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屋漏偏逢連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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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先帝在位時,便想過對秦郡用兵,但其時定下的國策是聯齊抗周,所以此事便拖延下來。”

    “如今齊國有了亡國之相,韓氏小賊卻趁周軍壓境之際占了秦郡,朕就算想要出兵,也抽不出人手來了!”

    徐陵在一旁聽得發楞,他本以為韓端在堂邑隻是和其他地方豪強一樣小打小鬧,但聽皇帝的意思,竟然連朝廷拿這小賊都沒辦法?

    隻有毛喜深知其中緣由:“非不為也,乃不能也!要取秦郡,就得先解沌口之危。周軍未退之前,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韓小賊壯大了。”

    君臣二人對看一眼,都覺得世事實在難料。

    曾幾何時,那韓端還是一名小小的電威將軍,不得詔令連進台城的資格都沒有,可才過了短短半年,他的勢力竟然就擴張到了如此地步!

    早知如此,當日就該依吳明徹所言將他留在軍中,或者授他六品將軍之位。

    哪怕是讓他任五品將軍,也好過此時肘腋之患。

    “至尊,要不讓南徐州兵馬渡江征討?”徐陵的聲音打破了屋內的沉默,陳頊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毛喜卻苦笑道:“徐公初到任上,未理軍機,卻不知南徐州的兵馬都已經被中權將軍(淳於量)帶到公安了。”

    “如今京口隻有數千兵馬,徐州各郡軍士加起來也不足萬數,要不然始興王去會稽時,陛下就讓他直接對韓氏動手了!”

    聽到這兒,陳頊再也壓不住心中怒火,他猛地一拍案幾,厲聲道:“私鑄弓弩軍械,蓄養數千部曲,真不知那沈恪任會稽令時在做些什麽!”

    徐陵嚇得抖了一下,連忙悄悄地往後退了小半步。

    毛喜卻還在為沈恪開脫:“怪隻怪那小賊太過奸滑,當初就連吳侍中和淳於侍中也被他蒙騙,以為他徒具武勇,是個忠厚之輩呢。”

    陳頊“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屋中頓時又安靜下來。

    正在此時,孔奐卻去而複返。

    宮人剛一通報,他便踉蹌著趨步進了屋內,連君前的禮儀都顧不上,隻匆匆作了個揖,便疾聲說道:“陛下,廣州刺史歐陽紇反了!”

    “歐陽紇反了?!”

    眾人皆是大吃一驚。

    如今單單防禦周軍,已經讓陳國上下感到應顧不暇,偏偏此時廣州又反,這局勢搞不好就好亡國啊!

    “反了果然反了。”陳頊頹然坐在胡床上,雙眼無神,嘴裏卻喃喃地念著。

    毛喜定了定心神,走上兩步俯身勸慰道:“陛下,事已至此,更需振作精神才是。”

    陳頊卻仍然癱在那兒,嘴時不停地念著:“去年宣他入朝任左衛將軍,他抗詔不遵之時,朕就知道他早晚要反!為什麽這些臣子就不能好好地為朝廷效命?”

    “朕召他們入朝,給他們加官進爵,福及子孫,可他們為什麽不從,非得要造反?”

    “伯武,你說,他們能為我皇兄所用,為何不能為我所用?你說,你們都說說,這到底是為何?”

    這事情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三人都低著頭站在那兒,不敢回話。

    文帝在位時,對大臣寬厚,臣子們對待皇帝也是盡心竭力,譬如華皎任湘州刺史時,每年都要運送許多糧食特產、油蜜果脯到建康來,而皇帝讓他打造戰艦,他就在幾年之內打造了兩百多艘金翅大艦送到都中。

    文帝死後,陳頊便起了篡位之心,他提拔親信、排除異己,先後殺害了劉師中、到仲舉、韓子高等文帝信重的文臣武將,就連自己的親侄子也不放過。

    猜忌心既重,下手又狠辣無情,正是這個原因,華皎才會在韓子高被殺之後意識到危險,立即便起兵叛亂。

    如今歐陽紇造反,同樣也是這個緣由,但誰敢將這話說出口來?

    良久,陳頊才漸漸恢複正常,緩緩向站立在下麵的孔奐問道:“你從何得知廣州已反?”

    孔奐這才手忙腳亂地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交給一旁侍立的宮人。

    “衡州(今廣東英德一帶)刺史錢道戢告急文書奏聞,廣州刺史歐陽紇出兵攻打衡州,無功而返,然其勢單力薄,恐不長久,故請朝廷早日發兵平叛!”

    陳頊接過信來草草看過,轉手又遞給毛喜,說道:“大江沿岸諸軍皆不可動,朕欲以江州刺史章昭達率部前往廣州征討叛賊,伯武以為如何?”

    時下陳朝的一班老將,吳明徹被俘至長安,徐度、程靈洗也於今年病故,淳於量、黃法氍要主持長江防務,其他人要不就是手上無兵,要不就是資曆不夠不能服眾,合適的老將僅有章昭達一人。

    陳頊有此一問,隻是習慣使然。

    自承聖三年(五五四年)江陵陷落,毛喜及陳頊遷居關右時起,兩人便幾乎沒有分開過,到如今已經足足十五年。

    陳頊對毛喜的信賴,可說是無人能出其右,而毛喜也從不恃寵而驕。

    此刻聽得陳頊發問,他便恭敬作揖回道:“陛下所言甚是,章侍中良臣良將,累平賊寇,足可擔此重任。”

    “那就擬旨。”

    毛喜剛要動手,卻被徐陵搶了個先,他兩步走到案前,也不坐下,提起筆來就等著陳頊下旨意。

    毛喜是中書舍人,專門負責起草詔令,這回被徐陵搶了差事,便轉頭看向陳頊。

    但陳頊卻並未注意到這個細節,隻是沉吟道:“詔令征南大將軍章昭達,進車騎大將軍,入朝任中撫大將軍,仍留侍中、儀同之職,鼓吹不變。”

    “再擬,詔令車騎大將軍章昭達,即領麾下兵馬,往征嶺南,擒叛賊歐陽紇於陛前。”

    徐陵早年即以詩文聞名,八歲便能撰文,朝廷中的文書製度多半出自他手,寫這兩份詔令自然是信手拈來,不消片刻便已寫就,捧給陳頊看過用印之後,再令宮人急送中書省。

    文帝在時,此等大事還要和三省主官商議,但陳頊早在未篡位前便已大權獨攬,此時三言兩語之間便將中撫大將軍如此重要的職位定了下來,徐、毛二人也不覺得有何不妥。

    毛喜問道:“陛下,召章侍中入朝為中撫大將軍,那江州刺史一職由誰繼任?還有湘州刺史也空缺多時,陛下心中可有人選?”

    湘州刺史本來是吳明徹,吳明徹兵敗被俘之後,這個位置便一直空置。

    一說起這個,陳頊便覺分外頭痛。

    刺史上馬管軍,下馬管民,非老成持重之輩不可擔任,而且經過幾次刺史叛亂之後,陳頊實在是不放心再將刺史之位隨意授予他人。

    能夠信任且資曆足夠的人幾乎沒有,君臣三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隻得將此事暫時擱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