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章高山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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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飛遲疑了下。

    “有不能說的?”沈霓裳敏銳問。

    淩飛蹙了下眉,走到門窗前檢查了一圈,最後回到沈霓裳跟前,聲量低低說了一通話。

    聽完後,沈霓裳臉色微變,垂眸沉吟須臾,問:“這麽說你還沒答應?”

    淩飛淡淡點頭,又無謂一笑:“其實答應不答應也無甚分別,他說得也沒錯,我始終是淩家子。”

    “可還有別的原因?”沈霓裳抬眸看他。

    淩飛頓了一下,還是說了:“我爹說曾祖當年曾有一本手劄鎖在祖宅內庫,如今此事若是問大長老反而會引猜疑,定親後,按規矩可進內庫一趟挑幾件東西。”

    果然如此!

    沈霓裳心房驀地有些難受,麵上卻不現分毫,她知道此時淩飛不需要她的感激,低頭掩去那分難言的情緒,輕聲道:“這門親事,你不能答應。”

    淩飛一怔,沈霓裳已抬眸,杏眸幽黑深邃,情緒複雜眸光卻清澈:“你娶誰都可以,但寧家的人不能娶。”

    淩飛怔怔地,沒立時說話,麵色有些僵變。

    沈霓裳同他對望,眼神愈發複雜難言。

    “為何?”淩飛輕聲問。

    語聲很輕,但仍舊可以聽出其中的一絲緊繃顫意,緊緊地盯著沈霓裳的眼睛,往昔總帶著幾分嫵媚傲氣的一雙微挑鳳眸眸光也似繃緊,且在同沈霓裳的對視中,那眸光還在寸寸繃緊。

    這一刻,沈霓裳幾乎不忍心說下去。

    可是她不能不說。

    作為朋友,她不能剝奪他知情和選擇的權利。

    即便那是一種最殘忍的麵對。

    沈霓裳沒有移開自己的視線,凝視著那一雙驕傲而美麗,緊繃而脆弱的鳳眸:“你的生母死於產床,是寧氏親手所殺。”

    淩飛一動不動。

    半晌垂眼,語聲低不可聞:“……你騙我?”

    沈霓裳抿緊唇,看著他不語。

    淩飛倏地轉過身,身體踉蹌了一步站穩,身體雖站穩了,垂落身側的兩幅衣袖卻在不住顫栗。

    外間傳來匆匆腳步聲,沈霓裳轉首望去。

    淩珍叩了下門,在門外急急低聲:“不好了,霓裳姐姐七哥,出事了!”

    沈霓裳倏地看向屋中,淩飛已經轉過身,麵色雖蒼白無色,但神情似已經穩住,他朝沈霓裳點了下頭,沈霓裳走過去將門打開。

    淩珍連同才出去不久的大皇子二皇子都在門外,三人一步而入。

    “方才,方才在殿上——長公主要同穆大將軍和離!”淩珍一臉震驚不置信,吞了口口水,又同兩人低聲急道,“如今宴已經都散了,陛下隻讓了長公主同穆大將軍留下。”

    沈霓裳同淩飛悚然一震,齊齊轉首對視!

    ###

    兩刻鍾前。

    殿中鑼鼓方歇,這一場表演有別於之前的歌舞奏樂乃是雜耍,耍大雀的散樂伎人技藝精湛,表演十分有趣,故而一謝場便滿堂讚許。

    隆武帝也聖心大悅,大方賜下賞賜。

    就在散樂伎人跪賞退下之際,長公主盈盈起身走到了殿中。

    此際滿殿賓客十之八九目光都聚集在殿中,長公主這一動作自然第一時間便被人注意到了。

    長公主儀態自如,依然清瘦卻姣好的麵容上眸光無有一分波動,蓮步款款行到正中,抬首便正對隆武帝那張儒雅俊秀卻不失威嚴的臉孔。

    看著長公主出人意料的動作,隆武帝的臉上除了眸光最初有一絲微動外看不出半分其他情緒,反倒是坐在隆武帝身側的皇後露出了幾許詫異,但偏首看了隆武帝一眼後,也將臉上的那幾許愕然收了回去。

    長公主抬首看了隆武帝一眼,下一刻,雙膝落地,跪在了大殿中:“皇兄,皇妹有一事請奏。”

    隆武帝沒有出聲,,視線在長公主麵上落了落,長公主一片沉靜,又在殿中轉了一圈,視線範圍內所有觸及到隆武帝這兩道眸光的人都自然或是不大自然的垂下了首,將目光盯在了條案之上。

    “準奏,說吧。”最後視線在右側某個位置停了下後,隆武帝看向長公主沉聲溫和。

    “臣妹嫁入穆家為穆家婦二十二載,十餘年來未曾盡到人婦之責,如今亦需長留王都修身養體,既不能替將軍綿延子嗣也不能奉伺左右,實在愧對穆家列祖列宗,數日來思及於此,臣妹常夜不成寐,心實難安。故此,皇妹懇請皇兄準旨允我二人和離。”

    長公主語聲平緩,一字一句皆清晰無比,一說完,偌大的宮殿中竟安靜如許,若葉落可聞!

    所有人麵上都是一般無二的震驚,連帝後在前都好似忘記一般,一息間,數百人近千道目光皆帶著愕然驚呆等各種情緒,盡皆匯聚到殿中央那道纖細得似乎一折便斷的清瘦背影上!

    卻無有一人發出聲!

    皇後麵色也是震驚,下意識地便朝左側的太後望去,太後卻眉眼半垂端著茶盞,麵上雲遮霧繞,看不清神情。

    隆武帝也沒有開口,朝右側若有若無的掃了一眼。

    穆東恒同殿中其他人一樣卻比其他人更專注,似乎他所有的注意力在這一刻都匯集到一個動作上,麵無表情,那一雙鷹目定定地落在長公主臻首半垂的側顏上,四下裏都有視線從大殿中央轉到他身上,他整個人宛若雕刻而出的一般,半晌連眼皮都未有顫動一分。

    “皇妹——”隆武帝頓住,似斟酌了下用詞才緩聲問,“怎突生此念?”

    “並非突生。”長公主語聲輕柔,“早在十年前,臣妹便有此念。一婦人若不能主家持道,也不能伺候夫君,連膝下孩兒都不能盡到撫育教養之責,又有何顏為人之妻?隻是那時膝下隻有一子,且年幼,臣妹貪戀不舍罷了。而今,天見可憐,那第一個孩兒也尋回,如此一來便有兩全之策。臣妹願降爵請旨,長子遠之日後繼續由將軍教導,次子穆清易姓歸養茹香膝下,日後將軍府一切皆同次子再無幹係。臣妹也知曉此舉有違律例人情,故此,臣妹願降爵求罰,肯請皇兄恩準——”

    語罷,長公主深深俯身下去,以額觸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