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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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從酒肆出來時,夜已盡。一絲柔和的光亮朦朦朧朧,將要穿破晨間紫霧。
“太好了!”任晗將玉簪反複在手裏摩挲,話語間全是失而複得的哭腔“秦蒼,多虧有你,剛才店家跟我道歉,看他不情不願又迫不得已的樣子,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下次可不能這般不謹慎了。東西也是、消息也是、人也是,決不能別人三言兩語就給套了去。”秦蒼本不想打擾她這份好心情的,樂天的個性已經成了型,哪還“規勸”得了,可想想往後路還長,又忍不住嘮叨出來。
酒肆老板還了簪子、賠了禮,按說這事兒便也算了結了,可秦蒼依舊隱隱覺得有些怪異那老板顯然是個厲害角色,若是真正要與自己死磕,不一定誰得著好。而且,他明明還有還擊的方法和能力,卻隱忍著依了我們的意,像是鐵了心要大事化小一般。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這並非他最初的意願。
是那顆石子。
隻見暗器不見人;明是幫我、暗是幫他。那人是誰?為何出手?這事情怕遠沒有想象的簡單。
“喂!”任晗見秦蒼又心事重重,將簪子簇到女子眼前,搖晃撥浪鼓一般逗她“我的秦蒼姐姐,失而複得就是好事,你還愁什麽呀?”
秦蒼緩過神一笑,握住任晗揚在眼前的手,看著簪子“你說那店家是隻當這是個名貴寶物,還是認出了它是翡翠令?”
不過自己真沒想到“翡翠令”竟是一個簪子,秦蒼以為會是個玉牌之屬。
“應該不認得吧,這是竟原的寶貝,北離上下也沒幾個人見過呢。再說了,他要認出來不就更不敢不還了?”
“萬一對方有更長遠的計劃呢?”
“哎呀,秦蒼!”任晗抽出手,皺著眉頭“未雨綢繆是好事,可是草木皆兵就是你的不對了啊。天下哪有那麽多萬一?萬一那人隻是眼光好,騙來個寶貝給子孫後代做收藏呢?再說了,他要有什麽打算也是之後的事了,之後若是真再來煩我們,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況且我還有你,怕什麽!”
任晗說完,回憶著秦蒼的樣子比劃“你剛才那幾下子真是太威風了!若你是男兒家,我就嫁定你了。”
秦蒼被逗笑,連忙擺手“別別,我可受不起這盛寵。”
“你看,你眉目舒展的樣子多好看!”任晗跟著笑,繼而又若有所思“但說真的,你剛才在酒肆臉色可陰森了。”
陰森?秦蒼不解。
“什麽時候?打架誰一臉樂嗬嗬的?”
“不是,”任晗很認真地回憶道“是你給那桌人倒酒的時候。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可是他們很受用啊。”
“你給他們下藥了是不是?怪不得,他們好像突然也換了人似的!”
秦蒼點頭“這種藥服下後,人會像躺在一片棉花裏,不再憤怒、焦躁。”
“這藥好,你也給我點唄?以後遇到爭端,刀不血刃就可以把對方撂倒;不開心的時候豈不是也可以自己用?”
“不行。”秦蒼正色“這藥叫‘拂塵’,對身體傷害極大。”
秦蒼指指任晗的腦袋“你想啊,沒有憤怒、沒有憂愁,也沒有快樂,再多吃上幾次就永久性的什麽情緒都沒有了。人仿佛用拂塵撣過,一塵不染,也一無所有。而且,這與入了化境不同,一潭死水,很絕望的。”
“原來是這樣,那我可不要。我要轟轟烈烈、盡嚐酸甜苦辣,如此,這輩子才不白活!”
“可是,轟轟烈烈就意味著跌宕起伏,巔峰背後定會有常人想不到的低穀;酸甜苦鹹遍嚐確實精彩,但並非所有辛澀我們都承得住。傳奇啊、精彩啊,或許更多是活在別人的傳頌中,個中滋味冷暖自知哦。”
任晗看秦蒼說得頭頭是道,也跟著搖頭晃腦“秦蒼,你有感悟啊?”
“沒。我隻是想過平平安安、不鹹不淡的日子。”
“啊?那你幹嘛嫁給陸歇啊?”任晗不能理解,扯住秦蒼衣袖“他可是‘邪王’,況且璃王府世代效力西齊,他這輩子都得與朝廷、戰爭摻和,絕不會清清閑閑的。”
秦蒼一想,也歎是啊,之前簡直是低估了背後隱藏的各處勢力和各種秘密。但不然又能如何呢?逃跑,自立門戶嗎?
