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小玉氏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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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不得自己是怎麽從理親王府回了顧府。
記不得顧崢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問了她一句什麽。
記不得佘太君給她夾菜的時候叮囑了哪件事。
記不得自己晚膳的時候究竟動了幾下筷子。
什麽都記不得。
顧舒然隻記得小玉氏舔著笑臉問她,今日這些自己親自做的菜合不合她口味。
什麽菜?
是自己房中的那道灼液拌玫瑰汁子嗎?
她不明白為何小玉氏還能看著她笑出來,她覺得很恐怖。
回了房,她不敢再用這房間裏的一應一物。她害怕小玉氏又在何處下了毒而沒被舞舞瞧見。
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自己要去害怕自己的母親?
說來諷刺。
當顧舒然仔細檢查過她妝台屜子裏麵所有的妝品後,在最邊兒上的茉莉頭油裏,她又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灼液的味道。
她的心,也在那一刻徹底死了。
她甚至可以篤定,小玉氏就是衝著要她的命去的。
即便她沒有死,活了下來,可被傷及了臉麵的她又要如何麵對這個世界?
這簡直比要人性命還要折磨。
自己又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要得母親如此相待呢?
二十年。前二十年,她都生活在小玉氏身邊,對她言聽計從,會心疼她的委屈,理解她的苦衷。
她已經將自己作為女兒能做得全部都做到了,可是小玉氏呢?
她又做了什麽?不說一個母親,她甚至連一個人都沒有做到。
如果一個人疑心想要讓自己死,那麽唯一保護自己的手段是什麽?
便是讓那個一心想讓你赴死的人,死在你前麵。
從前,在了解顧瀟盼性命的時候,顧舒然也許還有幾分的掙紮。絕對沒有今日決定要與小玉氏做個了斷的時候,心裏有這般堅定的時候。
她拿起了那罐茉莉頭油,隻身入了小玉氏的房間。
小玉氏還未休息,她在對著昏暗的燭火紋繡。
見顧舒然來,她連忙將繡樣收起來,衝她笑道:“舒然來了,呀”
她起身,連忙騰出自己身邊的位置給她,“快坐快坐,你許久都沒有來娘房中了。”
顧舒然沒有與她客氣,落座後挑眉看一眼自己對麵的座位,“你也坐吧。我睡不著,想與你說會兒話。”
“唉,好!”小玉氏應和著,坐在了顧舒然對麵,“娘這兒有自己新釀的果子茶,你要不要嚐嚐?”
顧舒然淺淺點頭,小玉氏很快便溫了兩盞放在桌案上。
顧舒然看著那兩盞冒著熱氣的果茶,啟著的菱窗吹入微微寒涼的風,過了這兩日,昭都便要入冬了。
顧舒然裹緊衣裳,“天寒了,將窗合上吧。”
小玉氏起身去合窗的時候,顧舒然將茉莉頭油添入了小玉氏的茶盞中。
頭油本該是浮在水麵上的,但是果茶的熱氣散了頭油的油性,加之房中燭火昏暗,不仔細察覺是看不出端倪來的。
等小玉氏重新落座顧舒然對麵的時候,顧舒然問她,“咱們有多久沒有好好兒說過話了?”
小玉氏眼底閃過一絲淒涼,“打從你入宮後,便沒有過。”
“是嗎?”顧舒然怔然搖頭,“我記得,應該是從我知道郎中說,再早半個時辰就能救了我這雙手的時候。”
“舒然,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娘每日都在自責。你如今,還在怪娘是嗎?”
“你自責什麽?自責你毀了我半生嗎?”顧舒然追問,“如果讓你重新選擇一次,如果你明知道結果會變成這樣,你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
“不會!”小玉氏不等顧舒然話說完,便斬釘截鐵回答道:“定然不會!我若一早知道結局會如此,我又怎會讓你受苦?我又怎舍得讓你受苦?”
“可我覺得,若是時光倒流,你仍舊會如此做。你知道結局是怎樣的,你也不會因為我的苦難而改變你巴結顧家的衷心。對嗎?”
小玉氏沒有接話,紅了眼睛。
默然良久,她才聲音發顫道:“娘在你心中,就這般不堪嗎?”
一個人在旁人心中活成什麽樣子,全憑自己的本事。
小玉氏如今的眼淚,喚來的不是顧舒然的心疼,而是她的不屑。
她甚至覺得,她的娘和宮裏那些女人沒什麽不同。為了爭奪那些虛妄的東西,以眼淚為武器,做出殺人不見血的事兒來。
不同的是,宮裏的女人對付的都是與她們毫無瓜葛之人。
而小玉氏對付的,卻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今日顧舒然來尋小玉氏,並不是要讓她死。而是要給她一個選擇自己生死權利的機會。
小玉氏麵前的那盞果茶,裏麵添加了顧舒然房中的那瓶茉莉頭油。
若是茉莉頭油沒有被小玉氏動手腳,她喝下去,至多不過是鬧兩日肚子。
可若是被她動了手腳,那能腐蝕人皮膚的東西下了肚,自然也能腐蝕人的五髒六腑。
她很想知道,到底自己的娘有沒有要殺了自己的心。於是緩和了聲音道:“我不與你爭辯了,你到底是我娘。”
她捧起自己的茶盞飲了一口,“味道極好。”
小玉氏也捧起自己麵前的茶盞喝了一口,“這是用新法子做的,你若喜歡,娘以後教你。”
顧舒然與小玉氏一碰杯,“從前事莫要提了,隻希望以後,咱們母女倆能好好相處。好嗎?”
小玉氏連連頷首,與顧舒然同時將果茶一飲而盡。
很快,小腹傳來的絞痛支配著小玉氏的五官,她猙獰到如同惡魔般恐怖,捂著肚子倒在了地上打滾。
“舒然,娘肚子好痛!快,快去叫郎中來!”
顧舒然巋然不動,定定坐在椅子上打量著小玉氏,“不必了。”
小玉氏目光錯愕瞪著顧舒然,“你你你在茶水裏添了什麽?”
“你怕什麽?”顧舒然厭冷一笑,“我房中的茉莉頭油,點了些入茶水中。不過是與娘做個惡作劇,頭油而已,哪裏需要傳郎中呢?腹痛入恭房,瀉了片刻便好。”
“你你好狠的心”
小玉氏的聲音一點點弱下去,唇角有血溢出來。
顧舒然俯身下去,在她耳畔呢喃道:“若是娘在頭油裏添了什麽,也不必去尋郎中了。那東西吃下去,還有活命的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