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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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這話不知怎麽就想起和大炮意外得到的那幾根斷指,當時在那三個人的房間裏,我也判斷出那幾截手指是用來養蠱的器皿,沒想到現在張死墨發現的這個石壁有異曲同工之妙,區別就是比較原始。
張曉陌說這樣子的蟲盤在現代已經沒人會用了,一來這玩意兒體積和重量都很恐怖,不大可能隨身攜帶,對養蠱者來說並不方便。二來一般要形成這種規模的蟲盤,都是數代使用的老盤,大部分都是幾人合用的,對養蠱者來說,蠱蟲跟私有財產差不多,養在一起可以增加蟲群的存活率,又可以避免單一飼養的近親繁殖。但蠱蟲本身是劇毒之物,本來就存在互相吞噬的現象,養在公共的蟲盤裏,很容易出現強一些的蠱蟲吞噬弱者的現象,這是養蠱者不願見到的。
張曉陌說這些的時候,大炮一直在對我使眼色,我知道他什麽意思,便沒有隱瞞,把我們在那三個人的房間裏發現的斷指,和我的推測說了,當我說大炮腿上的降頭很有可能就是一種蠱蟲,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張死墨發現的蟲盤曾經飼養的蟲種時,張家兄妹很驚異,連總是性急的張曉陌也耐心等我說完。
“你的推測是這東西長在骨頭裏?”
張曉陌蹲下身體捏了下大炮的傷口,大炮雖然表現的很嫌棄,但反應並不激烈,可見張曉陌的觸碰根本沒法給他造成痛感。
“不是我的推測。”如果我借此標榜自己,或許張曉陌以後看我的目光都不會是看一個青頭菜鳥,但我還是實話說了,這事兒事關大炮的性命,這個推測是張死墨作出的,論‘專業’他比我權威太多。“這是張死墨在泰國作出的一項推論,隻不過我這次看了大炮在醫院的檢查報告,覺得這推論更加可信了一些而已,而且你看看,這幅zhào piàn拍攝的山岩,其實是一塊巨大的鍾乳石,我們老家附近溶洞很多,我在那裏見過這種石頭……”
張曉陌看我的目光有點不一樣,又把zhào piàn放大了些,雖然拍攝環境並不太好,但我確定那塊岩石是鍾乳石,因為它的邊緣對於普通岩石來說,實在圓滑得不可思議,而且除了那些養蟲的孔隙,還有更加細小的空隙,隻可惜這個特征在圖像中實在顯現得不大清楚。如果不是我有在老家的溶洞裏見過,直覺告訴我它就是一塊鍾乳石,估計我也是看不出的。
鍾乳石的形成需要特殊條件:一般是在石灰岩裏麵,含有二氧化碳的水滲入到石灰岩的縫隙之中,溶解其中的碳酸鈣,而這溶解了碳酸鈣的水,從洞頂滴下來時,由於水分蒸發,二氧化碳逸出,使被溶解的鈣質固化,形成鍾乳石。但鍾乳石的硬度不大,一般稀鹽酸就可以溶解。
照此推斷,張死墨發現這塊蟲盤的地方應該是在一處溶洞,至於這個溶洞是怎樣被他們發現的,卻不得而知。
“如果是鍾乳石的話,那麽堂哥的推斷就沒錯。”張曉陌道,“你朋友在醫院做的檢查報告帶了嗎?拿出來看看……”
大炮聳肩去行李箱裏翻檢查報告,張曉陌精通毒理和醫理我是知道的,卻一直以為他隻會中醫,沒想過這家夥可能也精通西醫。他接過大炮遞上的檢查報告,極為認真翻起來,我看他神情專注不便打擾,又聽他剛剛的話一肚子問題想問,自顧糾結被折磨得半死。
他抬頭瞥我一眼,“梅堅仁你想問什麽?”
我比他大兩歲,要是換別的屁孩直呼我名早就發火了,不過和這貨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而且他是張家人,開罪不得。考慮到這一層就把那點芥蒂放下了,默默深呼吸好幾口氣,才把揍飛他的衝動壓下去。
“為什麽是鍾乳石,就可以肯定張死墨的推斷沒有錯?”
