄古城,依顯江修建皇陵,再建陵邑。如此一來,就地取材,減少原料運輸,二來也減免賦稅,吸引其他部落民眾聚集於此,讓四方勢力重新洗牌。

    印芍不高山,是一片種滿杏樹的地方,初春一到漫山遍野的被裝點得粉嫩。杏花色淺,並不嬌媚,倒似一個初長成的閨閣女兒,不知人世變換,不知為婦艱辛,一心貪戀玩樂,笑盈盈對著一汪春陽。

    風雅莊就在這不高山山頂的一片林子裏。山間溪流潺潺正經過莊內庭院處,四人席地詩酒茶;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劉祁是很開心的,在山下會了另外三人,一路上連說帶比劃,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動作之大,幾次險些碰著秦蒼左肩。

    秦蒼整整養了近一個月才大病初愈。徒步上山都有些困難,走幾步就喘得不行。好在劉祁一路上活蹦亂跳,趣事講個不斷,除了紅玦偶爾有意無意走在祁蒼二人中間,來擋住笑得前仰後合的劉祁,下意識就要“哥倆好”摟住秦蒼肩膀,另二人也沒有覺出有什麽異樣。

    秦蒼感覺紅玦今日怪怪的,自己從極樂閣出來那日後就再沒見過紅玦。今日也是,不冷不熱、不卑不亢,也答話但卻不多說,垂著眼幾乎不看秦蒼。秦蒼覺得有些遺憾,這麽好的春日光景卻不能推心置腹,下次再見不知何時。可又想紅樓本就是奇怪的地方,紅玦生在那裏,終究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也就不多問。不近不遠,相攜上山。

    紅瑜今日是一襲紅粉相間的襦裙,人麵杏花交相應;聽得劉祁奇奇怪怪的故事後,笑靨如花,頭上的步搖跟著花枝亂顫,美得很。劉祁本就對紅瑜有好感,再看心上人如此捧場,於是更加“張牙舞爪”的賣力表演。

    到了山頂已是午後,庭內溪邊已經擺好了瓜果酒水、熟食冷菜,應有盡有。秦蒼想,一路上再沒見著一個人,是“包山”了吧?吃食也是豐富到近乎奢侈,到也不奇怪,一個皇子,準備一餐宴飲還不容易?說不定這山間還潛藏了許多看不見的護衛呢。

    暖風拂麵,四人半是坦然半是心事,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倒也不算辜負良辰美景。

    劉祁嗜酒但卻不勝酒力,一會兒整個人就輕飄飄了。一把拉過秦蒼“秦兄弟,你說,以後你都想幹點什麽?”

    “我?”秦蒼小心翼翼輕輕躲過上著藥的傷口“找個小村落,開家小醫館,衣食無憂,無怨無愁;閑雲野鶴,了卻餘生。”

    “想要段什麽樣的姻緣?”

    “若有合意的人未嚐不可;若無合意的人也不勉強。”

    “哈哈哈,像你的性子。紅玦兄弟你呢?”

    “我?”紅玦性子裏有靦腆的部分,突然被問到,麵上一陣局促。

    “又無旁人,但說無妨!”劉祁又盡一杯。

    “我想,我想現下就很好。在紅樓裏,學曲藝,這行當雖免不了遭人非議,但我……始終覺著歡喜。”紅玦說完,臉上一抹黯淡一閃而過。

    “哈哈哈,我就喜歡紅玦小兄弟這脾性。看著羞羞答答大姑娘似的,實則堅韌的很!你說得對,休管旁人何意,我自逍遙。”

    “你呢,六七?”秦蒼抿一口茶,低著頭,有意試探問。

    “我自然是要仗劍走江湖的!懲奸除惡,替天行道!哈哈哈……”劉祁“哈哈”完了,又覺得氣氛有點幹巴巴的,他問了一圈自然不是想知道這兩個小兄弟的想法,要自己直接去問紅瑜又有些抹不開麵子。

    秦蒼吃一口果子,看著對麵笑得一臉憨傻,不時拿餘光瞥一眼身側佳人的劉祁,不禁笑出來,忍不住助他一臂之力“紅瑜姐,你呢?”

    紅瑜一聽羞紅了臉,抿著嘴,看看秦蒼,不願作答似的飲下一口酒,才羞赧道“紅瑜不貪富貴,隻願得一人心,心裏眼裏有我,白首不離。”秦蒼倒沒想到紅瑜這麽直白。這一番話把劉祁說得滿心歡喜,連飲好幾杯。秦蒼想,你這是激動個哪門子的事?人家這話未必衝著你說。

    “可是,”紅瑜頓一頓“奴家生在煙花之所,免不了遭人白眼。就希望那人,不要誤解我。如此我定不負他。”

    秦蒼避過隔空飛來的眼神,低頭繼續找果子吃。倒是劉祁正了色,坐直了身子“紅瑜姑娘哪的話,誰人責難你是他有眼無珠。你萬萬不要將此放在心上。心下有你的人,你做什麽他都會覺得好,覺得對,覺得驕傲;絕不會因為一己私欲就橫加幹涉,更不會聽信讒言給你臉色、責難!”

    紅瑜一愣,有些感動,麵上一紅“六七公子好生豪情,紅瑜敬佩。將來與六七公子攜手之人真是好福氣。”說罷,先幹為敬。

    傍晚時分,紅瑜對劉祁所述的後山螢火蟲照亮的溫泉池興趣盎然,劉祁自然義不容辭,與佳人共賞奇觀。坐了一天,秦蒼一身哪哪都疼,實在是不想行進,就哈氣連天佯說累,要在莊內等他們。

    其實秦蒼是隱隱有些擔心劉祁安危的,畢竟身份特殊,難免有貪圖權力之人徘徊左右。甚至,黃烈一事加上夕詔的提點,自己現下連紅瑜、紅玦都有些隱隱不能信任。於是幾次出言暗示。可是這劉祁濃情蜜意,滿心滿眼都是佳人,根本無心思考自己話中話,也隻能安慰想想,劉祁一身劍術高超,也不可能單槍匹馬四處晃悠,作罷不勸。倒是紅玦,不知為何也說要留下。於是四人就分兩路,各自安排。

    “秦蒼,那日去看你,少……夕詔公子對我說你們要離開了。”

    “你已經知道了?”紅玦竟主動與自己說話了,秦蒼有些驚訝“所以以後我們就要很久都見不著麵了。”

    “是。秦蒼,你我相識六載,兄弟一場,有些話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你要小心一點為好,其實夕……”

    “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幾十支燃燒著的火翎箭淩空飛來,直撲向秦蒼與紅玦。秦蒼一個翻身,左右劈下與紅玦相距最近的箭,用盡全力一帶,兩人就向旁側草地滾去。傷口尚未痊愈,現下一個用力,肩頭長出的新肉瞬間撕豁開。秦蒼疼的齜牙咧嘴,左肩衣袖霎時殷紅一片。

    “你的傷!”現下隻有兩人,紅玦不再避諱秦蒼傷勢。

    “莊內有埋伏!”

    一瞬間,雅致的房屋和庭院席台就迅速燃燒起來。這個季節天氣尚幹燥,風一起,周遭一切陷入熊熊烈焰之中。攻擊還在繼續,紅玦不會武功,秦蒼雙腳並用,幾個飛身又劈下幾枚火翎箭,緊緊拉住紅玦“掩好口鼻,我們去溪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