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人魚共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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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魚是什麽樣子的呢?他們擁有最美麗的外表,  擁有最得天獨厚的種族天賦,他們禁忌又迷人,如果湖黎是一個狂熱的生物研究員,  那麽此刻他應該感到無比興奮,  可他並不是。
    他僅僅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  甚至連海洋館也沒去過幾次的人類,  對於水以及跟水有關的生物好像都帶有一種天生的不喜。
    海水陰冷又厚重,昏迷當中,湖黎覺得自己的胸腔都快要整個炸裂開來,他不適的扭動了一下自己的身軀,那種鱗片的感覺越來越多。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還處在不能正常呼吸的地方,所以他隻是又張開了嘴。濕熱的口腔中很快因為這個動作而被灌進一股鹹味,  但並不多,因為總有一個人在幫著他。
    簾沉沒有讓多餘的海水咽進湖黎的喉嚨裏,他的手攬著對方,嘴唇也沒有從對方的唇邊離開。巨大的魚尾纏繞在湖黎身上,  兩個人漸漸向上浮起。
    魚尾產生的動靜讓那些被分裂開來的船隻碎木猶如長了眼睛般,  飄浮到同樣落在水裏的人,讓他們從絕望當中走出。
    海麵上的暴風雨還在下著,  盡管每個人身下都倚了塊浮木,但誰也不知道這根救命稻草什麽時候會斷掉。
    驚恐不安等待救援的人類並沒有注意到,  他們的同伴之一早已消失在了這片海域。
    隨著身體的重回海麵,湖黎感覺到那纏繞在自己身上的鱗片狀的東西開始消失,  他的胸腔部位得到了解脫,  一直在給予他空氣的人也暫時離開了。
    他試著呼吸了一下,很快鼻翼間就聞到了一陣屬於海水的特有的味道,他大約是得救了。
    湖黎的手動了動,  他很想睜開眼睛,可是太累了,哪怕任何一個輕微的舉動,他都不能成功做到。
    慢慢的,在呼吸到了越來越多的空氣後,他的身體好像又更往上了一點,有什麽東西托住了他。
    湖黎雖然坐在了魚尾上,但那條略有冰涼的,帶著從深海潛伏而上力量的尾巴卻將他保護的很好。剛剛被托出海麵的時候,他整個人仿佛是坐在了蹺蹺板上,魚尾微微揚起,他頭重腳輕,自然而然的往前滑動。
    在海浪攜帶的輕微波動間,湖黎撞上了一個人。可是他現在在海水當中,又怎麽可能會撞上什麽人,這個人十分奇怪,湖黎還能感受到自己臉部接觸的地方傳來一股海底生物表體所形成的滑膩。
    “坐穩。”
    奇怪的人講出了人類聽不懂的語言,他的聲音悠遠卻又包含危險,是古老的,猶如低吟般晦澀的音節。湖黎應該是聽不懂的,可他卻奇異的聽懂了。
    他本能的想按照聲音的指示將手抓住些什麽好讓自己坐得更加萬無一失點,可是他做不到。
    簾沉察覺出了這一點,他動了動自己托住湖黎的魚尾,將人朝自己的背部帶得更近了一點,同時也護得更牢了一點。
    弱小的人類騎在了人魚耀眼的尾巴上,他被卡的很緊,即使托著他的人在海裏迅速的遊移著,也沒有感受到任何不適。隻有當海浪打過來的時候,人魚的尾巴才會上下顛動一下。
    飛快的移動讓湖黎已經濕透的衣服漸漸幹了起來,海風夾雜著海水的腥味不斷撲進鼻中。除了衣服以外,他的頭發也變得幹燥起來。
    隨之而來的卻是冷意,冷從自己屁股底下坐著的地方傳來,從還沒有從海裏抬起來的小腿處傳來,從裸露在外的脖子上傳來。
    “冷……”
    坐在魚尾上,湖黎無意識的喃喃道。
    他的聲音讓簾沉的動作不變,卻叫長長的魚尾又把他環繞了起來,隔開了不斷吹過來的海風。
    在即將到達荒島的時候,沉睡當中的人終於再次睜開了眼睛。湖黎趴在簾沉的後背,醒過來的時候身體還在飛速的移動著,這樣的速度比人類世界任何一個交通工具都快。
    湖黎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他的手臂出於自衛性的抱住了簾沉的脖子。
    然而手上那種濕滑黏膩的陰冷觸感又叫他無端端打了個冷顫,湖黎這時候才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
