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人魚共舞(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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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睡醒以後, 湖黎感覺自己發生了一些變化,比如他對於簾沉的親近不再像之前那樣躲閃不及,甚至在心裏還產生了一點按耐不住的歡喜。
再比如, 他似乎有著朦朧的感知, 人魚是不應該這樣親自己的,這種感知非常奇怪,就像他能聽懂簾沉的語言一樣奇怪。
吻著他的人依舊有著灰藍色的皮膚, 以及一口駭人的牙齒, 湖黎抬起脖子的時候, 一隻手不知覺的想要抓住對方。
他摸到了簾沉的手,是非常大的一隻手, 在摸到的同時, 湖黎的腦子裏產生了這樣一幅畫麵——波光粼粼的海麵上,美麗的人魚背靠礁石,愜意的甩動著自己的尾巴,突然, 有一個不速之客來臨。於是人魚好看的手掌勾起, 指甲在一瞬間變得異常鋒利且尖銳,那名不速之客還來不及留下隻言片語,就被人魚在海中無聲地殺死。
礁石旁邊因為剛剛經曆的屠殺,還殘留下了一些血漬。海水起起伏伏,圍繞在人魚周圍的血漬很快也就消失不見。
湖黎被這樣的畫麵驚醒了, 他睜開了眼睛, 簾沉已經沒有在吻他了, 隻是他們的手還牽在一起。
“你已經睡了三天的時間。”
簾沉讓自己站得低了一些,在微微俯身的情況下,剛好可以跟湖黎的視線齊平。
“三天?”
“是的。我很想你。”
人魚誠實的表達了自己出於野獸般的天性, 因為你睡著了,我有整整三天時間沒跟你進行交流,所以很想你。
這句話令剛剛被吻過的人的臉上情不自禁泛起了紅,不僅僅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湖黎覺得自己是一個矛盾體,比它更矛盾的是當前所處環境裏麵的矛盾。
人類的世界充滿了邏輯,他們餓了會吃東西,渴了會喝水,喜歡一個人會想要跟對方在一起。可是湖黎在跟簾沉相處的時候沒有找到這條邏輯鏈,在他們中間喪失了一條能夠串聯起情緒變化的線索,所有的一切都是非常突然的,如同外界強加在他們身上。
這種邏輯的喪失使得湖黎即使察覺出了這一切,也並沒有感到排斥。
“你一直在這裏嗎?”
湖黎看著從自己醒過來就一直注視著他的人,就著對方手部的力量站起了身。
“是。我一直在這裏。”
“這裏是哪裏?”
從昨天,不,是從湖黎睡過去之前,他就想弄明白的一個問題,這裏是哪裏,簾沉又為什麽將自己帶到這裏,他還能不能回去。
說話的時候,湖黎注意到山洞外麵的太陽已經落下了,分不清楚現在究竟是傍晚還是黎明。
一開始被帶到這裏的時候,湖黎是恐懼的,他並不敢跟簾沉多說什麽話,然而現在他卻好像失去了那種恐懼感。
就連剛剛睜開眼睛的時候,那種張皇失措也像是出於某種習慣才會升起,並不是真實的。
“這裏是我的家。”
這不可能,人魚是沒有家的,他們永遠都隻生活在海底,隻有海水才是他們永遠的家。
當簾沉的回答剛剛響起的時候,湖黎就在內心第一時間否定了。
等到否定完畢,他又怔怔不已。人類隻有人魚的傳說,沒有關於他們習性的記錄,他平時也根本不會接觸到這些知識。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奇怪了。
“你是人魚,對嗎?”
“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我確實是人魚。”
“那你們不是應該生活在海底嗎?為什麽會生活在這個山洞裏?”
不能明白的問題,湖黎直接向簾沉問了出來。這話又比之前更大膽了一點,他的情緒似乎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打開。
“因為你。”
簾沉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更加奇怪,像是在舉行一場古老的儀式,神秘性穿插在每一個音節當中。
“因為……我?為什麽?”
為什麽會因為我,我跟這一切有什麽關係?
