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黃金屋,千鍾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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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剛過,集市尚且熱鬧非凡,賣話本的書攤卻有些冷清。

    書生一早上沒開張,扭過臉去跟隔壁賣胭脂的小娘子說笑。

    眼角的餘光忽然瞧見有黑影從攤位前閃過,一回頭發現自己攤位上的話本都不見了。

    啐了一口,心道什麽人連話本子都能順,張口欲罵,忽又瞧見,原本放話本的地方放了顆小小的金子。

    當即喜笑顏開,藏好金子,收起桌椅,樂顛樂顛的告別胭脂小娘子往家裏趕。

    一般話本子都是擺在書局中出售,每本所得書局都要抽去一部分,再刨除筆墨紙硯,每本所得不過十來文錢,糊口都成問題。

    近日京城多是遠來走動的人,他也就碰碰運氣,誰成想真遇見了個大單,這金子雖小,拿去換怎麽著也得換個幾兩銀子了,隻是不知哪家貴人,看話本子這麽凶,留下個名姓也好,想看什麽他寫便是。

    馬車垂簾隔出一方天地,外界如何君無冥並不關心,此刻他正皺眉翻著麵前的一堆書冊。

    書名俗的厲害,公子小姐、鴛鴦蝴蝶的一堆,內容倒是如出一轍,男女主大多一見鍾情,互定終生,大多不為世人所容,慘遭棒打,經曆世事,隻結局稍有變化,也就有沒有在一起的區別而已。

    耐著性子翻了幾本,君無冥終於撂開了手中的本子。

    常言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故人誠不欺我。

    這話本子寫盡了花前月下,卻沒寫清楚如何給人致歉,可見寫本子的酸腐儒生也不過是個毫無經驗的主兒。

    秦禾聽著裏麵的動靜不動聲色,約莫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聽裏頭又傳來了書頁翻動的聲響,忍不住輕笑,揚鞭催馬回東宮。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總要好好找找,說不定就找到了呢?

    東宮底下水牢內,鳥籠狀的籠子有些傾斜,於眾人目光中消失了三日的杏兒正在這籠中,使出渾身解數躲避不斷越出水麵的刀齒魚。

    奈何無論她站在哪裏,都是靠近水的一邊,魚兒不斷越出水麵,刀鋒一般的牙齒交錯,發出的聲響叫人骨子裏發寒。

    她本就隻裹了一層薄紗,現下被刀齒魚不斷躍起撕咬,幾近,卻無暇顧及身上的衣服,隻一臉土色的抱著欄杆,小心避過不斷撲過來的刀齒魚。

    地牢中沒有別人,這三日她喊破了嗓子也沒人搭理一句。

    君無冥好似都忘了這麽個人的存在,她又渴又餓又累,稍不留神就會成為魚餌,那種被所有人遺忘了的恐懼充斥了她的每一根神經。

    但是她還想再賭一把——既然君無冥沒有立刻殺了的她,可見還是有一絲絲情分在的,隻要撐下去,一定能等到他心軟的一天。

    甩甩腦袋驅走困意,隻這麽一分神的功夫,一隻刀齒魚遠遠蓄力破水而出,猛然竄到杏兒麵前。

    嚇得她連忙鬆手後退數步,貼在了籠子的另外一側,籠子跟著人動,還沒等她站穩,身側又竄出幾條刀齒魚來。

    腥臭氣息撲麵而來,角度刁鑽至極,連連躲閃不及,到底被其中一條咬到了胳膊,猛地一扯,生生帶下一塊肉去,疼的杏兒一聲哀嚎。

    ……隻是這一日,來的有些晚。

    受了血腥氣息的刺激,水中刀齒魚忽然活躍起來,一個個沒命的往上跳,杏兒忍著疼躲閃幾次。

    忽聽外麵好似有鐵門開合的聲響,忙連聲呼喊“殿下!奴婢知錯了,求殿下看在奴婢伺候多年的份兒上,饒奴婢一命吧!”

    腳步聲漸進,來者卻不是君無冥,秦禾皺眉看了她一眼,朝暗中揮了揮手,也不見有人,鐵鏈哢哢作響,鳥籠逐漸升高,終於在距水麵約莫兩丈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個高度,已經鮮少有刀齒魚能跳上來,最多碰到籠子的底部,發出一兩聲鐵器摩擦的聲響,便又一頭紮進了水裏。

    杏兒提了三日的一口氣總算是鬆了下來,無力的癱倒在籠子裏,許久方才啞著嗓子問“秦侍衛……殿下呢?”

    秦禾不答反問“說吧,誰指使你的。”

    將杏兒扔進水牢之後,他隨後就查出除了醒酒湯,杏兒還在君無冥每日的湯裏下了藥。

    隻是這下藥的手段甚是高明,用的並非市麵上常見的催情藥,而是在熬湯的時候便加入藥包,叫藥性入了湯中,用量卻不多。

    再輔以別的菜式中加入的一兩味藥材,叫人難以察覺。

    君無冥有段時日一直在喝藥膳,湯中有藥味權當做是虞汀蘭吩咐的,亦不做他想,來者不拒,日積月累下這才有中秋夜那場鬧劇。

    杏兒茫然的看了秦禾一眼“什麽?”

    秦禾道“下在湯中的藥。”

    這杏兒雖認識些字,卻斷斷沒有修習過醫術,更不要提這瞞過眾人的下藥方法,定是有人在後麵指使才是。

    杏兒楞了一下,苦笑道“若我說了,秦侍衛可能放我一條生路?”

    秦禾隨口道“可以叫你死的痛快些。”

    抹脖子總比被魚一點點咬死來的好。

    這話說的隨意,全然不似在討論人的生死,杏兒氣惱的瞪了秦禾一眼“你……”

    卻見他滿臉漠然的看著自己,隻背手站在那邊,周身氣度叫叫人無端生寒。

    一股寒意忽的就從腳心竄到了頭頂,杏兒張了張嘴,到底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在肚子裏轉了半天,又道“那我想見殿下……”

    話沒說完,籠子猛然下墜了寸餘,嚇得杏兒一聲慘叫,抬頭見秦禾依舊一臉漠然,籠子還在繼續往下墜,終於舍棄了心中那一絲絲幻想,忙不迭喊道“方子……方子是殿下離京的時候,聽路過遊醫說的!遊醫稱自己遊曆五湖四海,現下……現下奴婢也不知道他在不在京城呐!”

    籠子停止下墜,杏兒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淚,哭道“秦侍衛,奴婢沒想過害殿下,奴婢隻是…奴婢自幼在這東宮中長大,早就把自己當做殿下的人了……”

    秦禾垂眸思索著什麽,並沒聽她把話說完,轉身離去之時,隨手朝鳥籠中扔了什麽東西,一聲利器沒入皮肉的悶響之後,地牢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隻餘刀齒魚越出水麵的聲響。

    棲梧閣中還算平和,這幾日虞汀蘭絕口不提那日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