    他坐的那條船遇到了暴風雨,船竟然整個破裂了開來,就像是所有驚恐科幻片的開頭一樣。而現在,他真的在經曆驚恐,因為身下托著他的是一條長長的,充滿鱗片的尾巴。
    長而充滿野性之美的魚尾正將那些海風阻隔開來,巨大的尾鰭高高揚起,在陽光的照耀下充斥著童話式的夢幻。
    他抱著的那個人,應該說那個魚,上半身赤/裸,流線型的身體呈現出跟魚尾如出一轍的灰藍色。從湖黎的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對方垂在腦後的濃密的黑色長發,以及鰭狀的耳朵。
    他們現在已經走出了暴風區,來到了另一片非常平靜的海域,頭頂還照有暖烘烘的太陽。
    但湖黎的內心卻恐怖不已,任由哪個正常的人類在掉入大海,醒過來之後看到這樣的場景,都是會害怕的。
    人魚這個概念在人類世界並不陌生,人們圍繞著這一生物創造出了許許多多的藝術,關於他們的傳說也有很多,可從來沒有人看見過他們。
    湖黎抱著簾沉,一動也不敢動,他生怕自己發出的動靜會驚動了這條人魚,然後對方直接將自己拆骨入腹。
    海底的水生生物從來都是令他感到害怕和不敢親近的,他在害怕他們,而在內心深處,隱約還有一絲厭惡。
    簾沉沒有讓湖黎在水裏浸泡太久,他很快就將對方帶到了荒島上。可是背上的人因為高度的緊張,兩條腿都在發生著不同程度的痙攣。
    湖黎也察覺出了魚尾像是要把他放置到陸地上,他緊咬嘴唇,暗恨於自己在這個關鍵時刻掉鏈子。
    “不能動嗎?”
    人魚又說話了,還是那種不屬於任何人類的語言。
    簾沉沒有回過頭,他的尾巴甩動了一下,將湖黎從身後直接托到了自己麵前。過程非常平穩,但卻叫本就處於害怕當中的人發出了一聲驚叫。
    湖黎以為自己要被重新扔到海底了,他上半身趴了下來,伸出兩隻手臂,抱住了托著自己的那條尾巴。
    尾巴上的鱗片涼涼的,是跟簾沉的後背一樣,帶著水生生物的滑膩。湖黎覺得自己有點抱不住,下一刻,他就看到了簾沉的臉。
    海底昏迷之前,這張臉曾在朦朧的光線中出現過。是最無與倫比的美麗,湖黎不能用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語言完美的呈現出這份美麗。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即使潛意識當中對於這些陰冷的水生生物感到厭惡,他也不得不承認麵前這條人魚所給予他的視覺衝擊是如此巨大。
    “我要把你放到島上去,別害怕。”
    人魚的口中吐出那充滿神秘的語言,可他的開口撕裂了湖黎眼中的美麗——他的嘴中分布著細密的尖牙,那是屬於猛獸的銳利。
    這種恐懼是鐫刻在生物基因上的,對於未知的恐懼。
    湖黎一時之間無法想起對方就是將自己從海底救上來的人,也無法想起自己在海底的時候就曾經親密觸碰過那細密的尖牙。
    他在發抖。
    人魚並沒有因為他的害怕而惱怒,簾沉上半身倚靠在一塊礁石上,將尾巴上明顯被嚇壞了的人輕輕放到了小島上。
    小島邊緣的土地被海水衝刷著,到處都是泥濘,那條充滿力量的長尾一直將人放到了幹燥的地麵上,才抽離開來。
    他這樣與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的表現讓湖黎有些疑惑,小腿抽筋的地方卻因為這樣無害的舉動得到了緩解。
    可他看著簾沉,麵上還是沒有鬆懈下來的戒備。
    “在這裏等我。”
    簾沉沒有一起跟上去,他的眼睛在對方的身體上劃了一圈,接著整個人就重新紮進了海底。
    他的漂亮的尾鰭又一次出現在了湖黎的眼中,像是帶著引誘般,展現出了屬於人魚的完美力量。
    未知生物的離開讓湖黎心中的恐懼消失了不少,可他沒有真的在這裏停留,而是試著站起身,然後往小島的深處走著。
    上學的時候他曾經學過一些野外求生的技能,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真的被他用上了。
    湖黎以為人魚是不能離開海水的,所以他在找到一個比較安全的山洞時就放鬆了警惕。
    這片區域大概整天都被陽光照射著,就連山洞裏也都幹燥無比。湖黎坐了下去,就在他打量著周圍時,手邊卻觸碰到了一樣東西——是一件衣服,一件人類的衣服。
    難道這裏以前也有人來過嗎?
