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1. 駱秋月的合作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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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看出了洛豪神色中的冷意與試探,駱秋月臉上卻沒有半分慌亂,那張被無數刀痕劃出的猙獰麵孔在海風中微微抽動,仿佛連肌肉都被風吹得僵硬,但她的目光卻依舊平靜,語氣更是異常沉穩。
    “前輩要的,”
    她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篤定,
    “是能離開海岬的辦法,而不是一個人的年紀,或在海岬島上停留了多久。海岬島上有修士困居數千年,早已將這裏視為牢籠中的歸宿,連離開的念頭都不再有。而前輩不同——前輩不過來了十幾天,就已在思索如何脫身。”
    她微微頓了頓,語氣不緊不慢,目光卻直視著洛豪,絲毫不避讓。
    “我想,洛前輩應該明白晚輩的意思——那些不想離開的修士,就算在這裏活上萬年,也不是前輩會看得上的‘同路人’。隻有真正渴望離開、敢於去賭命的人,才有資格與前輩談‘合作’二字。”
    海風自遠方呼嘯而來,卷起海霧,吹得兩人衣袂翻飛,洛豪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眼神微微一閃,這番話,簡直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沒錯。”
    洛豪緩緩點頭,聲音平靜而淡然,卻帶著一絲讚許,
    “你說得有理。那就說說看,你所謂的離開之法是什麽?若真有可行之處,帶上你一同合作,也未嚐不可。”
    他表麵語氣淡漠,但心中卻暗暗驚訝,這個駱秋月,不僅沒有被他的氣勢壓迫,反而能清晰捕捉到他的思路與顧慮,甚至直接點出了“留在此地無異囚籠”的本質,如此心智與膽魄,放眼整個海岬島,也屬罕見。
    洛豪忽然想起了何興瓊——那個同樣聰慧至極、洞察人心的女子,她們有著相似的敏銳與冷靜,仿佛能從微小的表情與呼吸中看穿別人的心思,不同的是,何興瓊生來相貌醜陋,那是天命如此;而駱秋月的醜,卻是人為,她是親手毀掉了自己的容顏,用那一道道刀痕換取生存的資格。
    想到這裏,洛豪目光微凝,一個能狠下心對自己動手的女人,往往不是普通人,這樣的狠辣,若用在正道上,反而更可怕。
    駱秋月似乎察覺到了洛豪眼底的波瀾,卻並未多言,隻是淡淡地開口,
    “前輩既問,那我便直言不諱。”
    她的語氣平靜得出奇,仿佛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海岬——其實並不是什麽天然形成的絕地,而是一個仙陣。”
    洛豪目光一凝,原本平淡的神色瞬間變得銳利。
    “仙陣?”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
    “你確定?”
    駱秋月點了點頭,神情依舊平靜,沒有絲毫虛假。
    “不錯,而且還是一座等級極高的仙陣,絕非凡俗修士可布。前輩以為,那些岬識藻為何會擁有那種奇異的靈識波動?為何暗藻能夠吞噬神識,卻又從不互相碰撞?那不是靈物本性,而是陣法之下的規則——它們不過是陣中的生靈,與陣心共生共滅而已。”
    洛豪微微皺眉,他本就隱隱覺得海岬的規律異於尋常——現在聽她一說,心中那層疑霧似乎被掀開了一角。
    “你怎麽知道這些?”