湖黎沒有將後麵的話問出來,可是簾沉已經看懂了。他寬大的手掌從對方的頭頂摸過,然後將問話的人抱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過幾天,你就會知道了。”
簾沉帶著湖黎一路往山洞外麵而去,天邊隱隱亮著一顆啟明星,這讓坐在對方胳膊上的人知道現在是黎明時分。
“你要帶我去哪裏?”
從八歲過後,湖黎就已經沒有再這樣被誰當作小孩子一樣抱在身上了,這不免讓他感到有些不自然。
但簾沉的飛快移動又叫他不敢輕易挪動自己的身子,對方僅僅將他放在自己的胳膊上,並沒有多做任何保護措施,像是有意要叫他自己去發揮些什麽。
湖黎的身體漸漸傾斜,在到達海邊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已經斜靠在簾沉身上了,就連手臂也都似有若無的攀在對方的脖子上。
“你要跟我一起下去。”
簾沉在海邊停了下來,然後回答了湖黎的問題,他要帶著對方一起到海水中去。
海水本就陰冷,這會兒太陽又還沒升起來,光是看到拍打在島邊以及礁石上的浮浪,就讓人感覺到這其中有多冷。
湖黎稍微坐直了點身體,他以為自己坐直了,但是並沒有,就連搭在簾沉身上的手臂也沒有挪開多少。
似曾相識的反應讓他的頭腦變得昏昏沉沉的,他仿佛明白了簾沉為什麽要帶自己到海水當中。
“可是水裏好冷。”
話一說出口,就連他自己都驚到了,這簡直像是在撒嬌。可他一個成年的男人,就算抱著自己的人魚比他要更高大,更厲害,也不應該會是這樣的表現。
誇張的情緒支配下,他的外表也相應的發生著變化,在過來的時候,他的心跳就已經加快到不正常的地步,臉上也潮紅無比。
這會在他說完略顯嬌氣的話後,反應更甚了。
湖黎覺得自己還有點口渴,落在深海裏不能呼吸的反應又出現了,他如同被人撈出海水的魚,隻能不斷張著嘴。
人類因為人魚發情的情況會一次比一次嚴重,三天前是第一次,今天是第二次。不僅如此,他們發情的間隔也會越來越短。
想要緩解這種難受,一共有三種方法。
第一種是浸泡在海水中,人魚跟海水同屬一源,海水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令人類的情動得到抑製。可這種方法效果最差,並且在五次以後就會徹底失去作用。
第二種是聞人魚身上的氣味,之前那次湖黎就是靠聞著簾沉的氣味才漸漸恢複正常。這種方法效果處於中等,同時帶有嚴重的副作用——會造成觸底反彈。每聞一次人魚身上的味道,他們的基因就會更加鐫刻在你的記憶裏,你會越來越離不開對方,從而在下一次發情時,形成更嚴重的反應。
第三種是順應生物的本能,這是最一勞永逸,並且不會有任何副作用的方法。
簾沉現在為湖黎選擇的是第一種。
“等會你的身體會發熱得更厲害,在海水中不會太冷。”
簾沉似安慰般又摸了摸湖黎的頭頂,然後慢慢帶著對方走入了海中。
湖黎發現簾沉說的都是真的,一接觸到海水的時候,第一時間感受到的並不是寒冷,而是接連不斷湧現出來的,更為澎湃的熱意。
這種情景很像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被放進了冷水中,發出滋滋的聲音。
簾沉將湖黎放了下來,對方當然不是真的烙鐵,也不能發出滋滋的聲音。他在身體的支配下無意識的哼出了聲,似有若無搭在簾沉肩膀上的兩隻手改為更用力地抱緊了對方。
海浪突然變得更大了一點,湖黎還記得自己不會遊泳,他將身邊這塊“浮木”摟得更緊了一點,同時帶有貪婪性的在他的頸窩處細嗅著一股迷人的味道。
好難受,又好舒服,兩種矛盾的感覺不斷在他的身體內上演著,海水的衝刷和人魚的氣味很快讓迷失自己的人清醒了過來。
在睜開眼睛之前,湖黎突然不自製地將他的臉在簾沉的肩膀處用力蹭了兩下,海水的起伏掩蓋了他自身的動靜。
“好了嗎?”