    他不免在心裏這樣想到,突如其來的發現令他又重新站了起來。湖黎將衣服拿到自己麵前,仔細觀察了一下。
    這確實是一件人類的衣服,但並不是現代人的衣服,而是古代,甚至遠古時期的衣服。
    湖黎並不能從這件衣服上得到更多的信息了,他將視線重新投到了山洞本身。
    很快,他就有了新的發現,在山洞更深一點的地方,有些凹凸不平的牆壁上,畫了一些圖案。
    那明顯也是人類留下來的。
    湖黎仔細辨認了一下,大致能夠看出這是一個出海捕魚的人的故事,中間也有人魚的出現。
    一開始的時候,人魚出現的並不多,他好像隻會在漁人用餐的時間出現,給對方送來一些食物。
    被困在海域的荒島上,沒有任何生存技能的漁人靠著人魚的喂養,才日複一日的活了下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牆麵上人魚的畫麵就越來越多。
    漁人似乎愛上了這條人魚,他們會在深夜相擁,會在清晨坐在荒島的礁石上看著日出。
    漁人開始想要在這裏定居下來了,做出這個決定的同時,他也就在這麵牆壁上將兩個人的故事記錄了下來。
    後來一人一魚似乎又過了一段幸福的日子,但是在漁人第一次真誠的向人魚表露出愛意後,牆壁上的畫就戛然而止了。
    這背後仿佛隱藏了一個可怕的陰謀,湖黎的手摸著牆壁上的白色痕跡,正在琢磨之間,人魚熟悉的聲音就從洞口響了起來。
    “他已經死了。”
    古怪的腔調加上突然出現的身影,讓湖黎受到了驚嚇,山洞的地上都是細碎的石塊,他後退的腳步站立不穩,當即就要摔倒。
    這個世界的湖黎簡直格外膽小,他擁有著如同漫畫般誇張的情緒表達,任何一點超出平常的風吹草動都能叫他張皇失措。
    簾沉的尾巴卷住了即將要摔倒的人,將人送到了自己麵前。
    依舊被湖黎拿在手上的破舊的衣服隨著這個動作在空中晃動著,簾沉看了看,然後把人卷得更近了一點,他用那隻跟普通人類沒有多少區別的手將衣服從湖黎手中拿開。
    這隻手遠比一個正常的成年男人大得多,湖黎覺得可能自己的腰都不夠對方握的。
    極端的恐懼過後,心底像是變得麻木了許多,他看著簾沉的手竟然還有功夫去想這些有的沒有。
    “你叫什麽名字?”
    人魚那雙如同深海般的眼睛看著湖黎,帶著潮濕和陰冷。
    他的麵容美麗,卻又包含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邪性。
    是可以隨意編造出一個名字欺騙對方的,可對上他的視線,湖黎卻鬼使神差地說出了自己的真實名字。
    “湖黎。”
    他說的是人類的語言,但人魚好像也能聽懂似的,在聽到了這個答案後又將他重新放回了地麵。
    “地上有很多碎塊,小心看路。”
    簾沉說完這句話,就像壁畫上記錄的一樣,將從外麵捕捉到的魚類遞給了湖黎。
    不僅如此,他仿佛極為了解人類的習性——他們需要吃煮熟的食物,因此山洞裏很快又生起了火。
    一條魚,是怎麽會生火的呢?他們又是怎麽麵無表情的坐在火堆前烤著自己的同類呢?