    他問,語氣中帶著一絲冷厲的質問。
    駱秋月輕輕吐出一口氣,語氣低沉而堅定,
    “因為我祖上,便是一名仙陣師——而且,還是一名五級仙陣大師。”
    她說到“仙陣大師”四個字時,眼神中第一次閃過一抹自豪。
    “我族本是正陽大陸上的陣道世家,祖傳陣典三卷,其中一卷便記載著古仙陣‘封岬困靈陣’的部分結構與符理。晚輩機緣巧合間得到一頁殘卷,直到被困入海岬島,才真正確認——此地的陣法走向,與那卷殘圖一模一樣。”
    她抬起頭,迎著海風,目光清亮。
    “所以我敢斷定,海岬島並非天地自然之地,而是被人為設下的一座仙級困陣。此陣以海潮為勢,以靈海為陣眼,借靈識生物‘岬識藻’為陣靈循環。若能尋得陣心,便有一線可破之機。”
    說完,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洛豪,緩緩補充了一句,
    “前輩若真有離開的決心,那麽……晚輩,或許就是唯一能帶路的人。”
    洛豪沒有立刻回答,他靜靜地盯著駱秋月,目光深邃如淵,神識卻早已在暗中微微流動,仿佛想從她的氣息起伏中判斷真假。
    “五級仙陣大師……”
    他在心裏默默重複了一遍,唇角幾不可察地牽動了一下,開什麽玩笑?五級仙陣師,那可是仙界中的存在,別說他沒見過,就連聽都沒聽過。
    李飛羽那樣的人物,精通陣法,但據他所知,李飛羽也不過隻是一個一級仙陣師而已,那已經足夠驚世駭俗了,而如今,一個區區築鼎修士,卻張口就說她祖上是“五級仙陣大師”?
    洛豪眉頭微微皺起,臉上仍舊保持著平靜的神情,修真界不可能有高級仙石,沒有材料、沒有仙石支撐,怎麽可能誕生出一個五級仙陣師?那種級別的存在,早該屬於仙界,怎可能出現在這方天地?
    可奇怪的是,駱秋月的神情太過鎮定,語氣裏沒有絲毫虛假或慌亂,反倒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篤定,駱秋月似乎早已料到洛豪會有這樣的反應,她並未顯得失望或急切,反而緩緩地開口,語氣平和得近乎從容,
    “前輩不信,也屬人之常情。修真界的確不可能誕生出五級仙陣大師。”
    她微微抬頭,雙目中閃過一絲幽光。
    “因為我祖上——根本就不是修真界的人。”
    洛豪心神微動,眉頭不自覺地一挑。
    “你祖上?”
    駱秋月輕輕點頭,聲音沉了幾分,仿佛在講述一段被塵封千年的往事。
    “我祖上本是仙界之人,雖隻是一介上仙,但陣法造詣極高,因為陣法修為出眾,被人暗中強迫降臨修真界,布置一道封印與護陣。”
    她的聲音在風中飄蕩,海浪拍擊岩石的聲音為之作底,聽起來竟帶著一種悲涼的韻味。
    “祖上知道,那個逼他下界之人根本不可能放他活著返回仙界——一旦陣法布成,他的使命便結束,也就是他性命終結之時。於是,他表麵順從,暗中卻以陣法之道自護。”
    她語氣忽然低沉下來,手指微微一握,指節泛白。
    “為了保命,祖上聲稱修真界靈脈貧瘠、天地之力受限,無法布置仙陣,那位仙人修為極高,卻並不精通陣道,隻能依賴我祖上。再加上他修為太高,無法以真身降臨。整個陣法的細節與實際構造,皆由我祖上獨自完成。”
    她緩緩抬起頭,望著遠處灰藍色的海霧,眼中閃過一絲悲愴,
    “祖上知道自己遲早會被滅口,於是在布陣的同時,暗中留下無數手腳與漏洞,甚至在陣心之下,又悄悄布置了一座小型傳送陣——那是他自創的‘逃神陣’。若能找到陣眼,觸動其中禁製,便可借陣法之力脫離封印,遁出此界。”
    洛豪聽到這裏,皺了皺眉頭,逃神陣?他的思緒如電般閃爍,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七塊青石以及那個石碑,還有那些奇異的印牌,甚至那個彭敢飛,那時他就覺得,很不對勁。
    “難道……那些東西,真是她祖上留下的手筆?”
    洛豪心中暗自想著,他凝視著駱秋月,語氣終於沉了下來,
    “你祖上叫什麽名字?他……還在不在?”
    駱秋月倒是微微一愣,她本以為洛豪會立刻追問陣法之事,或者是繼續商議合作的細節,沒想到他卻突然問起自己祖上的名字,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睛在月光下透著幾分異樣的光芒,讓她一時間摸不透對方的心思。
    “這問題……和離開海岬有什麽關係?”
