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9. 狂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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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不識心中幾乎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從未想過——在這海府城這種偏遠的沿海之地,竟會隱藏著一位化仙修士,要知道,在整個東洲,能踏入化仙境的修士屈指可數,即便放眼整個修真界,能跨越應劫之劫、成就化仙者,皆是鎮壓一方、號令一宗的存在,那是無數修士夢寐以求、卻終其一生都無法觸及的境界。
    他冷月門在東洲雖非頂尖宗門,但也是一方霸主,八星宗門的地位,讓他們在修真界橫行慣了,一個應劫修士放眼四方,已可號令萬裏海疆,至於化仙修士?那簡直就是傳說,冷月門門主魚不識自詡修為高深、見識不凡,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什麽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腦中一片空白,幾乎連思維都停滯,隻是本能地跪伏著,渾身冷汗直流,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東洲最南邊的海府城,一個小小的酒樓之中,觸怒了一位化仙修士。
    洛豪的神情沒有絲毫波動,冷漠而從容,他輕輕放下酒杯,目光掃過魚不識等人,就像在看一群毫無意義的螻蟻,聲音淡漠至極,卻仿佛從九天之上墜落,帶著無法抗拒的威壓——
    “滾。”
    僅僅一個字,便如同天道在宣判。
    那聲音落下的瞬間,整座靈息樓的空間都微微震動了一下,一股無形的氣浪從洛豪身上緩緩散出,冷月門的幾名修士隻覺得胸口被山嶽般的壓力碾壓,體內真元瘋狂震蕩,連呼吸都變得困難無比,那種來自靈魂的恐懼,讓他們幾乎忘了逃跑該怎麽做。
    魚不識艱難地抬起頭,臉色蒼白如紙,他從洛豪那一聲“滾”中,聽出了不容抗拒的命令,那不是憤怒,也不是殺意——那是一種完全的蔑視,那種蔑視,就如同天神看著地麵上的一隻螞蟻,隨口說一句“走開”,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謝前輩不殺之恩!謝前輩!”
    魚不識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叩頭,聲音顫抖,額頭撞擊地麵發出“砰砰”悶響,神魂都在顫栗,他不敢再多停留半息,慌忙對身後的幾名長老怒喝,
    “走——全部給我滾!”
    冷月門眾人如蒙大赦,連靈息樓的門都顧不得推開,直接以遁光的姿態從窗戶衝了出去,化作幾道流光,瞬間消失在天際,靈息樓中,再次恢複寂靜,隻是那種寂靜,卻不同於方才的緊張,而是一種壓抑到極致、令人幾乎不敢呼吸的敬畏。
    洛豪並未理會他,在他眼中,這一切不過是塵埃落定,冷月門的掌門也好,那些長老也罷,都不過是修真長河中的一粒微塵,他收回真元,微微抬頭,目光穿過靈息樓的窗外,看向那無盡的天際。
    他很清楚——冷月門的傲慢,並非個例,這種自恃權勢、仗勢欺人的風氣,在整個東洲乃至北洲都比比皆是,這是環境造就的狂妄,冷月門之所以囂張,是因為它在東洲橫行無忌,放眼整個東洲,應劫修士已是無敵的象征,而他們自以為是、肆意妄為,隻是因為從未見過真正的強者。
    若是在南洲,那些高高在上的八星宗門,根本不敢這般狂傲,南洲九星宗門林立,化仙修士更是層出不窮,在那裏,一個應劫修士連做門派雜役都嫌修為太低,不同的層次,決定了不同的目光。
    在北洲,應劫修士是傳說;在東洲,應劫修士是霸主,而在南洲,應劫修士,不過是被差遣的小卒,冷月門之流,不過是習慣了高高在上,直到遇到真正的力量,才明白——他們引以為傲的一切,不過是井底之蛙的幻夢。
    魚不識一腳踏出門檻的那一瞬間,整個人才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隨即,他回頭看了一眼靈息樓那層樓閣,目光中滿是複雜、驚駭與不甘的交織。
    “化仙修士……”
    他心中暗暗咀嚼著這三個字,喉嚨卻如被烈火灼燒,冷月門的四名修士一路疾行,遁光破空而去,等他們遠離海府城的天際後,魚不識臉上的謙卑與驚恐終於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陰沉如墨的殺意與屈辱。
    他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對另外三人冷聲喝,
    “你們三個——立刻回宗門,將今日之事稟告各峰長老。讓他們立刻封鎖宗門消息,不許外傳半個字!我去請長孫前輩與慕容前輩出關!”