    湖黎看了一眼被簾沉拿在手中,處於海底食物鏈最底端的魚。好吧,它們也許並不能被稱為人魚的同類。
    這種時刻,應該是要繼續害怕的才對,但人魚所表現出來的這種人性讓湖黎內心的疑惑逐漸超過恐懼。
    他竟然主動朝對方走了一步,這點輕微的動靜很快就落在了簾沉的耳中。
    人魚鰭狀的長耳動了動,然後轉過了頭。即使山洞中莫名的視線充足——這又是另一個湖黎無法理解的地方,明明這裏麵沒有任何可以供陽光傾瀉下來的穴口,就連一絲風都灌不進來,可又奇異的不阻礙人類的視線,他能清楚的看到簾沉望過來的眼神。
    即使山洞裏的視線充足,可他也仍然沒有辦法看懂對方海底凶獸的眼睛裏所表達出的意思。
    湖黎的腳步因為簾沉望過來的動作停下來了,眼看他的眼底又要在安靜中生出跟剛才相像的恐怖,簾沉才緩緩開口。
    “過來,坐下。”
    是很簡單的,沒有其他附加的要求。
    它甚至算不上是命令。
    湖黎仿佛獲得了另類的許可,再加上如果人魚真的要他過來,他也不可能會抵抗得了,所以停下來的腳步又再次動作了起來。
    走的過程當中,他的視線不可避免往簾沉身上探去。
    灰藍色的皮膚,長而充滿力量的尾巴,濃密的黑發,流線型精壯的上半身。
    每一個信息點都在告訴湖黎,麵前正在烤魚的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人魚,他並非是在做夢,而是切實地經曆著這一切。
    湖黎撿了一個靠近火堆,但離簾沉還有些距離的地方慢慢坐了下去。
    他小心翼翼的簡直就像簾沉手裏烤的那條魚是他自己一樣。
    明明心裏怕的要命,還知道撿一個離火近一點的地方,簾沉看了心底有幾分好笑。
    他直接又用尾巴將人卷到了自己身邊,在湖黎的驚呼當中,伸手將剛才遞給對方的其他魚也接了過來。
    “烤好了,吃。”
    他拉過湖黎的手,讓對方握住那條已經烤好了的魚。
    這種魚是海中絕大多數生物都不喜歡的,因為它們的身體會自動分泌出一種鹹味。
    可是對於沒有調料品的人類而言,它就成了絕佳的美味。
    冷意在湖黎手上包裹了一陣,又很快消失,他的臉還因為剛才位置的突然改變而微微發白。
    魚的香味漸漸飄散到了鼻尖,他並沒有聞到過與之類似的味道。
    湖黎感受到人魚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沒有離開,似乎要親眼看到他吃下去才肯罷休。
    想起剛才看到的壁畫,茶色的眼眸微微轉動,難道人魚的愛好就是投喂人類?
    不管怎麽樣,似乎人魚並沒有想要傷害他的意圖,無論是從壁畫上還是從簾沉的表現上來看。
    湖黎跟簾沉挨得很近,近到即使他能聞到烤好的魚的香味,也還是能夠聞到對方身上的,獨屬於人魚的味道。
    不是一般魚類的腥味,而是能讓人感受到天空的遼闊,大海的廣袤的味道。它們依舊很難用具體的語言形容,但莫名叫湖黎恐懼跳動的心平靜了下來。
    他咬了一口手裏拿著的魚,鮮美的味道在味蕾中散發開來,最妙的是,這種魚的身上幾乎不見什麽魚刺。
    一天的經曆下來,連湖黎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他都這麽餓了,不知不覺間,整條魚就被他吃進了肚子裏。
    當你感受到饑餓的時候,在還沒有填滿肚子以前,你會不自覺的想要吃進更多的東西。
    湖黎吃完手裏這條魚後,下意識看向了簾沉,仿佛在跟對方討要下一條。
    “再等等。”
    在他尚未感知到害怕以前,簾沉就更早一步開了口。
    人魚的腔調雖然奇怪並且帶著古老的意味,可湖黎還是從簾沉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溫柔。
    他的眼睛移到了對方的臉龐上,因為那上麵不斷折射出細微的光芒。等到認真看了一下後,湖黎才發現那是火堆在魚鱗上反射出來的亮光。
    對方剛剛出現的時候臉上還沒有這些魚鱗,是因為烤火的原因嗎?