    她在心裏暗暗思忖,目光閃爍,表情略顯疑惑,不過,她還是很快恢複了平靜,以她的心智,自然明白——既然想要合作,就不能藏太多,於是她深吸一口氣,語氣沉穩地開口,
    “我祖上名駱斌雙,仙界上仙修為,如今早已不在。當年殺他的人,隻是一個地仙而已。”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了幾分,帶著隱隱的恨意與自嘲,
    “那地仙以為我祖上必死無疑,卻不知祖上早已暗中布下逃神陣,借陣脫出,保下了一絲元神殘魂。”
    海風呼嘯,吹動她衣袖獵獵作響,她微微抬頭,神情中閃過一絲懷念與悲涼。
    “祖上逃回駱家時,元神早已支離破碎。雖僥幸不死,卻也明白自己命不久矣。他強行鎮壓著元神渙散的痛楚,在一個月的時間裏,以陣道之力穩固神識,親手刻下數枚玉簡,將自己一生的陣法心得和陣圖殘篇全部封印其中。一個月後,元神徹底崩潰,灰飛煙滅。”
    她說到這裏,語氣帶著幾分哽咽,目光依舊冷靜,卻掩不住一絲敬意。
    “那幾枚玉簡,便成了我駱家的傳承。”
    洛豪聽到“玉簡”二字,目光微閃,神情變得深沉,他緩緩問了出來,
    “他留下的玉簡……記載的是什麽內容?”
    這一問,讓駱秋月明顯皺了皺眉。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措辭,好一會兒,她才開口,
    “那是我駱家的根本傳承。晚輩能有今日的陣道修為,正是得益於其中的一部分。我所說的合作,是指——我能借祖上的陣法傳承,推衍出這海岬仙陣的部分規律,找出破陣的關鍵所在。可若論玉簡本身……那是我駱家的傳承,不在合作之列。”
    她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股堅決之意。
    洛豪靜靜地聽著,未發一言,然而在他心中,卻已經掀起了滔天波瀾,他明白駱秋月話中的分寸——她說得很清楚,她能提供情報和陣法推演,但絕不會把真正的傳承拿出來,可偏偏,那些玉簡,才是他真正想要的東西。
    ‘混沌萬物決’的確玄妙無比,可再強大的功法,也需要見識與引導,他能推衍出無數變化,卻始終缺乏一個高階仙陣的結構作為參照,若能得見駱斌雙所留下的仙陣圖錄,哪怕隻是一瞥,他便能以‘混沌萬物決’的衍化之法,反推出仙陣的核心邏輯——從此在陣道上邁出一步登天。
    而這,還隻是其一,洛豪心底另有一個更隱秘的疑惑:西洲的那些印牌、魔煞禁地的陣法和封印、這些種種跡象,是不是駱秋月的祖上完成的。
    想到這裏,洛豪目光不由得一沉,他知道,這樣的秘密若落入他人耳中,駱秋月必死無疑,她能把這些告訴自己,顯然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若不是被逼到絕境,她根本不會冒這樣的險。
    果然,駱秋月的手微微握緊,雖然聲音仍平靜,卻掩不住一絲緊張,她心裏明白得很,她這次的賭注太大了,在海岬島,修士殘酷如獸,若她泄露自己擁有仙陣傳承的秘密,一旦遇到心狠手辣之輩,絕不會有人講什麽合作——隻有殺人奪寶這一條路。
    她原本已經絕望,可當聽聞洛豪的種種傳聞,她忽然燃起了最後一點希望,她清楚洛豪的手段——能斬宓火星,能布下九級殺陣護人,能在海岬深處獨自采回岬識藻而不死,這樣的人,絕非凡俗修士,而且他身上那股冷靜與克製的氣息,讓她本能地相信,此人若答應之事,便不會輕易違背。
    更何況,她也看到了寒冰茹,那個女子太美,也太真,那種骨子裏的情意,不可能作假,她設陣殺敵,眼神中的溫柔與決然,是任何心機都模仿不來的,若洛豪真是個冷血狠毒之徒,怎會有女子願與他生死相隨?
    因此,駱秋月決定一試,如果洛豪來了,她就說出一切,哪怕賭上性命;若他沒來,那便說明天意如此,她也不再掙紮,隻是她沒想到,自己開口之後,洛豪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那一刻,她的心開始一點點往下沉,夜風涼如刀,她的手心卻沁出了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