    三人聽得一驚,臉色同時變了,他們當然知道魚掌門這話的真正含義——他並沒有真的打算就此罷休!
    “掌門,那……那可是化仙修士啊!”
    其中一人小聲提醒,語氣裏帶著掩飾不住的惶恐。
    魚不識麵色鐵青,眼底閃過一絲狠厲,
    “我知道!但此人若真是化仙修士,何以會隱身於海府城?他若非重傷垂危,便是遭遇劫難、修為受限,否則怎會在東洲這種地方出現?隻要請出兩位前輩,便有一線機會!”
    另外三人互相對視,神情惶然,卻不敢再多言,隻能抱拳領命,化作三道遁光朝不同方向飛去,魚不識佇立半空,目光陰沉如夜,心中已然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他要查清那人的來曆!若真是南洲修士,那也要知道是哪一脈的力量!
    此時,靈息樓中已恢複平靜,宦郭林這才走了上前,神情恭敬無比,躬身行禮,語氣裏再無先前的狂傲。
    “晚輩宦郭林,方才不知化仙前輩駕臨,多有冒犯,罪該萬死。還請前輩恕罪!”
    洛豪看著他,目光平淡如水,對於宦郭林這等人物,他並無厭惡,反倒有幾分欣賞——敢在冷月門麵前出言相護的人,在這修真界中並不多,他微微一抬手,掌心浮現出一隻巴掌大小的青玉酒壺,壺身靈氣流轉,香氣如雲霧般散開。
    “這壺酒送你吧。”
    洛豪淡淡開口。
    “啊——?”宦郭林一怔,整個人愣在原地,那是——雲水泉靈酒,他剛才才親眼見過的仙品靈釀,他原本以為自己能活著離開就已是天大的恩典,卻沒想到這位前輩竟還賜他此物。
    “這……這怎敢……”
    宦郭林口中說著“萬萬不敢”,可目光卻早已被那酒壺中的靈光牢牢吸引,連靈魂都在顫動,他伸手去接,卻又猶豫地收回,滿臉羞慚。
    “前輩賜物,晚輩受之有愧,隻是——這酒……這酒香,怕是連仙人都舍不得飲啊。”
    洛豪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他看似神情平淡,實則心中早已無暇停留,此行之事尚未了結,他心頭惦記的,是那被破壞的傳送陣。
    “走吧。”
    他收起酒杯,站起身來,聲音平靜如初。
    “把事情辦完,我們就回南洲。”
    宦郭林微微一震,心中暗自想著果然——這位前輩,來自南洲!
    “洛前輩,”
    這時,駱秋月輕聲開口,她早已察覺洛豪的心境不再平和,便試探著問了出來,
    “您若有要事在身,我們不便打擾。不若這樣——您去處理事務,我就留在此地等候前輩和冰茹妹子回來再同行?”
    她說這話時,語氣溫婉,卻透著謹慎與分寸,她不是愚人,自然能感受到洛豪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威壓,也知道此行或許並非凡俗之事。
    胥氏兄弟起初還未反應過來,直到駱秋月開口,他們才立刻醒悟,胥峰意連忙點頭附和,
    “駱姐說得是。洛前輩若有要務,我們留在海府城靜候便是,不敢添亂。”
    唯有孔靈涵皺了皺眉,心中雖有不舍,卻仍輕聲開口,
    “我不想留在這裏,我想跟前輩一起去。”
    她的語氣堅定,沒有絲毫猶豫,或許是因為她對洛豪那種莫名的信任。
    洛豪微微一頓,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溫意。
    “罷了。”
    他淡淡開口,
    “大家一起走吧,也沒什麽大事,隻是修複一個傳送陣而已。”
    洛豪離開海府城之後,駕馭著雲影禦空而行,一道柔和的靈光拖曳在天際,劃破萬裏雲層,宛如一抹流動的虹光,朝東洲腹地飛馳而去,他並未急速趕路,而是將速度壓製在了一個極為平穩的程度。
    洛豪低頭看著雲影上那幾道身影,目光柔和了幾分,寒冰茹靜靜地靠在一旁,衣袂輕舞,神情恬靜,她從未有過這樣的飛行體驗,腳下萬丈雲海翻湧,遠處的靈山與蒼穹交織成一幅恢宏畫卷,讓她的眼神裏閃爍著幾分驚歎與向往。
    胥峰吟和胥峰意兩兄弟站在一旁,目光不住地向下方望去,東洲地域廣袤,山脈綿延,靈氣濃鬱,他們一路所見,都是層巒疊嶂、靈霧繚繞的仙山宗門,忽然,胥峰吟抬起手,指向雲影下方的一處山脈,神情微動地開口,
    “洛前輩,那是狂刀宗。”
    洛豪聞言一愣,眼神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下方山勢雄偉,雲霧翻騰之間,九座巨峰環繞中央一座如刀鋒般的主峰,峰頂插天,寒光凜凜,隱隱可見一柄巨刀形狀的石碑,散發著淩厲的刀意,整座宗門猶如一柄橫臥天地的巨刀,鋒芒畢露。
    “狂刀宗?”