簾沉的手適時抱住了湖黎,防止對方在清醒過後想要鬆開自己卻不小心落入海水中嗆到了。
隨著他的這個動作,湖黎才意識到兩個人現在有多親近。他不僅抱著對方,還在不自覺地纏著對方。
想到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才有所清醒的人立即又漲紅了臉龐。
“好了。”
海浪的拍打聲中,湖黎回答的聲音幾乎要聽不見。
他想盡量放開簾沉,可沒想到對方就著這個姿勢直接將他帶上了岸。
湖黎的衣服再次被打濕了,尤其是褲子,外麵和裏麵都濕得徹底。上了岸以後,有些許的風吹過來,讓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簾沉將人往自己懷裏又按了一下,他的身上是陰冷的,根本給不了湖黎絲毫溫暖,可是被抱著的人又不知不覺熱了起來。
湖黎原本還沒有什麽舉動,等人魚走了幾步路後,他抿了抿嘴唇,最後又伸手摟緊了對方的脖子,似乎他要用這樣的方法來將自己整個人提得更高一點,以此來躲避什麽。
慶幸的是山洞離這裏並不遠,湖黎很快就得到了解脫。他在被簾沉放下來的時候,手掌又無意間挨到了對方的腰際。
湖黎宛如觸電一般往後退去,那隻碰過對方的手也在第一時間背到了身後。
“我不是故意的。”
剛剛恢複正常的身體還帶著點軟意,就連他說出的話也都是軟綿綿的,這樣倒更像是故意的了。
尤其是現在他的衣服處於潮濕的狀態,白色的襯衣緊緊貼在他的身上,將他的身型勾勒得一覽無餘。
湖黎道歉的時候低了低頭,然後就看到從自己襯衣中掩映出來的景色。
他想要背過身,好讓簾沉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可是剛一抬頭,人魚的視線已經隨著他剛才的舉動盯在了他並不想要被盯住的地方。
腳步和身體好像都被簾沉的視線凝固住了一樣,動彈不了分毫。這種心理上不斷告誡自己,可身體卻沒有任何行動,甚至他還在這注視中得到了一種可恥的歡愉的感覺,讓湖黎的眼角猝然紅了起來。
一人一魚仿佛在無聲的挑逗著彼此。
“阿黎,你不能這樣看著我。”
這是簾沉第一次這樣叫著他的名字,湖黎原本以為對方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自己受不住,畢竟他剛才掌心挨到的東西讓他現在都覺得心慌不已。
誰知簾沉的的下一句話直接叫他恨不得鑽進山洞的縫隙當中。
“你隨時隨地都可能處於發情狀態,在我身上投入的注意力越多,就越容易失控。”
換言之,並不是簾沉自己受不住,而是湖黎的身體受不住。對方看他的時間越久,對他的關注越多,就越容易發情。
轟。
湖黎覺得自己從頭頂到腳底都被熱流漿澆了一遍,幾乎要徹底融化在裏麵。他立刻轉過了自己的身體,背對著簾沉,同時閉上了眼睛。
“你要盡量保持心情平靜。”
簾沉的聲音契合在湖黎的心跳上,他自己右手摸了摸左手脈搏,隻要感受到簾沉的存在,聽到他的聲音,脈搏就會比平常時候更快一點。
“我為什麽會發、情?”
湖黎的一隻手牢牢扣著自己另外一隻手,說話的同時,眼尾紅得更厲害了一點。
是因為跟人魚接吻了嗎?
“是因為海底的時候,我吻了你。”
湖黎心裏的答案比簾沉的回答更早一步浮現,他又猜對了。
知曉這個答案以後,他卻並不能責怪簾沉什麽。畢竟如果不是對方的話,自己早就已經死在了海裏。
對了,船上的其他人!