    人魚說到底是在深海中的生物,它們應該在水中生存。
    盡管內心有這樣的疑惑,但一人一魚也不過剛剛才見麵,湖黎想了又想,始終沒有問出來。
    在他的視線凝固在簾沉臉上時,對方手裏的魚也已經烤好了。直到那抹冰涼的觸感再次出現在手背,湖黎才醒過神。
    他剛才竟然在不自覺地勾勒著對方的臉部輪廓。
    “好看嗎?”
    當湖黎在吃第二條魚的時候,簾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這種猶如人類求偶的語氣差點令他嗆到。
    “什……什麽?”
    湖黎有些不敢相信剛才那句話會是看上去並沒有什麽表情,危險而又邪性的人魚說出來的。
    “你在看我,我很好看,對嗎?”
    人類喜歡美好的事物,你在看我,所以我是屬於這種美好裏麵的。
    十分有邏輯的三段論。
    人魚在湖黎麵前展示出了他的聰慧。
    “對,你很好看。”
    這是完全的實話,湖黎並沒有否認這一點。
    “那你喜歡嗎?”
    你喜歡我的美麗嗎?
    “喜歡。”
    人魚總是會蠱惑人類的,種族的優異使他們不需要花費太大的力氣,隻是這樣輕飄飄的看你一眼,你就會心甘情願的為他沉淪。
    湖黎的眼神帶著點迷茫,他仿佛是被蠱惑了,又仿佛是真心實意的說出這個答案。
    “你很好看,我也喜歡你。”
    人魚像是為了表現人類的禮尚往來,因為湖黎喜歡他,所以他也喜歡湖黎。
    但他說的喜歡明顯跟湖黎的認知有著差別,等到後者把捉來的魚都吃得七七八八了後,他才理解簾沉的這句喜歡代表什麽意思。
    對方竟然舔了舔他的嘴角,將吃烤魚時候留下的殘渣通通用舌頭卷進了自己的嘴裏。
    伸出來的舌頭是跟人魚皮膚截然不同的濕熱滾燙,猶如蛇杏一般,長長的,頂端微微分叉。
    湖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竟然被人魚舔了一口又一口。
    這個瞬間,大腦產生了一種荒謬的感覺:烤魚是他的食物,而他是簾沉的食物。
    “不!”
    湖黎終於反應了過來,他想要推開簾沉站起來,可是魚尾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纏上了他的身體。
    細軟的鱗片在他的身上磨蹭著,挑起本就從腰間跑出來的下擺。
    魚尾一直停留在湖黎的腰腹部位反複摩擦著,同時他的下巴也已經被簾沉捏住。
    人魚的強勢在這一時刻表現得一覽無餘,他沒有給湖黎逃跑的機會,將唇覆蓋在了對方的唇上。
    深海當中的那一幕在山洞重演,人魚陰冷的溫度,人魚溫熱的口腔,人魚小心翼翼的親吻。
    湖黎模糊的記憶隨著這吻清晰了起來,他想起了在海底昏迷的時候,是人魚這樣給自己渡著氣,然後將自己從海底救起。
    也就是說,麵前的這個人魚其實是他的救命恩魚。
    可是救命恩魚也不能隨隨便便耍流氓啊。
    湖黎的脖子被控製著隻能仰起,他的口腔正被異物入侵,對方沒有放過裏麵的任何角落。牙床被舔舐著,舌頭被吮吸著,就連喉嚨也快要被占據。
    而魚尾的動靜卻始終沒有停下來,細軟的鱗片帶起一陣癢意,這種癢跟被蚊子叮咬不同,仿佛從心底最深處擴散開來,最後直抵下方。
    或許剛開始出於顧忌使得湖黎沒有在第一時間推開對方,可隨著人魚越來越過分的舉動,他終究掙紮了起來。
    “放……放開。”
    唇齒之間艱難的發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湖黎的內心有著一秒鍾的神遊天外,他想簾沉在親吻自己的時候,那些細密的尖牙竟然沒有咬傷他。
    “你說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為什麽要放開?”
