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豪沉默片刻，目光緩緩落在孔靈涵那雙因焦慮而泛紅的眼眸上，她的神情帶著深切的憂思與惶然，那種執著讓他心中微微一歎。
    “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終於開口，語氣溫和，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既然如此，正好我和冰茹也要去東洲一趟，不如順路去你家所在的地方看看吧。”
    他說到這裏，微微一頓，語氣略顯凝重，
    “不過，你也要明白——無量海那片區域浩瀚無邊，暗流密布，島嶼星羅棋布，靈氣紊亂至極。想在那樣的地方找到幾個人……並非易事，甚至可以說是大海撈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孔靈涵咬了咬唇，低聲應答，
    “我明白，洛前輩。”
    “別再叫我前輩了。”
    洛豪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絲淡笑，語氣也緩和下來，
    “我和你父親孔長青也算是相識之交，論輩分我們本就是平輩相交。你叫我大哥即可。再說，我看你這丫頭心性堅毅，不似一般修士，也配得上我這個稱呼。”
    孔靈涵一怔，隨即眼眶微濕，連忙低聲開口，
    “是……謝謝洛大哥。”
    她語氣裏帶著一抹久違的溫柔與感激，那一聲“大哥”仿佛讓她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找到依靠，她深吸一口氣，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我知道想要找到大姐和小妹她們幾乎不可能，可若我不去尋一次，這一輩子心裏都不會安寧。哪怕她們真的……真的出了意外，我也要親眼確認，才算心安。”
    洛豪靜靜地看著她，心中微微一動，他能感受到那種痛苦與執念——一種失去親人卻無法確認生死的煎熬，修真之人雖常言“心如止水”，但真正經曆這種心魔，誰能真的做到無波無瀾？
    他輕輕點頭，神色變得柔和，
    “好，我明白了。”
    原本，他的計劃是從魔煞禁地進入東洲，那條路危險無比，卻是最快捷的途徑，然而現在，孔靈涵的請求讓他改變了主意，洛豪心中清楚，孔長青當年被高紫梅盯上，也多少因為自己而起。
    如今孔家一門流離，他若袖手旁觀，終究難安，更何況，孔長青當年也算是對他有恩，再想到魔煞禁地那片死寂的黑土，洛豪心中本就有幾分不喜，那裏陰煞之氣過重，每走一步都似踏入煉獄深淵，既然如今有了更正當的理由繞道，那他也不打算再涉那片禁地。
    寒冰茹站在一旁，聽著兩人談話，一直未插言，此刻她忽然笑了笑開口，
    “姐夫，其實我也覺得走無量海更合適。”
    洛豪交代完畢之後，就帶著寒冰茹和孔靈涵駕駛著雲影劃破天際，直入雲霄，穿越漫天雪霧，疾馳向無量海的方向。
    ……
    然而，這一次洛豪並未讓雲影全速前進，雲影的速度雖然依舊極快，但明顯比平日慢了幾分，洛豪盤膝坐在甲板之上，神識外放，不時查看四周的靈氣波動，而孔靈涵則立在一旁，神情凝重，雙手緊握海圖碎卷，目光不斷掃向前方的無盡海麵。
    “往東北方向再偏兩分。”
    孔靈涵輕聲開口，語氣中還帶著一絲自信，
    “洛大哥，我記得從這裏再往前，應該就能看到一處暗礁帶，那是我們海域之間的分界線。”
    洛豪微微點頭，調整了雲影的方向，雲影如一道流光掠過海麵，浪濤翻卷，靈氣湧動，濺起的水霧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銀輝。
    起初，一切似乎都還順利，孔靈涵對這片海域顯然熟悉異常，指引路線時言之鑿鑿，連每一道海流的流向、每一處礁島的方位都描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還會提及某些常年棲息在暗礁附近的靈獸與海妖，言語間透出對這片海域的親切。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雲影飛行的軌跡漸漸遠離了熟悉的區域，海風的方向開始出現異常，原本蔚藍澄澈的海麵變得灰沉暗淡，連雲影下方的靈氣波紋都變得不穩定起來。