“那些掉進海裏的人,他們怎麽樣了?”
接連出現的挑戰人的科學觀的事情讓湖黎的腦子不能保持在一個冷靜的維度,到了現在他才終於有時間想起來。
“他們被救援人員打撈上去了。”簾沉停了一會兒,“沒有人死亡。”
那就好。湖黎聽到這句話後鬆了一口氣,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鬆口氣,好似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一樣。
-
由於簾沉始終沒有告訴湖黎,對方為什麽會被帶到這裏,所以後者就這樣留了下來。
他好像成了壁畫上的漁人,每天都靠著人魚的喂養,才能在荒島上生存下去。
湖黎作為一個現代人,陡然遇到了這種非現實的事情,按照一般人的邏輯,應該是要在穩定下人魚後找機會逃走的。
即使簾沉告訴他,他的發情除非有人魚在旁邊,否則根本無法安全度過,他也應該抱著現代醫學或許可以拯救自己的想法,毫不猶豫的從這裏離開。
但是他沒有。
他在山洞當中睡過去五次,每一次醒來心裏都會比上一次更加想要親近簾沉。
五次過後,就意味著海水的抑製已經失去了效用。湖黎隻能依靠聞著簾沉身上的味道堪堪熬過身體的特殊反應,可是很快這樣的方法也不管用了。
像簾沉說的那樣,間隔時間越來越短。有時候明明前一秒才好了一點,下一秒又會猛然發作。
到了後期的時候,簾沉的懷裏幾乎成了湖黎的第二個生活場所,他每天在對方懷裏的時間甚至要比自己獨處的時間都多。
“簾……簾……”
第七次剛一醒過來,他就抑製不住的喊著簾沉的名字,但是喊不完整,他難受到了極點。
湖黎閉著眼睛,熟門熟路的抱著簾沉的脖子,在對方的頸脖邊細細嗅著。還是跟從前一樣的味道,可這回非但沒有使情況有所好轉,甚至還起到了反向的作用。
好渴,好餓。
不是生理上的那種渴和餓,是某種從靈魂深處傳來的,迫切需要得到滿足的渴和餓。
他想得到點什麽。可是是什麽呢?
湖黎不知道,他跟小狗一樣在簾沉的懷裏拱著,嗅著,嗚嗚咽咽。
簾沉看著對方額頭上已經冒出的汗水,還有從眼角暈染到臉龐,耳朵,以及脖子上的緋紅,他像往常一樣安撫性地拍了拍湖黎的後背,可這樣的舉動令閉著眼睛的人發出了一聲急促的叫喊,湖黎忍受不住地哭了。
人魚氣味的反彈遠比他想象的更加厲害。
在第二次的時候,簾沉就告訴了對方其中的負麵作用,但湖黎還是選擇了這種方法。
這又是另一個沒有邏輯的矛盾,他挑選了這種注定沒辦法得到徹底解脫的方法,卻又不想辦法離開,根本就像是在用鈍刀子割肉。
“簾沉……”
哈氣的聲音跟簾沉的名字同時間響起,湖黎努力的睜開眼睛,湊近了對方。
他看到那張即使擁有著跟人類不同膚色卻依舊美麗動人的臉龐,又叫了對方一聲。
“簾沉。”
哭腔更濃了一點,他們日夜相對,朝夕相處,早在不知不覺中,簾沉就已經成了湖黎信賴的人。
他在渴求著對方的幫助。
人魚會以人類的愛意為食,卻從不會跟人類在一起。他們一生當中隻有一個配偶,這個配偶很大可能也是人魚。
這些人魚的習性隨著湖黎跟簾沉的接觸逐漸增多,不斷在他的腦子裏出現。
簾沉是不是也想要他的愛意,所以才會把他從海水當中救了出來,然後帶到了這裏?
