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邪降(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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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方舟”和導遊打過了招呼,  不參與今天去逛當地水上市場的活動了,明天也未必會回來。

    小夫妻倆資金周轉實在困難,雖然在聽說南舟他們打算去海邊玩時,  表現出了想跟著一塊兒去的強烈願望,但又有一點自知之明作祟,  曉得他們這趟要是跟著出去,那就是債上加債。

    他們隻好被物理性地困在了賓館內。

    至於邵明哲,幹脆沒有下來吃飯。

    他有著那樣好的身手,  但他對副本又是全然的消極和不在意,好像更樂意一個人呆著,把自己坐成一座空城。

    最終,出去遊海的,還是他們三個。

    在簡單吃過兩口餐點後,  江舫主動起身,倚著櫃台,笑意盈盈地和老板的女兒交談。

    南舟這才發現,江舫是會說一點泰語的。

    雖然不多,  偶爾摻雜著英語,但發音很標準,  因為態度過於認真,  反倒讓人想盯著他,一直聽他講話。

    半個小時的聊天,  成果斐然。

    他將那年輕的少女聊得兩頰紅粉緋緋。

    報酬是女孩新買的二手越野車兩天的使用權。

    南舟含著薄荷糖,  看江舫晃著鑰匙圈、一步步走近他時的笑容,  他又將手揣上了心口,  輕摸了摸。

    江舫走到他身前,  對他飛了個漂亮的眼風“先生,  走啊。”

    他刻意想要勾引人時,眼睛裏是生了鉤子的,一釣一個準。

    南舟看著那把鑰匙“押了什麽?”

    江舫笑道“美色啊。”

    南舟聞言,眸色輕微地動了動。

    他想了一想,邁步就要往正探頭看他們的少女方向走去。

    江舫及時挽住他的胳膊“幹嘛?”

    “不能給她。”南舟說,“是我的。”

    南舟直白的獨占欲讓江舫失笑之餘,脖頸也跟著微微紅了。

    他說了實話“我跟她說,我想帶我男朋友去兜風。”

    說著,江舫又放低了聲音,有技巧地示弱“她明明更喜歡你。還問我怎麽把你追到手的。她說也想追你。”

    南舟聽不大懂。

    他看了一眼女孩那瘦弱的身軀,實事求是地反問“‘追’?……我要是跑,別說是她,你也追不上我的。”

    江舫親昵地吻了吻他的額頭“是。我本來是追不上的,是你有耐心等我。”

    南舟乖乖地受了這一吻,心裏大概明白了一些這新鮮詞匯的意義。

    他嚴肅了神情,問江舫道“她真要追我?”

    江舫知道那是女孩子促狹的玩笑,可就是想逗著南舟說話“如果真的要追,那怎麽辦?”

    南舟權衡了一下,有理有據道“我抱著你跑。”

    江舫瞧著他。

    南舟見他出神地盯著自己,很老氣橫秋地歎了一口氣“……又看我。”

    江舫想,他當初在躲些什麽呢。

    這樣的一個人,是他從無人知曉的地方打撈上的一輪恒溫的太陽。

    因為那本來該是遙不可及的太陽,他無意做誇父,也無意做伊卡洛斯,以為可以和它兩不相幹。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這樣的南舟,就應該摟在懷裏,不定時地拍一拍,親一親,要把他放在副駕駛上,係好安全帶,帶他去看看這個世界。

    女孩停在街邊的越野車,江舫其實一早就看上了。

    他們要出去玩的話,想要方便出行,必須有車。

    可惜的是,沒有駕照和護照,他們即使有錢也租不到車。

    所以借車是最便捷省錢的方法。

    他們加滿了一缸油。

    南舟在加油站的便利店買了一點吃的,順便參加了便利店的促銷活動,滿一百泰銖就能摸一次獎。

    南舟摸出的乒乓球裏藏著“三等獎”的小獎券,獎品是一板奶片。

    他把獎券和糖果一起收下,一邊含著奶片,一邊拿著獎券看來看去,新奇地研究這份好運。

    李銀航見他這麽喜歡這張做工粗劣的小獎券,好奇地從後座上扒著問道“在看什麽?”

