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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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息怒。”薑景煜麵不改色,說道,“兒臣不勝酒力,唯恐殿前失儀,毀了太子精心籌辦的宮宴,還請父皇體恤。”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而他先前也確實喝了酒,叫人挑不出錯來。皇帝也不能說什麽,但他不待見沈惜之是人盡皆知的事,這會兒也不想見她,便說:“既然如此,煜王妃也不必上前獻禮。全德,去將煜王府的東西拿來瞧瞧。”

    全德低頭應是,小步來到沈惜之跟前,沈惜之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讓文汝把東西遞出去。

    “這是……”全德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這物件看起來似乎隻是尋常盛東西用的,雖說上頭有浮雕,可……可依舊隻是個食器。

    眾人伸長了脖子看,全德也不好遮掩,這下子,東西還沒到皇帝跟前,就先被在坐的人瞧了個清清楚楚。

    “煜王府的東西著實……著實奇妙。”

    “怎麽看都像隻食器,這是、這是要在宮裏討飯不成?煜王如今雖風頭無兩,但怎麽如此拎不清?”

    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像水麵的波紋,譏笑聲在宴會上擴散。人人都以為煜王腦子壞了,別人恨不得把世上的奇珍異寶都弄來給自己長臉,他卻不知打哪兒弄了這麽個不入流的東西。

    “三哥!”薑臻忍不住叫道,“你瘋了嗎?你怎麽能把這麽廉價的東西獻給父皇?”而後她下意識給薑景煜找借口,“是不是沈……煜王妃讓你這麽做的?她簡直是不可理喻!”

    沈惜之覺得薑臻更不可理喻。她微微蹙眉,臉上的笑容倒沒有消失,她也沒有理會那些交頭接耳的大臣,而是讓全德把東西呈上去。

    果不其然,皇帝一看到那像食器的東西就勃然大怒,當即就要問罪。

    “這、這就要問罪了?”白蕊心擔心不已,可她人微言輕,沒那個膽子也沒資格上前說話。於是隻能眼巴巴地望著沈惜之,希望她有應對的辦法。

    “唉,早知如此,我就把那紅珊瑚讓給煜王妃了。”

    白護軍鎮定自若,看著自己坐沒坐相的女兒直搖頭,但也不能不安撫,“煜王府敢送這東西,就說明他們胸有成竹,管好你自己就是。”

    話雖如此,白蕊心卻難免不擔心。

    在眾多的聲討中,沈惜之心底漸冷,她恍惚間終於明白了一些薑景煜的心思。原來哪怕是九五至尊,在會糊塗。

    在無人注意時,薑景煜端起酒杯,說:“去吧,有什麽事,本王兜著。”

    沈惜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隻瞧見他眼眸深處的冷,她低下頭,“我知道了。我要隱藏自己,卻也該站出來,讓他們知道,沈家還有血脈。”

    其實,反正她都去丞相府闖了一遭,那些關注她的人應該也早就注意到她了。

    思及此,她從容起身,上前拜倒,說:“父皇息怒,父皇若要問罪,也不妨先打開看看。今日中秋,這是王爺的一片心意,哪怕真要獲罪,也請父皇賞臉一觀。”

    那確實是一隻食器,而且上有封蓋,方才皇帝怒火衝天,底下的人議論紛紛,根本沒人想到要打開看看。

    皇帝的神色並沒有因此緩和,他甚至不打算采納沈惜之的話,揮手就讓端著食器上前的全德退下。

    “一隻破食器,裏麵能有什麽東西?”

    薑臻說出了眾人的心裏話,她嗤笑道,“總不能是裏頭裝了什麽奇珍異寶,要給父皇驚喜吧?”

    她無意的一句話卻讓眾人浮想聯翩,不過緊接著就被沈惜之否定了。

    沈惜之輕輕笑著,又像在嘲諷,“尋常的奇珍異寶,比不上此物一星半點。”

    “你可別說得太滿,反而把自己搭進去了。”薑臻渾不在意,“要本公主說,這都是你的錯,明知道今日要獻禮,結果還弄來這麽掃興的東西。煜王妃,你要是缺什麽鍋碗瓢盆的,本公主大可送你,何必要來丟我三哥的臉?”

    眾人哄笑著,也似同意薑臻的看法。這讓薑臻頗為受用,她偷偷看了看皇帝,發現他並沒有因自己的話而生氣,而且在她斜對麵的太子哥哥還對他笑——看來她想對了,隻要今日收拾了沈惜之,說不定父皇就不會因周家的事而讓她回慈恩寺。

    “這是王爺獻給父皇的。”沈惜之笑著瞥她,“與五公主何幹?五公主推三阻四不讓父皇看裏麵的東西,莫不是怕父皇看過之後龍顏大悅,讓你沒臉?”

    “放肆。”皇帝嗬斥她,“此處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若敢再犯,日後便不要踏足皇宮了。”

    這樣的話對於一個王妃來說無疑是定了死罪,一幫看熱鬧的大臣也覺得這話有些重,但……與他們何幹?

    “兒媳並未撒野,而是為王爺鳴不平。”沈惜之雖是跪著,但脊背挺直,“正如太子殿下所說,父皇富有天下,尋常之物不但配不上父皇,還容易讓百姓誤會父皇驕奢淫逸。因此,王爺親自……”

    “惜之。”薑景煜適時出聲,“既然父皇不想要,何必多說?”

    說著,他站起身,對皇帝拱手,“父皇棄如敝履的東西對兒臣很重要,若父皇看不上,還請還給兒臣。”

    頭一回聽說獻給皇帝的禮物還能要回去的。

    不光是諸位大臣,就連皇帝自己都擰死了眉,眼中似能噴火,“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旁的他可以當做沒聽到,可他怎麽能說自己是塊磨刀石?

    哪怕在皇帝心裏,這就是薑景煜存在的價值。

    可就這麽被說出來,不但沒讓皇帝引以深思,反而令他氣惱。

    麵對著天子之怒,薑景煜並未露怯,他臉色冰冷,眼中卻有細碎的光,漠然又薄涼,卻好似赤子。

    “父皇還沒受,東西自然還是兒臣的,兒臣為何不能要回來?”他問。

    “好,好一個煜王,好一個煜王妃!”皇帝怒罵了一番,讓全德上前,而後揮手將食器扔了下去,差點砸在沈惜之身上。

    興許他真是想砸自己的。沈惜之苦中作樂地想著,隻可惜老眼昏花,砸歪了。

    薑景煜抬頭看向皇帝,眼神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