這個問題是在第三次睡醒以後出現的。
湖黎當時仿佛又做了一場漫長的夢境,夢是白茫茫的一片,他什麽也記不得。可醒來以後,看到依舊守在自己身邊的簾沉,他第一次主動抱了抱對方。
說不清是什麽情緒使然,總之那一天他還被對方帶著在海中遨遊了一遍,那種久違的酣暢令他整個人快活到了極點。
他在縱容著自己跟一個水生生物無底線的接觸著,他不再抵觸對方的擁抱,不再抵觸對方帶著濕冷的親吻。
荒島上隻有兩個人相依為命,很多時候都讓人產生一種天長地久的錯覺。
可是現在這種天長地久要被打破了,湖黎的哭不光是因為身體的難受,還因為他知道的關於人魚的一切。
一旦人類向他們表露出愛意,對方就會先吞噬掉自己最需要的東西,然後再把他們也一起吞進肚子裏。
簾沉要吃了自己。
湖黎的額頭往簾沉披散下來的烏黑的長發裏鑽著,他的頭發當中氣味最為濃烈,帶有一種致命吸引。
“阿黎想要什麽?”
“想要……你……吃了我……”
想要你的幫忙,可是你會吃了我。
湖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是斷斷續續的,中間的字眼根本就沒有發出來。
於是這句話最後就變成了想要你吃了我。
他的臉被簾沉的指尖碰了碰,指尖上的涼意一下子就讓湖黎更主動地往對方的手掌上貼著。
他整個人是張開的樣子,好讓源源不斷的涼更接近自己。
“現在還不行。”
簾沉拒絕了他。
湖黎意識到對方不僅收回了自己的手,似乎還要把他整個人從自己身上撕開來。
“不要。”
他哭著把簾沉抱著更緊了一點,可是他的力氣實在不是可以跟人魚相抗衡的。
湖黎的氣喘得更大,更劇烈了一點,他有好幾次都想試圖接近簾沉,但都以失敗告終。
“我……”
我想要抱著你。
可是為什麽會想要抱著他呢?湖黎自己在跟自己反駁著。
他感覺到自己被簾沉撕開以後,並沒有被扔在地上,反而被對方用尾巴卷著,不知道又帶去了哪裏。
“到了。”
是海水的聲音,還有海水的味道。湖黎對這裏並不陌生,每一次簾沉幫他的時候,都會帶他來到這片淺水域。
可是海水不是早已不管用了嗎?
“簾沉……”
湖黎有很多的問題想要問簾沉,然而話一到了嘴邊,通通都變成了對方的名字。
“現在告訴我,剛才想要說什麽?”
簾沉把人重新抱在了懷裏,失而複得的擁抱讓湖黎也變得更主動了一點,他依戀十足的將對方摟緊。
“我想要抱著你。”
湖黎貼貼簾沉,“像現在這樣。”
“為什麽?”
“因為……”
是一個即將要說出口的,十分明顯的答案。
因為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魚,我好像喜歡上了你。不是好像,是確確實實的喜歡。
但這個答案又隨著另一個顧慮,不能被湖黎直接說出來。
他想和對方在一起,哪怕人魚想要吃了自己,至少他也希望能夠跟簾沉多待一段時間。
“因為什麽?”
簾沉把湖黎抱得更高了一點,他讓對方感受到了自己的呼吸,是比他身上的氣息更加灼熱而誘人喪失理智的溫度。
“因為……”
湖黎看著簾沉的眼睛,他的眼瞳也是如同深海般的藍,迷人的,他就是那個被迷得無可救藥的人。
“我喜歡你。”
湖黎想要管控自己的嘴,但這句話就這樣毫無征兆的說出來了,他整個人的色彩也隨著這句話消失不見。
他想,簾沉即將吃掉我的愛,然後再吃掉我。
“我知道。”
人魚古老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從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簾沉就曾經問過對方喜歡的問題,當時湖黎回答的是喜歡。
他以為自己的喜歡是出於美的欣賞,可其實並不是,那是純粹的,來自靈魂上的吸引,要不然,對方又怎麽會允許一個人魚的冒犯。
畢竟他擁有著異形的外表。
每一個世界當中的湖黎好像都對他有著一種病毒般的喜歡,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不管他們表現出來的是迎合還是拒絕,但他們的舉動都會偷偷告訴你,我喜歡著你。
“我也喜歡你。”
簾沉覺得,他對湖黎的喜歡好像也加深了一點點,比在上一次承認自己的情感時,更多了一些。
他同樣選擇了放縱自己的感情,然後吻住了湖黎。
“我幫你,好不好?”