    南舟把獎券遞給她,認真道“你看……”

    李銀航以為這裏麵有什麽玄虛,拿過來一陣研究。

    然後她聽到南舟用發現新大陸的口吻說“……這是一個不用付出代價就能拿到的獎勵啊。”

    李銀航“……”

    她突然就有點傷感。

    南舟從小就生活在一個虛幻的故事裏。

    在那個故事裏,大家忙著生,忙著死,沒人在路邊擺一口箱子,讓他玩這樣的遊戲。

    她傷感的具體表現,就是很想趕快做個箱子,在裏麵放一堆帶著獎勵的乒乓球,讓南舟每天都能摸一個玩兒。

    他們所在的城市是較為冷門的旅遊小城,開出城區後,車輛就不是很多了。

    江舫將導航開啟,調成中文模式,選擇了一條道路後,便駕車一路向西南而去。

    泰蘭德的南方公路多彎道,他們開的這條公路更是少有人煙。

    它一側是山,一側是林,這條路像是一道將天地自然從中劈開的斧痕,是人工與天然雜交的產物。

    它擁有整整150個彎道。

    但江舫卻將這一條危機四伏又車輛寥寥的路開得有聲有色,在轉一些不大急的彎的時候,甚至也要踩著限速線,不減速地漂移過去。

    車載音樂裏放著爵士樂,他麵上帶笑,指尖隨著熱烈的音樂節奏打著拍子。

    他當過卡車司機,看過許多很好的風景,但他在看風景的時候心裏卻清楚得很,這些景物在他眼裏,很快就會膩了。

    他第一次這樣清楚地知道,如果身邊有這樣一個對著一張獎券就能研究一天的人,他可以把車開到天涯海角去。

    掩映在雪白的榕樹枝幹裏雪白的石菩薩,目送著鮮紅的車輛,在公路上一騎絕塵而去。

    右側的山勢不變,是個綿延不絕的樣子。

    左邊的景色倒是一直在變。

    起先是一種樹皮雪亮的樹,伴著開著白色小花的落葵薯,然後是一片燦爛金黃的墨西哥菊田,往前又是樹了,綠得濃鬱,風刮不進,光潑不進。

    再然後,當他們穿出一條隧道時,天地都變了模樣。

    他們的左側,出現了一大片翡翠似的海洋。

    因為樹木的遮蔽,這片海不知是何時出現的,所以在南舟眼裏,這片海洋像是從天上落下來的。

    他想探頭出去看看,可惜在高速公路上,車窗是緊閉著的。

    他不大了解車的構造。

    按照他的習慣,這車窗玻璃敲了拉倒。

    但這車又是管別人借來的。

    兩難之際,他想到了剛才江舫操縱導航時的樣子,便有樣學樣,對著車窗玻璃篤篤地敲了兩下,等著它對自己說話。

    窗玻璃猜不到他的想法,江舫卻猜到了。

    他不動聲色地按下升降按鈕,讓摻雜著海鹽味道的習習清風掃入車內。

    南舟探頭出去,看向那玻璃製品一樣輝煌的海麵。

    日光煌煌地落在他們頭頂。

    他雙臂壓在窗玻璃上,靜靜觀賞一會兒,就自覺主動地拿出從賓館裏拿來的空白紙張和圓珠筆,開始勾勒這一片突然掉落人間的海洋。

    這樣的場景,讓江舫忍不住笑。

    他的畫中人在畫畫呢。

    他們下了高速公路,前往了海灘。

    這片海灘是剛剛開發的,沙子白亮,陽光澄金,有穿著彩色短褲的黑皮膚少年小麂子似的舉著牌子,在沙灘上賣力推銷他們新開設的浮潛項目。

    因為各項基礎設施不夠完善,遊客尚不成規模,雪白的沙灘上隻有幾十頂陽傘,錯落地擺放著,遠遠看去,像是一蓬蓬彩色蘑菇。

    南舟甚至不知道江舫同樣是初來乍到,是在哪裏找到了這一片出色的海域的。

    江舫的確是個很會玩的人。

