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我也想保護我在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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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鳴承恩轎依時來接,懷揣著忐忑的心情,顧舒然被晚青送上了轎。
這一路上,她左手都攥得很緊。
手心裏沁出細密的汗,抹在裙角上一層複一層。
因畏懼不安,時間好似過得極慢。
她能清楚的聽見抬轎內監漸變急促的喘息聲,也能聽見沿路的宮廷動靜。
有內監做錯了事被總管當街訓斥,有婢女三兩掌燈而過簌簌細語,好似去往朝陽宮的路上還路過了昭純宮。
穎妃吊起戲腔唱一曲遊園驚夢,道:遍青山啼紅了杜鵑,那荼蘼外煙絲醉軟,那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的先
歌聲愈遠愈寧,這一夜過去,顧舒然也許就成了她口中的那朵‘牡丹’。
可她也是不想侍寢的。
小玉氏因先帝媒妁之言嫁入顧家,這一輩子都在卑微的討好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
她不想過那樣的生活,她也不該過那樣的生活。
鸞鳴承恩轎停在朝陽宮門前,四名宮女在地上鋪出了一條花路。
這是頭一次侍寢妃嬪都有的禮遇,隻不過旁人用的都是紅、粉、黃一應豔色,而鋪在顧舒然腳下的,卻是海棠。
潔白無瑕,美似玉。憾事,乃無香。
她敏感的神經跳動了一下,甚至覺得這純白一色的海棠是穆修齊用來羞辱自己的手段。
直到她走完花路,才聽領頭的宮女怯生向她屈膝下去,賠罪道:“舒嬪娘娘恕罪。原本給您安排的迎春花路,可榮嬪娘娘宮中的人夕落時不小心從內務府將那些備好的花瓣挪了去,時間趕得緊,咱們隻能用這海棠替代,還請娘娘莫要怪罪。”
怪罪?
她能怪罪誰呢?
不過付諸一笑,便原諒了所有人。
被人引入朝陽宮內殿後,內監笑著對顧舒然說,“舒嬪娘娘稍作須臾,皇上和鳳帝正在前廳議事,待忙完了便會來尋娘娘。”
顧舒然默然頷首,揚手命她退下。
房中,並未備下宵食。隻有暖座上擺著的一壺酒,孤零零立著。
那是一個純銀打造的酒壺,所有的毒物沾在上麵都會顯出墨黑色,可如今,顧舒然左手袖口裏藏著的那些粉末不是毒物,她將東西盡數添進去,穆修齊也會渾然不覺地飲下。
她如同做賊一般,眼睛冒著鼠光環顧四下,在確定無人後才將粉末取出。
她拿著粉末的手略略發顫,虛晃了幾下都對不住酒壺口。
這是她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哪怕知道這東西不會傷著穆修齊,她還是膽戰心驚。
門外傳來一聲極輕的動靜,嚇得顧舒然將粉末灑在地上。
慌亂中,她將粉末踢倒桌案底下藏匿。
在呼吸錯亂了須臾後,才發現原不過是長廊上內監過道的聲響罷了。
她穩下心神,準備將餘下的粉末添進去。
這一次,她對準了壺口。隻要手略略一抖,粉末就會灌進去。
然而,她卻猶豫了。
真的要這樣做嗎?
她問自己。
入了宮,當真還有能出去的一日?
晚青自己都困在囹圄中,又談何能帶自己離宮,談何往後的幸福生活?
一切都隻是泡影,是深宮中兩個寂寞的靈魂互相鼓勵彼此的慰藉。
沒有出路了,就像這深宮高聳一眼望不見邊的紅牆一樣,困死了人的一生,哪裏還有回頭路?
宮中有那麽多的算計,比在府上的時候日子過得更為艱險。
從前在顧府,她雖過得是和下人無兩的生活,但總不會輕易被人責罰,性命無憂。
至多不過是劉氏和顧瀟盼尋尋她的晦氣,日子再難總將就可以過下去。
可如今呢?
純妃的口蜜腹劍,穎妃的咄咄逼人,榮嬪的笑裏藏刀,還有哪些個答應、常在、貴人背地裏的詭譎心思,單是想想,都令顧舒然直冒冷汗。
這才入宮幾日,她便為人欺淩至此,往後呢?
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要過多久,會不會有一日,自己稀裏糊塗的就死在了何人的算計上?
這般思忖了須臾,她將放在虎口的粉末收回了袖口。
如果她能得到穆修齊的寵愛呢?
有朝一日,是不是她也可以被封為妃?
那時她就不用再看純妃和穎妃的臉色,又或者她能走的更遠呢?
這些天的遭遇令她明白了一件事。於這深宮中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好,就必得抓住穆修齊的心,博得更好的位份。
皇後一句話就能讓穎妃自扇耳光,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才能護住自己,才能護住自己所在乎的人。
縱使犧牲了所謂的男女歡好又如何?
與小玉氏相比,最起碼她不用窩囊過這一生。
她將那包粉末丟出窗外,望著散著寒光的皎月,忽而覺得無比輕鬆。
她從未有過如此輕鬆的感覺,仿佛整個人從裏到外都通透了起來。
“我不要再低頭認人擺布欺淩,我要所有人都抬起頭來仰視我。”
她用極低的像是夢囈般的聲音說道。
而後,身後再次傳來動靜。
與方才內監過道不同,此番她真切的聽見了啟門聲,和男人踏實的腳步與粗沉的喘息。
入內的穆修齊看到顧舒然第一眼,內心的躁火便勾了起來。
她背對著穆修齊,曼妙身姿半在燭火半在月光裏襯著,渾似一塊無暇美玉。
穆修齊瞪大眸子打量著她,不由讚道:“愛妃如此嬌媚,實乃朕之幸也。”
這一句話,輕薄、油膩,搭配上穆修齊難聽的嗓音,十分倒胃口。
他半分也沒有帝王的威儀,反倒像極了青樓裏酒大鬧事的登徒子。
可此時的顧舒然已經不在意了。
她明白自己想要得到什麽,就需得先付出什麽。
於是她轉身回眸,緩緩抬起眼皮,媚眼如絲看向穆修齊。
“嬪妾顧氏,見過皇上。”
顧舒然整個人傾倒下去,肩上鬆散的布料順著她光滑的肩膀滑落,露出一側好看且誘人的鎖骨。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雙厚實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而後,她被那個男人一把拽入懷中。
他的胸膛並不堅實,心跳聲也有條不紊。
連人體該有的溫度,此刻也都是冷的。
夜,更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