我幫你徹底解決這樣的難受,好不好?
這約莫是最後一個吻了,湖黎心中悲哀的想到。他激烈的回應著對方,在聽到簾沉的問題後點點頭。
“好。”
人魚終於獲得了獵物的一顆真心,徹徹底底的。但他沒有如同其他人魚那樣,急不可耐的吃掉這份愛,而是將擁有這份愛的主人抱著,一起重新回到海中。
海水是人魚生存的地方,他們所有的能力都會在裏麵得到最大化的施展。
在將湖黎帶入到海裏的時候,簾沉先解開了對方的衣服。
海水不斷漫過兩人的身體,是溫柔的,細膩的,像母親的懷抱一樣。
海麵的平靜被魚尾的擺動打破。
不知道是不是發情的緣故,湖黎並沒有感受到什麽不適,他隻是在某個瞬間往海平麵更下沉了一點。
細軟的鱗片摩擦著他的腿,他的後背,他的一切都在簾沉的掌控之中。
海水當中的動靜吸引了許多無害的小魚遊了過來,他們的魚尾在湖黎的腳踝掃過,偶爾想要用嘴啄啄他的時候,卻被一條更大的魚尾驅趕走了。
小魚一哄而散,可很快又要再次遊回來,繞著兩個人不斷擺動著自己的尾巴。
湖黎不清楚這些海底的動靜,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一處。曾經被自己無意看過一次,又無意用掌心挨過一次的東西,竟然跟簾沉的尾巴一樣,充滿了鱗片。
但那個地方的鱗片遠比魚尾上的鱗片更加柔軟,也更加細密,好像是專門為了這個時候而進化出來的。
在海中的時候,湖黎總是隨時隨地都處於依附簾沉的狀態。即使過大的刺激令他想逃,令他抽泣得更厲害,令他死死咬住簾沉的肩膀,也依舊隻能認命般被對方牢牢按住。
也是在這個時候,湖黎發現自己的腰確實都不夠對方握的。
可是這更令他感到羞顫,為的是兩人帶有原始驚異的不同身型。
“坐穩了。”
簾沉將他從海底救起來的時候曾經說過這樣類似的話,如今像是情景重現般。
湖黎來不及抬起頭,整個人就已經被抱著在水中疾馳前進著。
“唔——”
悠長而經久不息的叫喊聲在海麵上響起,湖黎能感覺小腿處來自水麵的阻力,能感覺到快速湧動的風將簾沉的頭發吹到自己麵前,讓對方的氣味更多的充斥在自己的鼻尖。
最大的感受,就是那條不停擺動的魚尾。有好幾次,巨大的魚鰭都在湖黎發出聲音的同時翹出海麵,在陽光下閃耀著五彩的色澤。
湖黎不想喊出聲的,可是他沒辦法控製住自己。尤其是,簾沉也沒有讓他控製住自己,對方更愛看他失控的樣子。
周圍的魚仿佛更多了一點,這讓被抱著的人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它們是被自己的聲音吸引過來的。
海麵上十分空曠,沒有船隻或者是別的不明生物的出現,這一點或多或少安慰了湖黎那為數不多的羞恥感。
從天明到黑夜,又從黑夜到黎明,他們在海麵起舞,在魚群中起舞,在礁石邊起舞。
最美麗的一場,是在海下的那次。
簾沉抱著湖黎,他提前將空氣渡給對方,然後帶著他一路潛進深海。他們遊了很長時間,湖黎依舊沒辦法在水裏呼吸,他隻能依靠著簾沉,兩人的嘴唇沒有一刻分離開來。
海水讓湖黎的身體產生了一種外在壓力,這和簾沉所給予的內在壓力一起讓湖黎摟著對方,更為迫切的尋求著呼吸。
海底裏是沒辦法發聲的,他們唇瓣相貼的地方隻不斷冒出一串咕嚕嚕的水泡。
有魚在湖黎的鎖骨處遊動著,在想要觸碰到對方的那顆紅痣時,再一次被簾沉驅趕走了。