張曉陌得意挑眉,“鍾乳石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鈣,骨質的主要成分也是鈣,這兩者有同種元素構成,從表麵的孔隙形狀來看,這個蟲盤所飼育的蠱蟲,即使和你朋友身上的蠱蟲有區別,撐死也隻是品種問題,卻可以歸屬同一種蠱蟲,而且從時間推測,這個蟲盤起碼有上百年的曆史,在這麽久的時間裏,蟲體進化,或者被定向培育產生某種定性改變,也是說得過去的。”
他話裏的意思我大概是聽明白了,就是說張死墨發現的這個蟲盤,可能和大炮身上的蠱蟲是同一種,也可能大炮身上的蠱蟲,是蟲盤飼育蠱蟲的一種亞種。這種亞種的形成,可能是由於這麽長的時間裏生物自然進化,也可能是養蠱者用了特殊方法,讓蟲體選擇性朝某種方向進化,目的很有可能是為了更好地適應人體環境。我更傾向於後者,畢竟蠱蟲本來就是人為飼養的東西,生存的環境很局限,是養蠱者刻意營造的環境,沒有大自然的條件和變化,即使有上百年的時間,單憑自身也很難進化。其道理就和毛裏求斯島的渡渡鳥滅絕事件差不多,非洲的毛裏求斯是個孤島遠離陸地,島上的渡渡鳥因為局限而安逸的生存環境,在其他鳥類飛速進化的進程中,唯有它們停止在一個階段,直到人類踏入這個孤島,幾十年的時間裏,渡渡鳥徹底滅絕。
變化也許對於一個物種來說是一件好事,但對蠱蟲這種特殊東西而言,絕非如此。
“你說這東西到底是怎麽打洞的?”張曉陌還在一頁一頁翻檢查報告的時候,大炮突然提了一個問題,“鍾乳石也是石吧,能把石頭溶解成這樣,那溶解我皮肉我為啥感覺不到疼呢……”
他提的這個問題,此前我們都沒想過,或許隻有“受害者”才能將焦點聚集到感受,而並非像旁觀者一樣聚焦解答。
憑我的知識我沒法回答,又看了看那副tú piàn,鍾乳石上密密麻麻的蜂巢樣孔洞,讓我一個沒有密集恐懼症的人也覺得有些難以忍受。鍾乳石的溶解需要酸性環境,稀鹽酸也是酸,如果這種蠱蟲分泌的是酸性液體,那沒理由大炮感受不到疼痛。我小時候被螞蟻咬過,分泌在傷口裏的蟻酸,在一定階段內讓我的傷口產生刺激的灼痛感。但這種蠱蟲帶給大炮的感受隻有瘙癢,大炮的血肉之軀不可能比鍾乳石還皮實,這是解釋不通的。
“雖然具體的機製不太清楚……”張曉陌看完那些檢查報告才道,“但我這麽跟你們打個比方,蚊子的口器是針狀,人體的觸覺感受器分布在皮膚表麵是非常靈敏的,那麽為什麽蚊子在吸血時我們沒有感覺到疼痛?皮膚紅腫後感受也隻有瘙癢呢?其實很簡單,蚊子在吸取血液時,會往人體中注射自己的唾液,蚊子的唾液中含有抗凝血酶和麻醉成分,抗凝血酶保證它們在吸血時血液不會凝固,麻醉成分則麻痹人體的感受器,讓它們吸血不容易被發現。而在它們成功吸取血液後,因為人體內的免疫係統被激活,釋放出一種被稱為組織胺的蛋白質來對抗外來物質,即蚊子注射的唾液,這個免疫過程引起被叮咬的部位產生過敏反應,從而產生紅腫和瘙癢。但產生過敏反應時,蚊子唾液對人體感受器的麻醉效應已經過了,隻是因為強烈的過敏反應,瘙癢的感覺已經淩駕於細微的疼痛之上,所以才感受不到痛覺。這種效應可以叫做‘感覺覆蓋’……”
“所以它不是不痛,而是和蚊子引起的過敏反應差不多,隻是由於過度瘙癢,感受不到痛覺而已?”
張曉陌聽了我的話點了點頭,大炮那貨還在努力捋清這裏麵的道道,學渣一牽扯到這種學術名詞兒比較多的問題腦袋總是反應不過來,要他聽懂我們的談話,也是夠難為他的了。不過張曉陌的話倒是給了我一種新的思考方向:按照這種思路來看,大炮體內的蠱蟲所釋放的物質就不是一種酸,而更可能是一種蛋白質了,再具體點應該是一種酶,隻是什麽酶能分解皮肉的同時,又能將鍾乳石腐蝕成這樣?
“梅堅仁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麽?”或許是我思考時的表情帶有一定標識性,暗自琢磨的檔口,又被張曉陌抓了個現行,“大家都這麽熟了,你能不能有話直說,你這種扭曲的性格還真是挺難相處的……”
你妹的你才扭曲!
我在心裏罵了他一句,張家人的性格扭曲得我不想吐槽,這家夥簡直沒有自知之明,還有臉說別人。
雖然不想鳥他,還是把在考慮的問題說了,張曉陌蹙了下眉,“其實也不一定啊……”
“什麽不一定?”
“我說過了,這蟲盤有上百年的時間了,這麽長的時間裏,蠱蟲產生什麽變化誰都沒法知道。也許……也許就是分泌物的成分發生了變化呢,這不是沒有可能,你這麽想,或許在這個蟲盤被使用的時期,飼育在這裏麵的蠱蟲,分泌的的確是可以溶解鍾乳石的稀酸類,而到了這會兒,它們已經進化成了另一個亞種,分泌的,也許就和蚊子一樣,是一種可以引起機體免疫和過敏反應的酶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