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8.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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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
    合歡宮的宮主站在大殿之前,凝望著眼前那座已然搖搖欲墜的護山大陣,陣法的光芒在夜空下忽明忽暗,仿佛被無形的巨力不斷撕扯,光輝碎裂,宛如風中殘燭,整座大陣猶如千瘡百孔的老者,每一次呼吸都顯得沉重而無力,仿佛隨時會倒下。
    他的目光緩緩移向殿前佇立的鮑聰潁,那一刻,眼神之中交織著複雜無比的情緒,有憐惜,有惋歎,有無可奈何的沉痛。
    “你師父數年前離開合歡宮,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宮主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沙啞,仿佛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
    “而如今,連你也要離開……”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微微搖晃,像是被無形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往日裏叱吒風雲、號令南洲的七星宗門之主,在這一刻,卻像是一位暮年的老人,話語間透出的,不是命令,而是苦澀與無盡的落寞。
    他沉默良久,神色不斷變幻,像是在與心底最後的執念搏鬥,可終究,他還是長歎一聲,緩緩點頭,仿佛那一聲歎息,便是對千年宗門命運的最終判決。
    “也罷……”
    他的聲音顫抖,帶著一種死寂般的決絕,
    “今日之劫,怕是合歡宮無人可以幸免。既然如此,我也就成全你吧。至少……在最後一刻,讓你不至於死在宗門的束縛之中。”
    他說到這裏,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戒指與法寶上,聲音緩緩低沉下去,
    “這些隨身之物,你先收好。待大陣徹底崩潰之時,縱使不能殺出這無盡妖獸的重圍,但有法寶在身,總還有一線生機,未必沒有絲毫機會……”
    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喃喃自語,像是在安慰別人,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殿內外的長老與弟子們聞言,心頭無不一陣酸楚,那股酸楚像是潮水般彌漫開來,幾乎讓所有人都失去了呼吸,合歡宮——一個威震南洲的七星大宗門,曾經的輝煌宛如昨日,然而今日,卻走到了這般絕境,宮主的這番話語,分明是在替她做最後的安排,也是替整個合歡宮,送上的最後一份溫情。
    宗門都將不複存在了,還談什麽門規門法?若注定毀滅,那又何必死死抓住弟子不放?至少在徹底覆滅之前,留下一絲人情,便已是最後的慈悲。
    鮑聰潁聽到這裏,心神猛然一震,眼眶瞬間泛紅,她再度上前,跪地連拜,聲音顫抖,卻帶著真切的感激:
    “多謝宮主成全!聰潁自幼蒙合歡宮收養,恩同再造,心懷感激。隻是……”她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這枚戒指與法寶,內裏所藏,皆是宗門所賜之至寶。聰潁既已離宗,自當不能再據為己有。宮主厚賜,聰潁……不敢再受!”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但語調卻堅決無比。說罷,她深深一拜,衣袂拂地,旋即倒退而出,腳步沉重,卻分外堅定,她的身影逐漸遠離大殿,直至走到合歡宮陣法的另一側。
    她佇立在遠處,靜靜凝望著天際那無窮無盡的沙石獸,那一刻,她心底竟莫名生出一種難得的平和,仿佛生死皆已不重要,她隻是一個旁觀者,在冷眼看待末日的降臨,隻是她孤零零的身影,立**萬修士中間,反倒顯得格外不合群、不協調,甚至帶著一種孤寂到極點的淒涼。
    但鮑聰潁心中很清楚——她一個區區玄神修士,手中無兵無刃,孤身赤手,如何可能從上億沙石妖獸的血海中闖出一線生機?那根本就是癡人說夢,此刻站在這裏,她所能做的,隻有靜靜等死。
    合歡宮的宮主望著她的背影,歎息聲中帶著幾分解脫,幾位長老也都暗自搖頭,心底泛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他們又怎會不明白鮑聰潁為何要離開?
    她自小在合歡宮長大,卻從未真正融入宗門,合歡宮本是以雙修之道立宗,她卻偏偏不願修煉宗門的根本功法,她一心修行劍道與外法,甚至與那些被視為不入流的散修、外門之人交好,久而久之,她仿佛成了宗門內的“異類”。
    她的存在,就像是一種無聲的抗議,一種孤獨的堅持,她不願屈服,卻也沒有公開對抗,隻是用行動悄然背離,而在真正的生死存亡之際,她選擇退開,選擇走出合歡宮的範圍,或許,這正是她最後的倔強,也是她給自己留下的最後一份自由。
    “合歡宮走到這一步,是對還是錯?”
    這一刻,從長老到宮主,心底都不可避免地浮起了這個問題,可僅僅片刻之後,他們又默默將這念頭拋諸腦後,是非對錯,在眼下又有何意義?
    當億萬沙石妖獸鋪天蓋地而來,護山大陣搖搖欲墜,連性命都要被吞沒之時,又何須再去思量這些?眼前唯有一個事實——合歡宮,今日必滅。
    ……
    外界,護山大陣之外,那無窮無盡的沙石妖獸依舊如同灰黑色的汪洋,層層疊疊,幾乎要將整個天地都徹底吞沒,咆哮聲、嘶吼聲,震得虛空嗡嗡作響,空氣仿佛都被撕裂開一道道可怕的裂縫,一座千年宗門,正在毀滅的前夕。
    宮主的話音落下,鮑聰潁已退到遠處,她的身影單薄,立在滿天血色光芒之下,襯托得愈發孤寂,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株獨自生長在荒漠中的青鬆,執拗地立在那裏,卻隨時可能在風沙中折斷。
    “聰潁終究是聰明的……”
    有長老暗自歎息,但聲音被喉嚨卡住,隻剩一聲苦笑。
    合歡宮上下,修士們心中複雜無比,有人怨恨她背離宗門,不修雙修之法,反而與外界一些不入流的小門小派交往;有人覺得她太固執,明知道孤木難支,卻偏要走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但也有人心底生出幾分羨慕,至少此刻,她不用再以“合歡宮弟子”的身份與宗門共存亡。
    而宮主則隻是搖頭,此刻的他,已無力再去評判弟子的選擇,因為眼下,更大的危機正在逼近,——護山大陣,已到極限!