    洛豪眉頭微挑,略帶一絲遲疑地問了出來,
    “莫非是那個八星宗門?宗主成少華?”
    還沒等胥峰吟回答,胥峰意便搶先笑開口,
    “正是。狂刀宗與之前前輩在海府城殺掉兩名長老的冷月門,同屬東洲三大八星宗門之一。隻不過在這三家之中,狂刀宗的底蘊最淺,實力最弱。”
    胥峰吟也連忙點頭補充,
    “是的。東洲共有三大八星宗門與一個九星宗門。金槍宗是三大八星宗門中最強的一個,冷月門次之,而狂刀宗最弱。不過如今冷月門兩名應劫修士隕落,實力必然大損。若論未來潛力,狂刀宗或許真能乘勢而起。”
    洛豪聽後微微頷首,目光卻有些複雜。
    “狂刀宗……”
    他在心中默念著這三個字,神思不由得飄遠,那是成誌強的宗門,那個曾經刀意如狂的年輕人,如今已經成長為應劫初期的修士,想到當年成誌強談及往事的模樣,洛豪心中仍有幾分感慨。
    當年,成誌強親口說過——他的未婚妻丁曉紅與師兄謝明亮走得太近,而他的父親成少華不僅未曾維護他,反而在關鍵時刻站在了謝明亮一邊,那一刻,狂傲如成誌強的心徹底冷了,他一怒之下離開宗門,孤身橫渡無量海,背負狂刀之名,卻成了一個不歸的浪子。
    洛豪清楚,成誌強雖然嘴上不提,但那段情事在他心中始終沒有完全放下,丁曉紅、狂刀宗、成少華——這些名字在他心底,終究是一根刺,而今,自己恰巧路過此地,怎能不去看一眼?洛豪微微歎了口氣,轉頭對寒冰茹柔聲開口,
    “這裏是小強的門派。那位成少華宗主,正是小強的父親。當年小強因家門之事遠走無量海,如今我路過此地,也該下去一趟,告知成宗主,他的兒子如今一切安好。”
    寒冰茹輕輕點頭,她早聽洛豪提過成誌強,知道那是他極為看重的朋友之一,便沒有多言,胥峰吟與胥峰意也神情肅然,他們對“狂刀宗”這個名字雖有耳聞,卻沒想到洛豪竟與此宗門還有淵源。
    “洛前輩所言極是,”
    胥峰吟拱手笑著開口,
    “既然是朋友的宗門,那更該去看上一看。成宗主若知前輩到來,必定親自出迎。”
    洛豪淡然一笑,不置可否,他並不在意所謂的迎接,隻是心中想著,若成少華仍是昔年那般心高氣傲之人,此行恐怕不會太平靜。
    雲影在高空緩緩下降,風聲呼嘯,靈光流轉,宗門山勢愈來愈近,那股強烈的刀意幾乎刺痛了人的神識,山門外,幾名狂刀宗弟子正在巡邏,忽然見到天穹中有光華降臨,皆露出戒備之色。
    洛豪站在前端,衣袂輕揚,雙手負背,神情淡然如水,當雲影停在狂刀宗山門外的一刻,整個山門氣勢仿佛為之一靜。
    “狂刀宗……”
    洛豪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感慨。
    “當年小強離去,如今我倒是先回來了。”
    說罷,他邁步走下雲影,一陣微風拂過,他的衣角輕揚,腳步雖輕,卻仿佛踏在眾人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