    孔靈涵臉上的自信逐漸褪去，她幾次試圖辨認方向，卻發現自己口中的“參照物”早已不複存在，那些原本應該出現的礁島、海流、靈息標記，此刻統統消失不見。
    “奇怪……”
    她低聲喃喃，眉頭緊蹙，聲音裏帶著一絲不安，
    “按照距離，這裏應該早就能看到碧霞礁了，可是……怎麽連靈息都探測不到？”
    洛豪沒有立刻回應，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四周，隻覺天地間的靈氣在微微震蕩，似有無形之力在幹擾感知。
    “海標陣盤。”
    他抬手一招，掌心中浮現出一麵刻滿陣紋的玉盤，陣盤表麵光芒閃爍，數道靈線緩緩旋轉，顯然正在感應方位，可是片刻之後，洛豪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陣盤上的靈光忽明忽暗，指針劇烈抖動，最後竟完全停滯，連原本代表方位的靈符都化為一片混亂的光影。
    “陣盤失效了？”
    寒冰茹走到一旁，俯身看向陣盤，神情也漸漸凝重起來。
    洛豪沒有回答，隻是抬起頭望向前方的海域，此刻，他們已經駛入一片灰白交織的濃霧之中，那霧氣似乎並非自然形成，而是帶著一種古怪的靈壓，層層疊疊，如同一張巨大的幕布，將天地隔絕。
    雲影四周的光線迅速暗淡下來，原本晴朗的天空被迷霧吞噬，隻剩下淡淡的銀光在霧中閃爍，能見度低得驚人，伸手不過丈許，便已模糊一片。
    “這裏的靈氣在紊亂波動。”
    洛豪沉聲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凝重，
    “陣盤失靈並非陣法被破，而是空間本身出現了幹擾。換句話說——我們已經進入了一個不受規則約束的區域。”
    孔靈涵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她抬頭望向那無邊的霧海，聲音有些發顫，
    “我……我從來沒來過這裏。這片霧區……在我們的航圖上根本不存在。”
    洛豪神色一凜，心中暗自才想，果然如此，無量海究竟有多廣闊，連仙人也無法完全測定，傳聞它深處與虛空相連，海底暗藏空間裂隙，甚至有古老的遺跡與沉沒的大陸，許多修士在無量海探險，十不存一。
    “看來我們誤入了某個未被探索的區域。”
    洛豪低聲自語，靈識已經全麵展開，可探查的範圍竟被壓縮到不足百丈。
    他忽然想起當年穿越虛空裂縫時的那種壓迫感——那種天地似乎在不斷塌陷、空間如鏡麵般顫抖的感覺，此刻竟再次出現在心頭。
    “這地方……很像虛空裂縫的外圍。”
    濃霧之中，雲影的光影逐漸黯淡，隻有陣法在船身表麵閃爍著微光，風聲被吞沒，海浪的咆哮聲似乎也被壓抑在遠處，隻剩下一種奇異的寂靜，仿佛連時間都被拉長、凝滯。
    “我們現在……好像迷路了。”
    寒冰茹輕聲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安，她站在洛豪身旁，目光凝視著外麵那片濃得幾乎能滴出水來的灰霧，霧氣無邊無際，連雲影外的光都被吞噬殆盡，天地間隻剩下壓抑的靜寂。
    洛豪微微點頭，神情平靜，卻掩不住眉宇間的凝重，他淡淡地應了一聲，
    “是的，確實是迷路了。”
    說著，他的神識施展開來，隨即又黯淡消散，他歎了口氣，緩緩開口，
    “而且這裏的靈氣極其紊亂，不僅是方向感混亂，就連神識也被極大壓製。我方才試過，神識範圍隻有原來的五分之一。”
    他語氣雖平靜，但寒冰茹和孔靈涵都能聽出那份慎重，以洛豪如今的修為與神識強度，若連他都受此限製，那這片霧海中隱藏的異常，恐怕並不簡單。
    孔靈涵聽後臉色立刻變得蒼白，咬了咬唇，小聲開口，
    “洛大哥，我……對不起。”
    她的聲音微微發顫，眼神中滿是自責與惶恐，
    “都是我帶錯了路，要不是我堅持要來這邊，也不會讓你們跟著迷失在這片地方……”
    她說到最後，幾乎低下了頭，神情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童。
    洛豪笑了笑，回頭安慰，
    “這沒什麽好道歉的。無量海本就充滿變數，別說是你——就算是我，也不是第一次在這茫茫海域中迷路了。”