    陣法瘋狂閃爍,光芒忽暗忽明,猶如垂死病人最後的呼吸,每一次波動,陣法都在顫抖,仿佛下一刻便會崩塌,合歡宮弟子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此時,忽然一名長老神色一動,瞳孔驟然收縮,帶著不可思議的語氣喊出聲來,
    “不對……好像有人過來相助了!”
    他的聲音如同一道雷霆,瞬間驚動了所有人。
    實際上,不等這名長老喊出,其餘成丹之上的修士,神識早已捕捉到了那一道身影的出現,隻是他們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一道人影,正被無數沙石獸重重包圍。
    “隻有一個人?”
    另一名長老忍不住低聲補充了一句,聲音裏滿是不可置信,那原本升騰起的一絲喜悅之情,就像是驟然被冷水潑滅一般,瞬間消散。
    一個人,縱然修為再高,縱然手段通天,又如何麵對這數之不盡、如潮汐般洶湧而來的沙石妖獸?最後的下場,依舊隻有一個——被撕碎,被吞噬,化作沙石獸腹中的亡魂,短暫的希望,再次化為深沉的絕望。
    而此時,那名孤身一人的修士,卻正冷漠而堅定地立於無邊獸潮之間,——他正是洛豪!
    殺沙石獸,他並不陌生,在魔煞禁地之中,他早已與這些生靈廝殺過無數次,積累下了最深刻的經驗,他很清楚這些沙石獸的可怕——一旦鎖定了目標,必定會不死不休,直到將對方徹底撕碎吞噬為止,在別人看來,這是一種最恐怖的噩夢。
    試想,數百萬、數千萬,乃至上億的沙石獸同時鎖定一個人,鋪天蓋地蜂擁而至,那將是何等可怕的畫麵?那樣的攻勢,便如末日洪流,哪怕是修真界的天驕,恐怕也要絕望。
    然而在洛豪眼中,這卻是再美妙不過的局麵,他巴不得這些妖獸齊齊撲上來,如此愚蠢、單調、毫無變化的攻擊方式,正是他最喜歡的。
    “來吧……”
    洛豪低聲一喝,聲音冷冽如鐵,下一瞬,一柄藍色的大砍刀已橫空而出——“藍錕!”
    隨著這聲低喝,那柄由他親手祭煉的戰刀轟然斬下,刀光如海,狂暴無比,洛豪所修煉的洛式域殺刀,在這一刻徹底展現出了它真正的威能!
    這不是單純的一刀斬擊,而是以“域”為核心,將天地盡數納入刀勢之中,方圓數百丈的天地,瞬間盡歸他掌控,刀鋒所至,萬物皆為塵埃,第一刀,橫掃而出,猶如巨大的門板,橫掃八方。
    “轟——!”
    成片的沙石獸在慘叫聲中爆裂,化作漫天血霧,那些曾經讓甚至是化仙修為的修士都畏懼不已的妖獸,在藍色刀芒的席卷下,就像是紙糊的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第二刀,緊隨而至,藍色的刀芒已經擴散到百丈開外,繼而向數百丈蔓延,刀光如同洶湧的潮汐,刹那間鋪滿天地,哪怕是化仙級別的沙石獸,隻要被藍色刀光卷入,也在瞬間被斬得粉碎,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域殺刀”展開,虛空中忽然綻放出一朵璀璨無比的藍蓮花,那是由無數刀芒匯聚而成的恐怖蓮影,以洛豪為中心,不斷擴張,從數十丈,到百丈,再到數百丈,直至將整個戰場完全覆蓋,藍蓮花盛開,刀光如潮,這一刻洛式域殺刀的作用和洛式浪殺刀一樣,都是恐怖的刀浪,唯一區別的是,洛式域殺刀隻需要洛豪使用神識操控著藍錕,不停的盛開那絢爛的藍蓮花。
    每一片刀芒,都化作了毀滅性的收割機,無論多少沙石獸湧來,皆在頃刻間被碾碎,屍體堆積如山,卻很快又被後方的獸群填補,但洛豪的刀,從未停歇!
    “轟轟轟——!”一聲聲爆裂聲中,沙石獸尖銳的嘶吼被硬生生壓下,從遠處望去,那片天地仿佛被一朵龐大的藍蓮覆蓋,無數沙石獸衝入其中,卻在刹那之間灰飛煙滅,這一幕,震撼了所有合歡宮修士!
    原本死寂絕望的大殿,此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震住了,這哪裏是人與沙石獸之間的搏殺?分明是單方麵的收割,這人,根本不是修真界的修士,而像是一尊來自天外的神祇,主宰殺戮,執掌毀滅。
    “他……到底是誰?”
    終於,宮主喃喃開口,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顫抖,這一刻,他早已忘記了剛才鮑聰潁的離開,忘記了自己曾經的執念,甚至忘記了護山大陣隨時都會崩塌,因為眼前的景象,已徹底超出了他的認知。
    刀光過處,成片成片的沙石獸倒下,屍體堆積成山,很快又連成了一道道山脈,仿佛要在這片戰場上,硬生生堆出一座新的大地,而在那山脈中央,藍蓮盛開,洛豪獨立其中,衣袂獵獵,目光冷冽如刀,天地之間的殺意,在這一刻徹底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