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潮生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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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之後,鳥語花香,出門便嗅到了雨露清香。
    本是個黃辰吉日,街道上的各家各戶都開始勞作,翻新舊宅,喬遷新府,操辦新婚。鞭炮聲此起彼伏,竟給人一種過年的錯覺。
    花無期照舊起了個早,與程武上街買好食材,回去準備午膳。
    今日府裏上上下下都掛著笑容,叫人心情也跟愉悅起來。
    不過花無期已經好些天沒見著程芩了,自那天夜裏之後,便沒見過了。但是轉念想想,他一個家廚,怎麽會有資格能日日見到尊貴的大小姐呢,何況人家也沒有傳喚他過去。
    他額頭上的傷已經結痂了,程武一遍又一遍地問他發生了什麽,花無期抵不過程武轟炸式的詢問,隻道是摔了一跤。
    說實話,程武的關心總會讓他措手不及,每次都在他毫無防備之時來一句關切的話,弄得花無期有些懷疑程武是不是個短袖了。
    “哎師父,今早我看到大小姐出門去了,還囑咐我中午不回來吃了。”
    花無期聽著,不知道這大小姐又要出去搞什麽名堂。
    但是沒有什麽是程武扒不來的消息:“我估計啊,又是去找那葉二公子去了。不過我聽說啊,前幾天葉二公子同葉老吵了一架,挨了好幾板子,還是為的一個青樓女子。師父你說,這青樓女子哪有我家大小姐好啊。葉二公子也真是,太不值當了,也不找個門當戶對的,非要去和外頭不知道哪裏來的的野花攪和不清,也不怕壞了葉老的名聲。”
    這些話要是被程芩聽了去,指不定是要高興好一陣子了。花無期示意程武莫要再講下去,自己人講講聽聽就算了,若是被旁人聽了去,說不準又鬧出什麽幺蛾子。
    程芩此番出去,必然是為了葉滿溪,說不定是去為他向葉老求求情什麽的。
    日落西方,天色漸暗,也不見程芩回來,花無期端坐在茶幾邊上看書,忽而燭火搖晃,明明滅滅間,花無期早已警覺起來,聽著外頭的聲響。
    門猛地被推開,涼風呼呼往屋裏頭灌,燭火險些擋不住風而熄滅。
    卻見程芩攙扶著受了傷的葉滿溪,另一邊是同樣操著擔憂表情的樂清歌。
    “程默,快拿些藥來!”
    花無期忙從程芩手中接過昏迷了的葉滿溪,安置在床上。又去櫃子裏取來藥箱,剛打開欲尋藥,程芩湊過來拽著他的手臂,懇求道:“程默程默,你一定要救他啊,他傷的好重,傷口還在流血,也不知道是哪個天殺的,在後頭放冷箭,他肩膀都被箭射穿了!”
    被程芩抓得生疼,以助於花無期尋藥的手有些顫抖。守在葉滿溪身邊的樂清歌見狀,安撫道:“程小姐先莫要著急,先讓這位公子拿藥。”
    聽到這兒程芩這才鬆開手,雙手無措不知該放在哪裏,隻能看花無期不急不慢地操作。
    “哎呀你動作倒是快些啊!滿溪等不及了!”
    有程芩在一旁嘴炮似的輸出,花無期的思路還好沒有被她打亂,有條不紊地為葉滿溪清創上藥包紮。不過有意思的是,花無期發現葉滿溪的傷口與自己當日的箭傷一模一樣。從傷口便可以看出來,此人箭術超群,且狠辣無比,絕非常人能及,想來就算是葉滿溪自己,也達不到這般程度。
    “好了嗎?程默?”
    “二公子需要休息。”花無期整理他的藥瓶。
    “那便讓他在你房間歇著吧,我在這裏守著他。”
    花無期咋舌,雖然葉滿溪需要休息,雖然他沒受傷,但他也需要休息啊。不過大小姐既然發話了,他一個小小家廚也不得不從。想來想去,也隻能去程武房間湊活一晚了。
    出了門,花無期就被樂清歌叫住了。
    “公子留步。”
    想起來之前他還裝作盛長星去卿鳳樓中點她,花無期有些不願回頭畢竟著實有些尷尬。
    “樂姑娘。”
    “程公子醫術非凡,清歌在此謝過程公子了。”
    想來樂清歌已經把自己當做盛長星了,隻不過當時用了藏香音的手段知道的身份,不好喚他盛公子。
    “樂姑娘言重了,應該的。”
    樂清歌顯然不打算放過花無期,繼續追問道:“程公子有這般手藝,怎會淪落至此,甘願在程家做家仆?”