    他目光深邃，仿佛回憶起了什麽，語氣淡然地繼續開口，
    “當年我一個人墜入虛空裂縫，那才是真正的迷路。可我不也一樣找回了路，平安出來了？這點霧海，還難不倒我。”
    他輕描淡寫地一句話，卻讓寒冰茹和孔靈涵都愣住了。
    “洛大哥……你去過虛空？”
    孔靈涵下意識地問了出來，眼神中滿是驚訝。
    她雖然出身無量海，但對修真界真正的廣闊與深邃了解極少，她聽過虛空的傳說——那是連仙人都不敢隨意踏足的禁區，是空間與時間交錯的混沌之地，能從虛空活著出來的修士，幾乎寥寥無幾。
    洛豪剛想解釋幾句，忽然神色一變，在他強大的神識中，一道極快的影子正從濃霧深處疾馳而來，那黑影的速度之快，竟絲毫不遜於他全速催動的雲影，甚至還隱隱帶著一股破空的刺嘯之聲，還沒來得及細想，洛豪心神一動，立刻將雲影向一側猛然偏轉！
    “轟——”
    那黑影電光石火般掠過，幾乎擦著雲影的防禦光罩飛過，帶起一股極強的靈氣波動，即便隻是瞬間的擦碰，雲影整艘飛舟仍劇烈震動，甲板上發出一陣刺耳的轟鳴聲，寒冰茹使用真元，才堪堪穩住身形，而孔靈涵更是被震得向後連退幾步，扶住船舷才站穩。
    黑影從他們身旁掠過後，瞬間消失在濃霧之中，哪怕洛豪神識盡力追索，也隻捕捉到那一抹極淡的殘餘氣息，下一息便徹底融入霧海，再無蹤跡。
    “是什麽東西？”
    寒冰茹皺眉，警惕地看向遠處的迷霧，隨時準備出手，她剛才清楚地看到那黑影的輪廓——模糊而細長，似人似獸，卻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不知道。”
    洛豪凝視著霧海深處，聲音低沉而冷靜，但眼神中已帶上了一絲凝重，
    “你們都小心點——這個地方……有些古怪。”
    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掐訣，想要再度催動雲影的護陣加強防禦，可就在這時，一陣極細微的破空聲突兀傳來，像是一根鋒利的弦在空氣中驟然繃緊，幾乎是同一瞬間，又一道黑影從霧氣中電閃而出，速度之快，比先前那一道更為駭人！
    “來了！”
    洛豪心神一凜，幾乎是憑本能做出反應，他猛地一扭雲影的飛行軌跡，但那黑影的速度實在太快，幾乎擦著光罩掠過，強烈的衝擊波震得雲影嗡嗡作響，護陣在劇烈的靈氣波動中幾乎崩裂。
    寒冰茹被震得後退一步，穩住身形時心口已經翻騰不已。而孔靈涵更是臉色慘白，洛豪神色終於沉了下來。那一瞬間他已看得清楚——那黑影根本不是實體，而像是一道夾雜著怨氣與靈壓的殘影，速度、氣息皆不似凡物。
    “這東西的攻擊方式太奇怪……”
    他低聲自語，轉而抬手，從儲物戒中取出一件閃爍著青金色靈光的防禦元器，那是一麵巴掌大小的圓盾，通體晶瑩。
    “靈涵。”
    洛豪語氣嚴肅，直接將那麵圓盾遞了過去，
    “冰茹有防禦法寶，你現在沒有。這個是極品防禦元器——你馬上煉化，然後時時刻刻護在身前，絕不可大意。”
    孔靈涵接過那圓盾時，手微微發抖，那圓盾剛一入手，就散發出一股溫潤的靈力，輕輕震動，與她的氣息產生微弱的共鳴，她咬了咬唇，鄭重點頭，
    “我知道了，洛大哥。”
    洛豪沒有多言，目光又轉向寒冰茹。
    “冰茹，你也祭出你的防禦法寶。”
    他沉聲吩咐，
    “站到我身後，注意四周神識波動——若有異動，立刻防禦。”
    “嗯。”
    寒冰茹答應得極快，她雙手一翻，一條潔白如雪的蠶絲長巾緩緩展開，那蠶巾宛若天上落下的一縷月光，光澤柔和，卻蘊含著驚人的靈氣波動。
    這正是洛豪親手為她煉製的極品防禦元器——“噬靈蠶巾”，那蠶巾以“噬靈餮蠶”的蠶繭為主材煉製，防禦力驚人，能在真元催動下化作靈繭，將修士徹底護在其中，隻是那“噬靈餮蠶”極為稀罕，洛豪手中也隻得一隻，蠶繭剛好夠兩份，因此他僅煉製出兩件此物——一件給了寒冰茹，另一件則在狄鄉凝手中。
    白色蠶巾在寒冰茹的真元催動下輕輕飄起，靈光流轉，化作一層細密的銀白薄幕環繞在她身周，那一刻，她的氣息穩了許多，但眼底仍閃著謹慎的光。
    而孔靈涵這時也已開始煉化洛豪給她的防禦元器，圓盾懸浮在她身前，一圈圈靈光宛如漣漪擴散開來，映得她的臉色愈發蒼白，卻又透出一股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