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賊曹史孔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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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隻需半個時辰,但韓端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看見劉伯捧著一柄飛爪走進屋來,模樣與韓端想象中的大體不差,做工也非常精細,不枉了他等這麽久。
讓劉伯打造這一柄飛爪,當然不是拿來作為兵器,而是為了方便翻牆爬梁。
時間耽誤得太久,拿到飛爪之後,韓端又再三叮囑劉伯看好鐵鋪,然後便心急火燎地回了孔宅。
他和孔常約好的未時一起去拜訪孔台,現在已經快要到申時,若再不回去,可就要爽約了。
和孔台的第一次見麵,是在孔台的家宅之內。
一番繁瑣且又不可免的禮節和寒暄之後,韓端才說起了今天的來意。
孔台輕搖著麈尾扇,長須飄飄,狀似極有風度,但說出來的話卻充滿了市儈之氣。
“張和乃忠義之人,而且還是我的屬僚,於情於理,我都願幫韓小郎君將他救出牢獄。”
“但這件案子終究是出了人命,不是二十萬錢就能解決的,隻縣丞和縣尉那兒,一人十萬錢都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更何況苦主那邊,不但要拿些錢帛出來賠償,還要有個說得上話的人出麵安撫。”
“杜家可不是什麽等閑之輩,那杜三郎的大父曾任七品給事中,官場之上,很是有些瓜葛”
孔台一口氣說這麽多,目的無非就是想多要點錢,但韓端仍然淡定地跪坐在孔台麵前,等他說完了,才帶著點戲謔地問:
“孔君,如今的市價,蒼頭不過五萬錢,青衣也才八萬錢,一個死囚,孔君竟然說二十萬錢都不能買他一條性命?”
孔台輕笑一聲:“韓郎君,賬可不是這麽算的,那張和弓馬嫻熟,武藝出眾,豈是尋常蒼頭可比?能得此人效命,郎君便是花上幾十萬錢,也是非常合算的。”
自己的心思被看穿,韓端也不覺得不好意思,更沒有打算否認:“花幾十萬錢買個下人,這個價格還是太高了。”
他沉吟了片刻,方才正色道:“我嚐聞孔氏山陰大族,自東漢末南遷以來,濟困扶危,義名聞於江左,曆六朝傳承不絕,因此我才鬥膽前來,請孔君再行此俠義之舉。”
聽到韓端的話,孔台臉上也是閃過一絲得色,以他的年齡和閱曆,倒不至於因一名束發少年的吹捧就忘乎所以,但韓端說起孔氏祖上的輝煌,卻還是讓他感到與有榮焉。
然而,韓端話鋒一轉,又轉到錢帛上來。
“孔君,二十萬錢或許稍有不足,那我就給你三十萬錢,無論上下打點還是安撫苦主,盡在其中,你看如何?”
孔台聽韓端願出三十萬錢,心下頓時一喜,正要應承下來,卻又覺得有些不妥,於是將右手的麈尾扇交到左手,又連連搖了幾下,方才掩飾住心中急色。
其實這筆賬他早就已經算過,縣丞那兒十萬錢不能少,縣尉可以略少一些,至於杜家,給三兩萬錢意思意思就行。
杜三郎的牛車撞斷了人家的腿,難道不需要賠償湯藥費?
這樣算來,最少還能落下七八萬錢,這已經比他一開始的估算要多得多了。
孔台眯縫著雙眼,將未持扇的右手放到案幾上,四個指頭輪番敲擊著幾麵,故作沉吟道:“張和乃忠義之人,我亦不忍心見他就此送命也罷,我就勉為其難應承下來。”
“隻是,這錢”
這是典型的當婊子還要立牌坊,不忍心見他就此送命?這家夥還真算得上是少廉寡恥。
韓端打心底看不起這人,但臉上卻仍然一片淡然,他輕拍雙掌,笑嗬嗬地說道:“孔君高義令人敬佩,此番張和若能脫困,孔君美名定然傳遍山陰。”
“有孔君出手相助,此事自當無礙明日此時,我會令人將錢帛送到貴府。”
孔台一收麈尾扇,輕輕頜首:“能與郎君共謀此事,也算是一樁美談,郎君放心,隻要錢帛一到,我就立即去找縣丞縣尉,想必他們二人,應該會給我三分薄麵。”
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隻要錢到位,一切都不是問題,但若是錢不到位,他也不會主動去辦這件事情。
這本來就是一筆交易,韓端臉上也沒有露出不喜,隻是征詢道:“孔君,三十萬錢得用幾輛牛車來運,若直接運來府上,怕對孔君名聲有損。”
“不如我將這筆錢存放進邸店裏的錢櫃中,孔君要用時隨時可憑契據支取,既安全又方便,孔君覺得如何?”
邸店那邊的錢櫃,本來因為重建的緣故準備暫時關張,但那些客商寧願不要利錢也要將錢帛存放在裏麵,因此隻能繼續維持經營。
韓端也就趁著這個機會,想要將孔台發展成錢櫃的客戶,也算是為自家的生意盡一份力。
三十萬錢將近三千斤重,搬運起來確實不大方便,隻稍微想了一下,孔台便答應暫時將錢帛存放於錢櫃之中。
確定下來之後,韓端提出想去看望一下張和,這對孔台來說隻是舉手之勞,因此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賊曹主捕賊、刑獄之事,縣牢正在孔台的管轄之內,有了他帶路,一路自然暢通無阻,一直走到最深處的死牢前,孔台才停了下來,向著黑漆漆的牢房喊了一句:“張和,有人來看你了。”
半晌,裏麵才傳出一個聲音來:“誰來看我?”
獄卒打開牢門,一股令人作嘔的濃鬱臭味撲鼻而來,等這股味道稍微淡了一些之後,韓端才跨步走了進去。
昏暗的牢房裏,原本躺在牆角亂草上的漢子站了起來,一臉疑惑地看向韓端。
“石塘韓端,家君諱錦。”這兩句話韓端已經說得溜熟,張口就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現在沒有名氣,說出名字來也沒人知曉,隻能繼續打著老爹的名號行事。
他站在門口,微微俯身作揖:“家君前日身陷此牢,昨晚出獄之後,和我說起張君之事,令人大為敬服,因此今日特來拜訪。”
“原來是石塘韓家的小郎君。”張和見韓端風度翩翩,舉止有禮,也慌忙抱拳還了一揖,“我本待罪之身,將死之人,卻還勞小郎君記掛,實在是小人的罪過。”
韓端招了招手,韓虎兒兩人便提著幾個食盒和一個小幾走進房來,三下兩下便擺出一桌頗為豐盛的菜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