    “人各有誌。時候不早,姑娘早些歇息,告辭。”說罷,腳下生風,這是花無期逃的最快的一次。
    翌日,五個人湊在花無期的屋子裏,床上躺了一個,床邊睡了一個,邊上站了一個,桌前坐了兩個。
    程武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情景,富有八卦精神的程武開始詢問起事情的起因經過。
    床邊的程芩被程武的聲音吵醒,看了眼熟睡的葉滿溪,一個惡狠狠地眼神拋給程武,讓他別吵醒了葉滿溪。
    大嘴巴程武這才壓低了些聲響。
    樂清歌歎了口氣,緩緩道出真相,昨日的經過是這樣的。
    葉滿溪對樂清歌的感情,原本是屬於一個隱匿在世間人前的秘密的。但眼看著葉滿溪快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葉淮老頭子也等著抱孫子,便為葉滿溪尋了門親事。
    實際上這門親事本是說給大公子葉滿樓的,奈何葉滿樓被皇帝派去了鎮北駐守,三年五載也難以回一趟家,若是把那家千金說給大公子,人家好好一姑娘不得守活寡嗎?再者便是葉老爺想抱孫子這件事也就遙遙不可及了。
    所以葉滿溪便成了最佳人選。
    而葉淮心裏兒媳婦的最佳人選非程芩莫屬,畢竟葉程兩家多年之交,兩個娃娃都是青梅竹馬,可謂是門當戶對,金童玉女。
    就當葉淮把這門他十分看好的親事說給葉滿溪,讓他準備聘禮上門取提親後,葉滿溪卻一改往日唯父命為尊的態度,毅然決然地拒絕了葉淮。
    要知道葉家世代都是指腹為婚,況且又是這樣軍世之家,更要以父母之命為令,半分不得違抗的。
    可葉滿溪偏偏要冒大不韙,這也是他人生第一次與他父親作對,鏗鏘有力地說“不”。
    葉淮本以為是因為自家兒子心懷天下,尚且不願辜負人家程芩的一片真心,怎料這逆子竟是為了一青樓女子而拒絕婚姻。
    於是葉淮大發雷霆,勢要家法伺候。
    若非葉滿溪平素裏習武,身子健碩,說不準那好幾大板子打在身上早就奄奄一息了。
    葉淮把葉滿溪關在房屋裏命他思過。然而葉滿溪毫無悔過之意,在無數次欲說服葉淮無果之後,竟破門而出,尋那香柳之地的樂清歌,欲與她私奔。
    這件事被葉淮知道了,大發雷霆的葉淮派人去追葉滿溪。
    葉滿溪帶著樂清歌擺脫了幾波追兵,卻在逃亡的途中,不知是誰在背後放冷箭,一擊即中葉滿溪右肩,“穿堂而過”也不過如此。逃亡途中的饑餓,再加上那幾大板子打在身上,葉滿溪當即昏迷。
    索性這時候程芩找到了他們,帶他們偷偷回到了鏢局。
    這時候花無期和程武才算是弄明白了來龍去脈。
    而正是在此時,躺在床上臉色嘴角慘白的葉滿溪忽而吐出一口血來。花無期忙上前去把了把脈,程芩則是十分關切,忙追問傷勢如何。
    花無期搖了搖頭,程芩心下一驚,揪起花無期的衣領:“你搖頭是什麽意思!倒是說句話呀!”
    而此時還是樂清歌比程芩更加冷靜,連忙拉開程芩,安撫道:“程小姐莫慌,先聽程默公子說完也不遲啊。”
    “葉二公子傷勢過重,得祛瘀血。”
    “我來!”程芩正要提氣逼出葉滿溪身體裏殘留的淤血,又被花無期攔住。
    “但二公子身子太虛,強行逼血必會增加傷勢。”
    “那到底該如何是好?”
    花無期這時候尚未想到凡人救冶這類傷病的好方法,樂清歌這時候開口問道:“程小姐家中,不是有一傳家寶,可解百毒逆生死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
    程芩這才連連點頭,激動地說道:“對對,傳家寶傳家寶!我這就去問爹爹要!”
    說罷便急匆匆地跑出門去,程武想著若是真借到了傳家寶,萬一路上遇到什麽事就不好了,忙跟著她跑了出去:“大小姐,我與你同去!”