任晗見秦蒼又沉默,便更加好奇,眼睛滴溜溜一轉,拉住秦蒼問“秦蒼,我問你,你喜歡陸歇什麽?”
“什麽?”
這下真被問住了。
“喜歡什麽”的前提是“喜歡”。在任晗看來,自己是陸歇的王妃。在嫁給對方僅僅三天不到,就不顧自身安危、冒著巨大風險也要與瑞熙王一道出使北離,患難與共、死心塌地、一往情深。可實際上呢?自己隻不過是被背後的力量“傳喚”,再次“轉手”來了璃王府,而陸歇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誰不希望自己的上司一切都好、萬事順遂廟都塌了,還敲什麽木魚?
至於是不是喜歡。這個問題似乎從沒真正想過,也不該出現。小時候的相處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長大以後雖被綁上假夫妻的名頭,可是並沒有互相了解過。再況且,自己與任晗不同。一直以來,自己都拚命在“活著”這個主題上徘徊,並沒有想過要不要與人廝守。這個命題離秦蒼太遠。
“什麽‘什麽’呀?比如說,其實我也不是時時刻刻都這麽容易輕信別人的,可當時還不是因為想著‘相由心生’……秦蒼,你不覺得那店家長得十分好看嗎?”任晗圓圓眼睛衝著秦蒼眨巴。
秦蒼回憶起來“的確是個清秀的,奈何做賊。”
“清秀!隻是清秀而已嗎?你是不是見過更好看的男子?”
那人謫仙的一張臉,早就紮根在秦蒼腦海中,一喚即出。從天而降的身影說“我夕詔的徒兒,輪不到旁人置喙。”可是,生逢動蕩,哪處不危險?又為何非要叫自己跟著別人曆險。
看見秦蒼麵色變換,任晗打趣“你是在想陸子歇的樣子嗎?嗯,他確實也算得上俊朗,但是他還是太過……”
“還是太過英武,少了些白麵書生的孱弱氣?”
“對對對!還是你懂我,嘿嘿。”任晗一笑,但並不打算“既往不咎”“你們是兩情相悅在一起的?還是和我一樣是‘交易’婚姻?”
“‘交易’婚姻?”
“對,好比我和權王,不不,王上。我們雙方是想重整權力關係有我竟原的支持,他的王位會坐得更穩些;有他的支持,我們竟原或許在這一代,就能改變之前幾任帝王所形成的打壓。還有些,家族聯姻能互得好處,或者兩個人覺得有了婚姻總比沒有好……總之,隻要不是相互喜愛卻還是在一起的,都算。”
原來她並非什麽都不懂。也是,生在王室豈能真正逍遙自在?隻是,陰謀陽謀的在她嘴裏竟變得坦坦蕩蕩。
“哎呀!你看你現在,跟剛才唰唰幾下就把別人撂倒的樣子簡直天壤之別。”
任晗恢複了孩子神,噘著嘴,神色不滿,突然間又有些狐疑“我昨天就想問了,你們為什麽分房睡啊?你們是吵架了,還是……”
“王爺公務繁忙,我不便打擾。”秦蒼一陣緊張,她想猜什麽?即使任晗和陸歇少時有過交情,但畢竟她也是北離的貴族,秦蒼拿不準陸歇是否真的打算信任他們,或者信任他們多少。假結婚這件事不要從自己這裏透露出去。
“算了算了,不為難你,我直接去問陸子歇。”任晗不忍秦蒼思索的樣子,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而已,何必瞻前顧後?就算說錯了、做錯了又如何?“反正,陸子歇是斷不敢負了你,否則有他苦的。我今天算是見識了,女人狠起來真可怕。”說完還特意走到秦蒼麵前撇嘴搖頭。
秦蒼看她一臉感慨,又好氣又好笑“大半夜的,我是被誰從床上拉起來找虎符的?打不過又不知智取,我是為了誰把人家半個店都砸了?若不是人家同意賠銀子了事,咱們今天可栽了。”
“好了好了,我就調侃兩句又不是認真的。知道這位勞苦功高,大恩不言謝,日後若是有用得著我任晗的,必當好好報答!走走,先帶你吃東西。這裏我熟,有家特別好吃的館子,我們吃了早飯再……不過……”任晗突然笑得羞澀。
“錢夠。”秦蒼似笑非笑。
“哈哈,那快走!”任晗牽住秦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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