    簾沉看著掙紮的人,眼中透著不解。
    是你自己說喜歡的,又為什麽讓我放開?
    “我沒有讓你舒服?”
    湖黎跟不上簾沉的邏輯,他還來不及反駁對方前一句喜歡的問題,就又被控製住了。
    魚尾稍微挪動了一點位置,它像之前載著湖黎過來時一樣,從他的腿間穿了過去。
    在海麵上的時候,湖黎是靠在簾沉的背部,可在此刻,他是坐在魚尾上,同對方麵對著麵。
    一升一起的移動隻讓他抱緊了對方,等停下來後,魚尾又如同剛才那樣來回摩擦著。
    “這樣,你喜歡嗎?”
    充滿羞恥感的動作在一人一魚間上演,湖黎哪裏有什麽喜歡,他覺得自己好似曠野上無所遮掩的獸類般,隨隨便便就被挑動了情/欲。
    “不喜歡。”
    這一刻他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身體的敏感性即使隔著一條褲子,也依舊能夠產生嚴重的失控。
    “你在撒謊,你喜歡的。我能感覺到,因為你的身上正在散發著香味。”
    不同的人身上都隱含著不同的味道,這種味道隻有人魚可以聞到。當人魚使他們感到愉悅的時候,這種氣味會變得尤為明顯,最後演變成香甜可口的味道。
    可這種香甜並不會讓高傲的人魚與之交合,對於他們來說,人類身上隻有愛意才是自己需要的。這些由他們催生出來的多餘的味道就如同一道精美菜肴上的裝飾,隻是可有可無的調劑品罷了。
    湖黎沒有聞到什麽香味,可他確實如簾沉所說,是在喜歡著的。違背自己本心,生理性的喜歡。
    屈辱使得他不願意再看見簾沉那張臉,理智抗拒著發生的事情,而身體卻截然相反。
    但人魚太惡劣了,他在關鍵時刻回應了湖黎的那句“不喜歡”,讓低著頭的人因為加倍的難過而掉下眼淚。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會停下來。”
    簾沉的尾鰭輕揚,就像在海中那樣,讓湖黎整個身體頓時前傾,而後直接撞進了他的懷裏。這回是在清醒的狀態下,湖黎覺得自己好像一瞬間掉進了海底,平靜的海麵上因為他的突然落下而砸起一陣非常壯麗的浪花。
    簾沉明知道湖黎此刻就像是一根緊繃的細弦,他偏偏要去頑劣性地最後彈一彈。以至於在如願以償地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弦音後,讓這根弦直接在琴麵上崩斷了。
    湖黎的臉紅到無以複加,他仿佛變成了一瓶開了封的酒,酒意繚繞在心頭,熏然的後勁越來越盛。他的思緒在這一瞬間通通化為虛無,什麽也不剩下。
    可簾沉在他的身體平息下來以後就什麽也沒有做了,他隻是溫柔的告訴湖黎自己的名字。
    “我叫,簾沉。”
    一條魚竟然也有名字,湖黎動了動自己的身體,企圖從魚尾上滑下來,然而剛有所動靜,他就感覺到體內升起的無法抑製的空虛。
    如果一個人魚並非真心愛你,你是不能和他有太多觸碰的。
    唾液的交換會讓人類在靠近人魚的時候隨時隨地處於發情的狀態,他們會不自覺的渴望人魚擁有自己。
    古往今來,由於人魚自詡高貴,並沒有多少人類同他們接吻過,也根本不知道這其中的負麵影響。
    湖黎大概是第一個。
    “你的身體發情了。”
    湖黎想要掩飾自己身體的感覺,維持身為一個人類最後的體麵,但簾沉卻無情的戳破了它。
    “真的不需要我的幫助嗎?”
