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OE·最後的聖餐(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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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一隻狐狸和夥伴們在玩捉迷藏。】
    【“噗通,噗通,噗通。”一不小心,大家都掉到了水坑裏。】
    【一隻山羊走了過來,看到水坑裏的動物們,問道:“你們怎麽都掉到水坑裏啦?”】
    【小雞哭著說:“山羊大哥,快救救我們吧。”】
    【山羊搖搖頭:“坑太深啦,我不能下去。”它搖晃著腦袋走了。】
    【沒過一會,一隻兔子走了過來,看到水坑裏的動物們,問道:“你們怎麽都掉到水坑裏啦?”】
    【小鴨哭著說:“兔子姐姐,快救救我們吧,這裏太冷了。”】
    【兔子嚐試了很久,但救不上來,隻能把自己珍藏的所有胡蘿卜扔了進去,幫大家填飽肚子。】
    【天快要黑了,坑裏的大家又冷又急。眼看著一些幼小的動物瑟瑟發抖,大家嚎啕大哭。】
    【“我們要死在這裏了,我們回不了家了!”他們捂著臉。】
    【這時,冷靜的狐狸說——】
    ……
    “……咯塔尼斯,降臨吧。”
    “魔術師”揮舞著雙手,金光落了滿身。
    潔淨的光輝捋起他飄揚的紅衣,點綴著殷紅如血的玫瑰與純白的層疊蕾絲。他扶穩禮帽,絲綢飄帶於烈風中飛舞。
    “唰——!”
    一雙碧綠如翡翠的眼瞳,刹那睜開於他身後。
    仿佛一座巍峨巨山升起,人們無法抬眼,冷汗順著額角滑落,全身如同灌滿了鉛。
    林音抱緊了毫無聲息的蘇明安,她幾乎想哭出來,幾乎想質問為什麽會這樣。
    紅日高懸,赤鳥頌歌。
    “嘩啦啦——嘩啦啦——”
    數之不盡的鮮紅鳥兒聚合,宛若活著的火焰,聚攏於“魔術師”身後。一時間,分不清他的身後,飄舞的究竟是燦金色的發絲,亦或是流淌的赤金色鳥羽,少年仿佛與無盡的飛鳥融為一景。
    他的眼瞳化為了純粹的墨藍色,再看不到半分天空的澄澈,猶如海底深邃的漩渦,沒有氧氣亦沒有陽光。
    蘇凜退出夢境後,看到的便是這宛若神降的一幕。
    赤鳥,紅日,金羽。
    金發少年身周繚繞著紅桃、黑桃、方片、草花的卡牌,右臉的彩繪愈發鮮豔,將近灼燒。
    纖細的身影投射於浩瀚的鮮紅,少年彎唇一笑,摘帽行禮。
    ——盛大的紅日倒懸,猶如“魔術師”謝幕演出的幕布。
    “退!”蘇凜將贖罪券塞進胸口內袋,握住了林音的手腕。如今,萬物終焉之主喀塔尼斯與第七席永恒之主尤裏蒂洛菈皆神降於諾爾·阿金妮。他們已經無法擋住。
    林音緊緊抱著蘇明安,臉頰蒼白無色。
    “……為什麽……明明過生日時還一起看煙火、吃蛋糕,明明過年時教諾爾包餃子,一起貼春聯,諾爾還笑話我鴨鵝殺打得太菜……這些在諾爾眼裏都是碎屑嗎?都抵不過如今嗎?”她苦笑道。
    他怎麽能就這麽逼死蘇明安?
    蘇凜不言不語,強行拖走了林音。
    “唰!”
    與此同時。
    一柄金黃色的海皇三叉戟刺向諾爾。
    水島川空黑發飄飄,劍氣刺向天空。
    易頌低聲念誦,胸口長出一根漆黑的觸須。
    天裕閉上雙眼,再睜眼時已是北望,他耷拉著眼皮,白袍縹緲若仙,食指中指一並,寒霧凝結成一柄冰霜巨劍。
    安東尼長槍一掃,銳利如電,直指蒼穹。
    光環、法陣、劍氣……凡是還能動的人,都向著天空發出攻擊。
    然而,伴隨著諾爾緩緩睜開墨藍色的雙眼。
    一切都寂靜了。
    屬於高維的氣息外泄,“毀滅”的概念湧現於人們腦中。當那雙墨藍色的雙眼緩緩掃過——望見山巒,山巒便崩解,望見河流,河流便枯竭,望見大地,大地便消失。
    就連世界樹的光澤都變得黯淡,花瓣依次凋謝,落於地麵。
    人們不由自主佝僂了身軀,垂頭、彎腰、雙腿觸地,不由自主露出了無法抵抗的姿態,匍匐於地麵。
    蒼穹翻湧,天地俱靜。
    所有人都低下了臣服的頭顱,如同麥稈般倒伏地麵。
    不。
    還有一個人。
    有一個人還站在那——
    時鍾的指針散發著粼粼光暈,頭戴冠冕的白發碧瞳青年,緩緩撩起了手中裹挾著猩紅血光的黑刀。
    他凝視著蒼穹之上的“魔王”,說道:
    “……我要你身首分離,鮮血噴湧,死無全屍。”
    一瞬間,諾爾摸向自己的脖子,察覺到一絲擴大的血線。下一瞬,他的頭顱直接飛起,鮮血噴出三米高,呈噴泉狀四散八方。
    信仰權柄,心想事成,多麽方便的能力……
    呂樹撩起一刀,刀尖裹挾著猩紅色的血光,化作一道迅捷的流光,直指諾爾斷裂的頭顱!