    屋中,樂清歌自懷中掏出了一節香,在盞中點燃。花無期看在眼裏,倒也不急著戳破,自她問程芩是否有傳家寶開始,花無期便知道她心懷鬼胎,八成是為了程家的傳家寶而來。問道:“可是那日姑娘房中點的香?”
    樂清歌笑了笑,點頭說道:“公子好記性啊。我這香可是自東瀛帶來的,有清心凝神之效。”
    這藏香音卻是是源自東瀛,她沒撒謊。但清心凝神純屬是她在瞎扯,分明是亂人心智使人迷失。
    不過好在對人並無副作用,花無期尚且還不需要拆穿她,待她自己露出狐狸尾巴才是抓她的絕佳之際。
    而另一邊,程芩去家中尋她父親,但程啟仁不在家,許是出門應酬去了。幸好程芩知道傳家寶的藏身之處。帶著程武打開層層暗門,密室之中尚且還有密室,不禁讓人驚歎設計之人的精密之處。
    這傳家寶便是放在幾層鐵盒之中的,每一層鐵盒還用一把鎖鎖住。而這些鑰匙被放在了不同的地方,程芩同程默講這些鑰匙的擺放位置讓他去取。
    待程默取來所有鑰匙,程芩也已將傳家寶取來,二人匆匆趕回鏢局。
    二人三步並做兩步,推開房門便聞到了一股清香味,但事情太過倉促,來不及反應環境中突然多出來的氣味,隻顧著要快些將裝有傳家寶的鐵盒打開。
    鐵盒被一層一層打開,花無期這時候心跳地愈加快了,這前所未有的感覺,就好像是鐵盒之中的那件物品與他產生了聯係與感應。
    花無期敢斷定,這裏頭確實是他的一塊仙骨。
    隨著最後一層鐵盒被打開,白光自鐵盒中射了出來,這刺眼的光持續了沒一會兒,待到眼睛適應了,這傳家寶的模樣便呈現在眾人麵前。
    雪白剔透,玉骨玲瓏。
    一旁從未見過此等神物的程武不禁“哇”出了聲音。
    程芩端起仙骨,來到葉滿溪身邊,正要發功為他療傷。偏偏此時,一聲聲急促的笛聲傳入眾人耳朵中,讓人頭暈目眩。
    程芩手腳無力,軟了下去,仙骨被樂清歌接在了手裏。
    花無期看著暈倒在地上的程芩和程武,放眼望向樂清歌,果然出手了。
    樂清歌收起短笛,看著手中的仙骨,露出得意的笑容:“果然不愧是盛家長公子,我這藏香音已然對你沒用了。不過,這傳世之寶,我便收下了。”
    “站住!”花無期見樂清歌腳下生風,逃之夭夭,忙追了上去。
    要知道,他這一千年來,在人世間飄蕩,一塊仙骨都未曾見著,也毫無感應。現在想來是被一些有心之人私藏了起來,裝進了這種特製的鐵皮盒子裏頭,這才使他苦苦千年尋而不得。而今這副殘驅若是再尋不到一塊仙骨續命,怕是真要湮滅於六界之間了。
    索性這副身子還能跟得上,並且很快便追上了樂清歌。同樂清歌交手,很容易便能打探到她的功夫底子。
    很顯然,樂清歌隻專注於藏香音,對於輕功與交手甚不擅長,很快便敗下陣來。花無期從她手中奪過仙骨,而樂清歌顯然很不服氣,上來爭搶之際被花無期重傷在地。
    “把神玉還給我!”樂清歌倒在地上,嘴角淌著血漬,眼神緊緊盯著花無期手裏的仙骨。
    花無期沒有理會她,轉身便走。想來樂清歌受傷過重,沒有力氣再追他了。
    而便是這時候,一支利箭自暗處射來。身體完全恢複,尚且還得到一塊仙骨的花無期可不似當日那般好欺負,一個回身便輕鬆躲過了。定睛一看,那箭上還是刻了個“月”字。
    此時身後有動靜,轉身一看,樂清歌被一黑衣男子救走了。但動作太快,花無期並未看清那人的臉。
    這下明確了。
    那日暗處放箭的人,害死薛舞的人,重傷葉滿溪的人,就是方才那個就走樂清歌的黑衣人。原來樂清歌與此人是一夥兒的。。
    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回去把葉滿溪醫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