    “不需要,你……你放我下來。”
    湖黎沒辦法自己從簾沉身上挪開,隻好請求對方放自己下來。
    “放你下來的話,還會出現跟剛才一樣的情況。”
    魚尾在移動間肯定會有所動靜,這點動靜對於正常狀態下的湖黎來說沒什麽,可是對於當前狀態下的湖黎來說,無異於添油加醋。
    “你好香。”
    是簾沉第二次提起香字了,可這一次他的香不是指湖黎身上由於歡愉而自然散發出來的香,是已經留下痕跡的褲子處。
    這種赤/裸意味的話讓湖黎猛然抬起頭來,他原本是想要斥責對方的,但簾沉眼中的是事實求是卻叫他噎在當場。
    他是真的覺得很香,並不是故意說出這種話來調戲他。
    但不能再這樣發展下去了,湖黎覺得動物跟人類的思維是不一樣的,動物的喜歡是親親抱抱,可人類的喜歡很複雜。
    大概是自己之前說的喜歡讓簾沉誤會了,才造成這種不可收拾的場麵。
    人魚既然會救他,那麽應該也不會傷害他,再說,剛才他讓簾沉停下,簾沉也停下來了,所以湖黎決定要好好跟對方說清楚這個誤會。
    “你聽好了,我們倆物種不同,是不可能會在一起的。”
    剛才荒唐的經曆讓湖黎在麵對簾沉的時候膽子大了不少,至少此刻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是抬著頭直視著對方的。
    “我說的喜歡跟你說的喜歡不同,我是欣賞,你的臉很好看,你的軀體也很好看,任何好看的東西,我都喜歡。”
    湖黎試圖跟簾沉解釋自己的喜歡跟對方喜歡的區別,可無奈人魚總是聽不懂般,隻睜著那雙深海一樣的眼睛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久了以後,竟然叫湖黎生出了一種始亂終棄的感覺,好似他前一秒跟對方表白了,後一秒就翻臉不認人。
    被望著沒有底氣,他的話也就越說越慢,最後那句喜歡不喜歡的話題還把他自己給繞進去了。
    “你不喜歡我?”
    “不是。”
    一問一答,湖黎在發現自己說了什麽以後,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他本來就是要扭轉簾沉對喜歡的概念,怎麽到後來不僅沒有扭轉,反而更加深了對方那個錯誤的認知。
    這點在身下又開始滑動的魚尾當中可以表現出來。
    “你……”
    “你需要緩解,不然會爆體而亡。”
    並不是恐嚇湖黎,一般的人魚如果不小心令自己的獵物處於發情的狀態,他們不會選擇幫助對方,而是會直接吃下對方。
    這種發情的人類是毫無美味可言的,會吃掉他們完全是出於人魚的極度占有。
    抓到手的獵物,就算來不及為他們提供愛意,人魚也不會浪費。
    湖黎的大腦有些發蒙,他原本以為自己隻是在簾沉的挑逗下起了反應,爆體而亡是什麽東西?
    正在思索的時候,他又被簾沉抱住了,“我不會對你多做什麽,這樣可以幫助你。”
    他再次貼上了湖黎的嘴唇,撬開對方的牙關。
    人魚的舌頭非常靈巧,他讓已經在不自覺屈服的人眯了眯眼睛。
    湖黎的臉因為發情還有缺氧的關係,更紅了一點,他的手被簾沉帶著,抱住了對方的上半身。
    在幫助的過程中,他手底下滑膩的觸感都如同另類的刺激品。
    山洞當中的人與魚共舞著,形成了一副靡麗的畫麵。
    在吞咽下最後一口口水的時候,湖黎仿佛分裂出了第三人的視角看著這一切。
    一個年輕的男人坐在人魚的尾巴上,他的臉是那樣紅,額角、頸脖、身上都泛出了汗水。他的眼睛已經完完全全閉了起來,濃密的睫毛在高頻率地顫動著。
    青年的整個身軀被俊美非常的人魚抱住,他的懷抱充滿了冰冷,可他的舌頭卻是那樣熱。
    終於,在睫毛劇烈的顫抖中,人魚所有附加的舉動才停了下來。他真的像自己剛才所說,純粹是出於幫助湖黎的目的,而並非其他。
    湖黎的頭埋在簾沉的肩膀處,他嗅到了對方身上更加濃烈的深海氣息,這種味道有效地抑製了他體內奔湧的情動,讓他在喘息過程中逐漸恢複正常。
    趁著這個時間,湖黎趕緊從簾沉身上滑了下去。
