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不畏風雪 欲圖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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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乘船是唯一快捷便利的交通方式,因此,絕大多數的城邑都是依江河湖泊而建。
安南城也不例外,它南濱洞庭,北倚長江,而且還有一條運河與長江相連。
西晉太康年間,駐襄陽大將軍杜豫為了入洞庭進湘水平定江南,發動民力修建了一條連接安南沱水和長江的運河,因其入江口地處春秋時期俞伯牙與鍾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之地,故將此河取名“調弦”。
調弦河剛建成之時,河上可行駛三千石的大船,但到了南北朝時,因江水倒灌泥沙湮塞,又因戰亂頻仍,無人疏通養護,調弦河逐漸失去了運河的功能。
到了時下,調弦河已經演變成了一條“害河”。
河段嚴重淤塞,流水不暢,導致江水衝毀河岸,席卷村莊,兩岸百姓不得不遷移以避水患,昔日河上百舸爭流的情景更是一去不複返。
沒了這條與長江相連的水路,安南也失去了往昔的繁華,成了一座無足輕重的小縣城。
它的城牆最高處不過兩丈,年久失修的城樓和角樓看起來也十分破敗,明軍入駐之後,重新修葺了城樓,方使其有了一定的防禦能力。
此時正值深冬,天寒地凍,城牆上麵也鋪了厚厚一層積雪。
唐珍帶著幾名明軍士卒,踩著積雪“咯吱咯吱”地走上城牆,然後從女牆的垛口處探出頭去,仔細觀看著兩裏之外連綿數裏的賊軍營寨。
水賊們是三天前到達安南城外的。
“這些賊人真真是該死”
唐珍咬牙切齒地低罵了一聲,隨即縮回按在城垛上的雙手,用力地搓去上麵的水漬。
他嗬出一口寒氣,眉宇之間殺意盡顯。
在幾日之前,唐珍根本沒有想到洞庭水賊竟然會在這麽寒冷的天氣來攻打安南。
但作為負責安南防務的軍副(軍主的副職),他還是嚴格按照軍戰令的規定,在進駐安南的第二日,便率領士卒們重新修葺了城牆和城樓,並安排了士卒嚴密防守。
也正是因為他的小心,才使得水賊們的突襲變成了強攻。
在連續攻打兩日,留下數百具屍首之後,水賊們便沒了多少勇氣,龜縮於臨時搭建的簡陋營寨之中,不再出來白白送死。
而守城的明軍將士也傷亡了數十人。
臨時糾集起來的烏合之眾,既無攻城經驗,又沒有攻城器械,若不是仗著人多從四麵八方同時發起攻城,裝備了大量強弓硬弩和投石機的明軍,可能連數十人的傷亡都不會有。
“立即請虞縣令派青壯上城牆來掃除積雪。”
城外水賊沒有動靜,暫時不用理會。唐珍抬起頭來看向明朗的天空。
看這天色,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下雪,趁著這個時間,正好將城頭上的積雪清掃幹淨,並補充一些諸如柴禾、石頭、擂木、箭矢等守城物資。
巡視完城牆,唐珍又馬不停蹄地回到數十步外的軍營。
這個時代缺醫少藥,寒冷的天氣也是將士們的大敵,明軍雖然已經做好了防寒的準備,但唐珍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守城的士卒與水賊在人數上懸殊太大,若是一不小心受了風寒再倒下一批,那安南可就不一定能守得住了。
好在情況還算不錯,淮南今年種植的棉花大獲豐收,在半月之前,普通士卒也都穿上了暖和的棉衣,有了棉衣防寒,軍營中並沒有出現唐珍擔心的情況。
偶有幾名士卒染了風寒之疾,也對大局沒什麽影響。
“有了棉衣棉被,這冬天可就好過得多了。”
軍帳之內,篝火燃得正旺,唐珍和兩名幢主走進帳來,在火堆旁的交杌上坐下,感受著濃濃的暖意,唐珍禁不住開口歎息起來。
“哎”幢主顧溪也舒服地歎了口氣,“可惜棉花產量太少,棉衣棉被也隻能供應軍中,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給家裏老少都置上一件。”
另一名幢主劉啟道:“棉花的產量並不低,我聽說一畝能出產兩石左右,隻是淮南今年才剛剛大規模種植,既要供應軍中將士,還要供應九品以上官員,所以才沒有對百姓售賣。”
“想必到了明年,市場上應該就有棉衣棉被出售了。”
唐珍點頭道:“陛下已經下詔在國內大力推廣棉花種植,聽說隻在洞庭周圍,明年便要種植上百萬畝,到時棉花肯定不會少。”
顧溪笑道:“那我等可得先將錢準備足了,到時全家老少每人都置辦一件棉衣、一床棉被。”
“吃得飽,穿得暖,若是放在幾年前,我等哪敢如此奢望。”
“多虧了陛下,才使我等寒人百姓也過上了這般好日子!”