湖黎的眼睛在某個瞬間睜到最大,要不是簾沉抱著他,他的身體都要像魚一樣翻過來。
人魚想要活下來,除了不斷進食人類的愛意以外,還可以將這個人類留在自己身邊,用他的愛不斷溫養著自己,但從來都沒有人魚這樣做過。
湖黎在簾沉將自己帶回山洞,再一次陷入沉睡的時候,腦海中陸陸續續又跳出來這些相關的信息。
外麵的天黑了下來,山洞裏還是明亮如初。
簾沉這一次沒有站在一旁看著湖黎睡過去,他躺在了對方身邊,讓人類小小的軀體整個圈在了懷裏。
趴在他身上的人漸漸失去了呼吸和心跳,最後才是溫度。這樣的情形已經上演了好幾遍,不過這一次多了一點不同之處,那就是簾沉並沒有隨之消失。
他的身體並沒有忽明忽現,他仍舊存在在這個山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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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黎是在一片滑膩當中醒過來的,每一次醒來的時候,他都要讓大腦重啟一般,定神的望著某樣東西長達十幾秒的時間。
這一回他是趴在簾沉的胸前,望著的東西自然也不言而喻。
等到他的意識回攏,看清楚了眼前的東西時,就立刻將自己羞紅了的臉轉了過去。剛才他望的是左邊,現在他的臉又不小心蹭到了右邊
蜷繞在他身上的魚尾立刻就有了行動。
“醒了嗎?”
簾沉知道懷裏的人已經醒了,他的眼睛雖然緊緊閉著,可睫毛卻還隨著鱗片的滑動一顫一顫的,就像是兩隻展翅欲飛的蝴蝶。
這麽想著的時候,他就輕輕的吻了上去。
湖黎的睫毛一抖一抖的,在接觸到一股熱熱的氣息時,終於睜了開來。即使臉頰是羞紅的,整個人也好像要縮成一團的樣子,可是那雙眼睛從不會騙人,它們很亮,非常亮。
“上一次你還沒有休息好,不能這麽快再來。”
上一次在海中的時候,已經額外透支了湖黎許多的精神,這一次即使對方休息了這麽長時間,也還是能看出臉上的疲倦。
簾沉的話讓湖黎臉上的紅又多了一點,這一次隻是臉紅,沒有那種被本能驅使的不受控製。
他的發情已經徹底結束了,並且人魚沒有吃掉自己。
剛才還因為那句不能這麽快再來而微有失落的人很快就察覺出了什麽,他動了動腳,輕輕踢了簾沉一下,讓對方纏繞住自己的魚尾鬆開了一點。
然後湖黎又往簾沉的身上爬了爬,最後爬到視線相對的位置才停下。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要把我帶到這裏了嗎?”
“現在還不行。”
“那……那你是不是不打算要吃我了。”
人魚會吃人,如果是其他人的話,大概會獨自在心裏消化掉這個信息,不會真的大膽到在一個活生生的人魚麵前提起來。
但湖黎的心中又一次建立了一種安全感,是以簾沉為基礎的,在每一次睡醒過後都會增加的特殊情感。所以他沒有任何害怕的,主動跟簾沉提了出來。
“誰說的?”
簾沉的魚鰭不輕不重地在湖黎的背部戳動著,鬧得對方有點癢。
可湖黎沒有往對方懷裏躲,他聽到簾沉的反問後臉上呆了一呆,像是有些摸不準那話裏的真假。
過了一會兒,他才仿佛下定了決心般道:“要是你真的想要吃掉我的話,就、就多養我幾天吧,我會努力長肉的,你吃起來也會更加滿意。”
他想多幾天跟簾沉在一起。
“努力長肉?要長在哪裏?”