    盡管渾身都包裹在魔氣之中,呂樹依舊穿著素白的長袍,繡著銀色的青竹與鬆鶴,碧綠的眼瞳毫無深色。
    呂樹的眼中沒有痛苦,仿佛知道了什麽。
    下一刻,諾爾的頭飛了回來,脖頸哢噠作響,血線愈合,雙眼再度睜開。
    “哦,信仰權柄還真是適配你,你確實是一個喜歡異想天開的人。”諾爾慢條斯理地拋著卡牌:“但還不夠。”
    他墨藍色的瞳孔,緩緩看向呂樹。
    被注視到,呂樹瞬間感到全身刺痛,感覺自己仿佛成為了一灘白雪,即將融化於世間。他一咬牙,背後的時鍾虛影亮起。
    “信仰”的光輝瘋狂閃爍,呂樹幻想著刀劍吞吐黑光,一刀撕裂諾爾的畫麵。他幻想著諾爾的身軀如夕陽般墜落,渾身鮮血四濺。他幻想著諾爾·阿金妮各式各樣的死狀,頭顱斷裂、身軀爆開、心髒碎裂、四肢盡斷……在腦海裏反複地、深刻地、一遍又一遍地幻想極度血腥的諾爾死狀。
    他終於一味地幻想諾爾的“死亡”。
    黑刀拔起,向蒼穹刺去。
    呂樹渾身墨黑,與之相反,諾爾沐浴金光。
    一黑一白,仿佛黑夜撕裂了白晝,“深淵之主”裹挾著無盡魔氣,刺向陽光滿身的“魔術師”,宛如一條刹那間劃過的黑線。
    四目對視,毫無昔日的情分與猶豫,唯有漠然。
    ……
    【這時,冷靜的狐狸說:“大家不要害怕,我們試著疊在彼此的身體上,把最高的救出去。”】
    【小狗問:“那讓誰在最上麵呢?”】
    【大家麵麵相覷。】
    【天已經黑了,不知道坑外有沒有凶殘的野獸。率先出去求救的人,既有可能最先獲救,也有可能被野獸殺死。】
    【狐狸想了想:“我來吧,我跑得快,我第一個爬出坑去求救,大家就都能得救了。”】
    【於是,小動物們一個疊著一個,把狐狸送出了坑。】
    【狐狸回頭望了一眼,很快邁開四隻爪子,跑得不見了。】
    ……
    “鐺——!”
    森白的鐮刀與漆黑的刀鋒一接觸,後者驟然潰退。
    鐮刀進而貫穿,紮進呂樹的胸口。
    白色鐮刀帶起黏糊糊的胸口血肉,傳來肋骨折斷的聲響,劇烈的疼痛灌入呂樹大腦,鮮血飆射,他的視線驟然一片模糊,疼得全身發抖。
    ……
    【2月7日。蘇明安說我很重要。諾爾說要和我成為永遠的好朋友。】
    【很開心。】
    【希望大家都能活下去。】
    ……
    呂樹的臉頰鮮血橫流,手掌竭力前伸,死死盯著諾爾深邃的墨藍色眼瞳:
    “我要你,諾爾·阿金妮……死無葬身之地。”
    “就算死不了,我也要你時刻忍受萬蟻噬身、燒灼之苦、饑寒交迫的痛苦。”
    “除非得到蘇明安本人的原諒,否則你的劇痛永遠不會消解。”
    說完這句話,他又吐出一口黑血,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雙臂垂落,無力墜下。
    諾爾還欲追擊,臉色突然極為蒼白,五官快要揪成一團,卻仍強撐著優雅的表情管理。
    隻有劇烈顫抖的手指,暴露著他正在承受極為強烈的痛苦。
    “咳……咳咳!”脊背仿佛爬滿了啃噬的蟲蟻,胸前內也有密密麻麻的痛感,裸露的皮膚又燙又痛,早已察覺不到饑餓的胃部咕咕直叫,與此同時還有一股令人牙齒打顫的寒冷……
    好絕望的痛苦。
    諾爾咬牙維持著神情,不再顧及墜落的呂樹,手掌伸向蘇明安的方向。他最重要的目標,是蘇明安的“吞噬”權柄。
    此時,是蘇凜帶著毫無聲息的蘇明安飛行。
    諾爾強忍痛苦,發出柔軟的、悅耳的、宛如院長哥哥給小孩子講睡前故事的嗓音:
    “【黑暗沉寂的波浪上安睡著群星。】”