    他們用近乎白送的價格買了椰子和泳裝,他則以極快的速度和一對來自俄國的小情侶搭上了線,可以在他們下海浮潛時使用他們的帳篷休息、曬太陽。

    那孩子看到海灘上來了新客,便馬不停蹄地來推銷他的浮潛。

    江舫不緊不慢地笑眯眯地問了潛點,問了船宿一夜的價格,以及船什麽時候出發,並要去先看看設備,硬是在日頭下把推銷的小孩問出了一頭大汗。

    他瞧出這客人是熟手了,自己料理不動,索性引他去找了教練。

    江舫和李銀航討價還價的方式不同,和風細雨的,隻一條條挑揀他們的問題,笑眯眯的。

    鑒於這項目是新開的,浮潛又是一樁又簡單又容易賺錢的旅遊項目,所以,這其實是一宗為了趕時間和節省成本搞出來的速成項目,連padi規定中,潛水員必須是潛水長級別這一條都不能滿足,安全性非常有待商榷。

    那組織者和潛水員雙雙被江舫問得淌了汗。

    但江舫的態度又實在是親切溫和,完全不像來找茬的。

    他的中心思想很簡單,我會玩。雖然如果向旅遊當局舉報你們一舉報一個準兒,但你們的設備畢竟是新采購的,整體不錯,可以適當給便宜一點嗎。

    最終,原本單人單次1200泰銖的浮潛  船宿,被江舫用800泰銖的價格打了下來。

    還包吃住。

    他們下午16點上船,可以去海裏看日落,撈魚,浮潛,然後睡在船上。

    將他們今日的遊玩計劃悉數告知南舟後,南舟“唔”了一聲,表示滿意。

    隨即他拉住他的手,給他看自己剛剛和李銀航合力砌出的沙堡雛形。

    江舫隨著他蹲下,指指點點地替他修飾這沙堡的細節。

    ……

    另一邊,真正的boss頌帕已經在氣瘋的邊緣徘徊。

    鬼降不能遠距離施加,否則效果將大打折扣。

    既然對方已經知曉了自己的位置,他預計他們就算不連夜趕來,第二天也必然會到。

    於是,他布下了重重的網羅,靜候他們前來。

    ……然後他就在荒涼的夜市街眼巴巴地白等了一天。

    從天明等到天擦黑,頌帕對著一排黃泥壇子,鬱氣內結,心火高燒。

    那壇子裏的小鬼也被他的情緒影響,不住頂動著封壇的黃紙,發出擦擦的細響。

    他最得力的、寄生在鬆鼠裏的鳥正頭朝下屁股朝上地埋在南舟炮製的鞋盒裏。

    沒人替他運送詛咒的紙人,沒人替他盯著那幾人的動向,就連他那個沒用的徒孫,也被他打進了黃泥壇子。

    他不得不親自打探情況。

    結果他一看旅館,那個降頭師已經不在了。

    所幸他有他的生辰八字,隻要燒一些昂貴些的犀角,配合咒語,稍微動點心思,找到他的位置,也不是很難。

    左右他也走不了很遠。

    結果,這一“左右”,就左右了80公裏開外。

    頌帕白白燒掉了將近80000泰銖一塊的犀角,才找到南舟的位置。

    他浸在一片灑滿了星光的海水裏,雪似的皮膚被海水浸得發亮。

    他正被人托著腰,學遊泳。

    頌帕差點把一口牙咬成渣滓。

    ……對方根本沒想理會他。

    對方居然玩兒去了。

    這種被蔑視的感覺,讓頌帕整個人的心態轟然炸裂。

    他抱起一隻黃泥壇子,冷著麵容,走到了屋外,發動了一輛金杯小麵包車。

    被放在副駕駛座的壇子內被引擎震動,發出了嘩啦啦的水聲。

    今夜星星不錯。

    南舟既然這樣好水,就讓他死在水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