簾沉笑著咬了咬湖黎的鼻子,“我是要多養你幾天,還要好好的‘吃’了你。”
這回關鍵字眼的咬重讓湖黎聽出來話裏真正表露的意味了,簾沉是要吃掉自己,可不是真的就要把他吃掉,而是……
尾鰭又一次不輕不重地戳了戳湖黎的後背,他又覺得有點癢癢了,但是在躲避之前,湖黎主動親了親簾沉。
“那我……”
親完人,湖黎扒拉著簾沉鰭狀的耳朵,在他的耳邊偷偷地講完一句話後,就立刻翻身縮進了對方的懷裏,還將簾沉的手拉過來護著自己的後背,不讓尾鰭再次作亂。
——那我就努力讓屁股多長點肉。
簾沉將人抱著,尾巴一下有一下無地落在湖黎的身上,就像是給他們在扇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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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都市的生活十分清閑,湖黎因為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會被帶來這裏,也就沒有再問簾沉他什麽時候可以回去。
僅僅是幾個月的時間,他就好像跟城市裏的生活隔離開來了,這種改變有時候會讓他產生一種自己其實原本就生活在這裏的錯覺。
荒島從遠處看上去很小,但真的置身其中的時候,又是非常大的。簾沉帶著湖黎在荒島的各個角落都遊玩了一遍,如果湖黎的精力允許的話,他們還會開發不同的海域,在那裏馳騁共舞。
每天他們會在太陽升起之前醒過來,然後一起坐在礁石上看著從海平麵上慢慢升起的太陽。偶爾也有湖黎起不來的時候,簾沉就會將熟睡的人用尾巴卷起,等到兩人出現在海邊的時候,湖黎才會慢慢醒來。
看朝陽的時候,就是湖黎的大腦重啟的時候,這樣的重啟時刻有時候會讓湖黎得到一些自己不曾接觸過的信息。
今天他被簾沉抱在懷裏,一起看著朝陽,聽著海浪聲的時候,一邊在腦海中將這一美景構畫下來,一邊又突然想起了山洞裏的那些壁畫。
壁畫上的漁人和人魚也曾經這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過,除了那些親密的事情以外,人魚對漁人十分好,他們也會這樣一起相擁著看著初升的朝陽。
“簾沉,山洞的壁畫畫的是誰?”
湖黎在這個時候又有一種荒謬的猜測,那個山洞裏的人魚,很有可能就是簾沉。
他窩在對方懷裏,沒有回頭,眼睛看著太陽問道。
每次在太陽變得更加耀眼之前,簾沉總是會先一步蒙住他的眼睛,避免他的視力受到傷害,今天也是同樣。
當簾沉的手覆蓋在了他的眼皮上時,湖黎眨了眨眼睛,然後將對方的手往自己的眼睛部位拉得更近了一點。
他喜歡自己的眼皮變得涼涼的感覺。
“有一個是我。”
簾沉連呼吸都沒有變,回答了湖黎的問題。
果然,那壁畫上的人是簾沉,還有另一個曾經被他帶到荒島上的人類。
一想到在自己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對方就已經擁有了一個目標,並且兩個人還這樣朝夕相處過,湖黎的心瞬間就酸成了一片。
可他又不能跟死人計較。畢竟他剛剛來這裏的時候,簾沉就已經說過,對方已經死了。
“是你吃了他嗎?”
“如果我說是,阿黎會害怕嗎?”
簾沉的手還遮在湖黎的眼皮上,他說完這話後,對方就把他的手拿開了。
“我曾經想,就算你真的想要吃了我,也沒有關係。所以我不害怕。”
湖黎不是出於害怕才問的這個問題,他隻是好奇,還有……一點點的吃醋罷了。
“我沒有吃他。”
簾沉冰涼的手在對方同樣被風吹得涼涼的耳朵上捏了一下。
“阿黎很快就會知道一切的。”
是湖黎也參與過的,對方很快就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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