    動作間帶著一種迫不及待的意味,可是他沒想到自己剛剛落地,雙腿就差點疲軟的跪了下去。
    如果不是簾沉的尾巴又一次卷住了他,很可能他的臉就要跟充滿碎石塊的地麵來一場親密接觸。
    這簡直太丟人了。
    “你現在很虛弱,需要休息。”
    簾沉認真的看著他,這個時候,湖黎才注意到對方身上也布滿了一層汗水。
    晶瑩的水漬從人魚的脖子那裏流下來,一路滑過他的胸膛,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更性感了一點。
    湖黎被魚尾卷著放到了山洞裏一個幹燥的草堆上,視線不敢再在簾沉身上停留。
    剛才兩個人那樣親密的接觸,他作為一個人都……況且是人魚呢。
    仿佛是為了驗證他心底的猜測,湖黎明明警告了自己不要再朝簾沉看過去,可在閉眼之前,他還是不自覺看了對方一下。
    躺下來的緣故,他的視線第一次就落在了人魚的腹部位置。人魚的上半身跟人類的軀體無異,下半身是魚尾,魚尾上麵布滿了鱗片。
    湖黎看到在接近腰際,由鱗片覆蓋的地方有著一些凸起。
    即使有著鱗片的遮蓋,可湖黎還是依稀看到了裏麵的東西。
    他瞪大了眼睛,立刻又把自己的眼睛閉了起來,這回是真的不敢再看了。
    外麵還沒有黑下來,而湖黎像是真如簾沉所說,太過虛弱了,所以在閉眼過後又不知不覺睡著了。
    他都還沒有弄清楚自己的身體為什麽會出現剛才那樣的情況,也不懂簾沉僅僅是在體外幫助了他一下,自己為什麽就會虛弱到這個地步。
    隻是在他睡著以後,他的呼吸就停止了,胸膛中跳動的心髒也趨於平靜,就連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也都消失不見。
    但隨著時間的過去,湖黎臉上的疲憊在逐漸消失,整個人充滿了更加蓬勃的生機。
    簾沉目睹著這一切,他滑動魚尾來到對方身邊,然後俯下身吻了吻湖黎甚至連絲毫溫度都沒有的額頭。
    “做個好夢。”
    海水在荒島邊緣不斷拍打著礁石,溫暖的陽光灑在了荒島的每一個角落。
    山洞裏麵,簾沉的身影卻在親吻過湖黎後逐漸變得透明。
    人魚忽閃忽現,最終消失在了山洞裏麵。
    -
    好累,鋪天蓋地的累在湖黎的腦子裏產生。他似乎經曆了很多的事情,可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
    我在哪兒?
    隨著這個問題的產生,閉著的眼睛動了動,緊接著消失的體溫開始出現,消失的呼吸和心跳也開始出現。
    山洞當中,簾沉的身影再次忽閃忽現,他在湖黎恢複了正常人類的特征後,身影也終於穩定了下來。
    一切好像都跟睡著之前一樣,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湖黎眨了眨眼,意識有些瞬間的迷茫。他看著簾沉足足有幾十秒的時間,仿佛在回憶剛才的那個問題——我在哪兒?
    我在山洞中,山洞在荒島上,荒島被海水包圍著。
    他遇到了人魚。
    睡前的一幕幕從他眼前浮現,湖黎再次恢複了那誇張式的情緒表達,目光中流露出驚慌失措來。
    “你在怕我嗎?”
    人魚古老的聲音響起,他的麵上不帶有絲毫惡意,甚至還有幾分難過。
    湖黎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樣從簾沉的臉上看出的難過,可他的身體已經早於意識回答了對方。
    他搖了搖頭。
    平心而論,湖黎並不害怕簾沉,他隻是畏懼於對方非人類的未知。
    這樣的回答明顯讓簾沉高興了許多,湖黎還來不及解釋,人魚就又來到了他的麵前,如同睡前那樣吻了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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