劉啟有感而發:“如今我大明治下,輕徭薄賦,百姓有田可耕,隻要肯幹,就凍不著餓不著。”
“也不知這些水賊是怎麽想的,放著好日子不過,非得學人造反。”
“這大冷天的,窩在家裏烤火難道不舒服嗎?”
“若非陰宏等賊首從中蠱惑,這些水賊恐怕早就作鳥獸散了。”
頓了一頓,顧溪突然問道:“軍副,蔡將軍那邊有沒有消息送來?”
蔡興柏奉詔率領三千將士馳援安南,但他到了之後,卻並沒有在安南逗留,隻是將雷神炮留下便又率部離去,如今就連唐珍也不清楚他到底去了何處。
但他知道,蔡興柏所部一定離安南不遠。
韓端給蔡興柏的命令,是要以安南為餌,盡量多地殺傷賊寇,但若是讓澧中蠻和水賊們知道安南城來了援兵,他們就很有可能放棄攻城逃往他處。
因此蔡興柏再三思量之下,才決定率部埋伏於安南城外,隻等澧中蠻人與水賊合兵一處,攻城正急之時,才與唐珍裏應外合,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這些部署兩名幢主也是知道的,但如今水賊偃旗息鼓,龜縮於營寨之內,澧中蠻人也不來與水賊會合,顧溪心裏便難免有些替野外的同袍擔憂。
時下明軍雖然有了棉衣棉被等禦寒之物,但這冰天雪地的,又是在野外,時日長了,恐怕就要出大問題。
說起這事,唐珍心裏也很是憂慮,他搖了搖頭道:“已經整整四日了,還是沒有隻言片語傳來。”
“蔡將軍臨走之前,隻讓我死守城池,若非萬不得已,不可動用雷神炮,但他究竟去了何處,連我也是無法得知。”
劉啟道:“蔡將軍跟隨陛下多年,久曆戰陣,若是沒有幾分成算,想必也不會拿將士們的性命來行險。”
“但願如此!”
三人說了一會兒話,烤暖了身子,又出了軍營往城牆而去。
如今的情況,水賊們隨時都有可能發起攻城,若不時常盯著,唐珍實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剛來到城牆上不大功夫,便見兩騎從遠處疾馳而來,等到離得近了,眾人才認出這是城內派出去的哨騎。
守城軍士開了城門,兩騎入得城來,便下馬趨步來到唐珍麵前,拱手稟道:“軍副,澧陽蠻子與水賊合兵了!”
不等唐珍發問,那哨騎又道:
“今日巳時三刻,我等於安南城南十裏外遇見大批蠻人北上,於是尾隨而行,見彼等入了水賊營寨,便前來稟告於軍副得知。”
唐珍稍作沉吟,問道:“彼等蠻軍共有多少人馬?”
“估計在三千以上,四千以內。”
軍有軍旗,幢有幢旗,哨探們隻需數旗,便能得知敵軍有多少人馬,但澧中蠻軍的士卒皆是從未經過訓練的農奴和百姓,行軍之時隊形散亂,哨探們估計的數字便比實際的人數多了一些。
唐珍眉毛一挑:“傾巢而出這是準備合兵一處,全力攻打安南了?”
“應當是如此了。”那哨騎又拱了拱手。
“我等回程時,曾遇見蔡興柏將軍,蔡將軍讓我等轉告軍副,賊軍很有可能就在這一兩日內對安南發起猛攻。”
“蔡將軍還說,水賊不足為懼,但澧中蠻子悍不畏死,且又擅長攀越城牆,請唐軍副切不可等閑視之,若危急之時,便可發雷神炮殺敵。”
“蔡將軍也在城南?”唐珍聞言,頓時憂慮盡去,“蔡將軍麾下兒郎染疾者多不多?”
“這個應該不多。”那哨騎遲疑道:
“此事我等未問,蔡將軍也未說,但我估計染疾者應該不多,要不然他肯定要讓我等送些藥材過去了。”
“這幾日來,蔡將軍所部都藏在城南的一處山穀之中,想來未受風雪之苦。他還讓我等稟告軍副,一切按原計劃行事即可。”
蔡興柏在離去之前,曾和唐珍有過約定,在賊軍攻城最急之時,唐珍便發雷神炮殺敵,並率部出城發起反攻。
而蔡興柏在聽到炮聲後,也會立即對攻城之敵展開攻擊,雙方內外夾擊,希望能將賊軍盡可能多地留在安南城下。
“哈哈蔡將軍這是準備斷蠻人的後路了。”
如今安南城外,水賊和蠻人加起來足有兩萬之眾,而明軍即使算上運送蔡興柏來安南的水師將士,也不過七千餘人。
要想殲滅三倍於己之敵,這個難度實在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