    一股巨大的吸力,自諾爾的掌心升起,仿佛深邃的黑洞。
    漆黑的霜雪,漂浮在諾爾身周。
    “【潔白的奧菲利婭像一朵盛大的百合】”
    ——這是第七席,永恒之主的戰鬥方式。
    通過吟唱詩詞、歌謠、故事,將永恒的記憶轉化為現實的攻擊。祂雖然是個孩子氣的家夥,卻意外很愛讀書。
    蘇凜身形一滯,察覺到極為恐怖的吸力,把他往諾爾的方向拖。他立刻揮出一劍,霎時雲霧翻滾,山巒震蕩,吸力卻不減半分。
    群星頌唱,萬音同響。碧綠的巨大眼瞳盯著蘇凜手裏的蘇明安,仿佛垂涎一餐佳肴。
    ……
    【“爸爸媽媽,狐狸離開坑後,去了哪裏?它成功救了坑裏的大家嗎?”】
    【“諾爾,喜歡這樣的童話嗎?爸爸媽媽再給你講幾個,好不好?”】
    【“爸爸媽媽,為什麽不繼續講狐狸的後來了?這個童話還沒講完呢。”】
    【“諾爾,媽媽才看到這個童話的結局,你不會喜歡聽的,我們換一個更美好的童話講,好不好?”】
    ……
    “……不好。”諾爾低語了一聲:
    盛放的白百合於他掌間綻放。
    “【一隻鳥在巢中窸窣戰栗,】”
    “【神秘的歌聲降自金色群星。】”
    金色的群星閃爍於諾爾身後,化為一道一道金色炮口,積蓄著狂躁的熱能。
    蘇凜全身爆發火光,響指一打,金色雷霆於蒼穹之間若隱若現,他正要全力以赴戰鬥,卻突然看到一隻貓。
    一隻紅色的鳥叼著一隻黑貓,跳上了蘇明安的胸口,搖了搖頭。
    “什麽意思?”蘇凜不懂貓語。
    黑貓喵喵叫了幾聲,四肢踩來踩去,抬起爪子,抵在蘇凜胸口,往後推。
    “……我知道了。”蘇凜說。
    黑貓主人的意思……是讓蘇凜遠離。
    蘇凜沉默片刻,再度看了一眼蘇明安蒼白的臉頰,將贖罪券從胸口內袋取出,順著打齒線撕下副票,塞進蘇明安黑色風衣的衣兜裏。
    這代表著——居於雲上的“神明”饒恕了你的罪過。
    “謹以此贖罪券,我赦免你的罪過。願神明的慈悲與恩典與你同在。”蘇凜頭痛欲裂,回憶著自己兒時的記憶,模仿著那些坐於告解室的教父,緩緩垂下雙眸,按著贖罪券說著:
    “我赦免你所犯的一切過犯。願你得到神聖的寬恕與救贖。願主的恩典伴隨你,指引你向善……願你來生沐於光明,行於平安。”
    小時候的蘇凜,曾在教堂聽到過這樣的赦免詞,他也曾認真地因為一些小事,諸如偷吃了一塊烤肉、忘記做課業、不吃早飯去買船舶玩具,向著雲上城的神明大人祈求過。
    風水輪流轉,今日卻是自己來赦免最初的雲上城神明。
    蘇凜垂著眼眸,嗓音柔和而寬厚。這是他慣常發布神諭時的聲音,每個普拉亞的虔誠主教都聽過這樣的聲音,並由衷感到榮幸與神聖。然而,此時的嗓音,卻又有些不一樣。
    就連蘇凜自己也說不上究竟是哪裏不一樣。這或許是因為,一位神不該赦免另一位神。
    旋即,他輕輕鬆開了手。
    既然蘇明安都把贖罪券給他了。
    那他總要把形式走一下吧。
    他無聲地注入了一絲生命力,隨後鬆手。
    下一瞬,漆黑的燕子被遠方吸去。
    ……
    諾爾身形一閃,終於抓住了蘇明安的肩膀。
    很輕。
    黑發青年化為純粹能量體的身軀,猶如一塊潔淨的水晶,血肉正在化為光點四散,像一個快要融化的雪人。
    “好冷。”諾爾碰到肩膀,手被冰了一下,即使承受著呂樹詛咒留下的酷寒,也不如這一下碰觸更為冰冷。他甩了甩手,戴上白手套,這才抓緊蘇明安的肩膀:
    “好冷啊……蘇明安。”
    蘇明安已經沒有溫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