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畫中人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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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我沒事,王姐姐,你別看我……但麻煩你幫我看看,你右手邊五米外,靠窗那桌的人裏麵,其中穿黑色t恤的那男的,他行為舉止有沒有異常?”忘了h大附屬醫院就在他們期刊中心附近,會遇見並不意外,隻能自認倒黴。
    王?h聞言望去,那一桌坐著三男一女,看樣子已經吃完飯,正聊著天。
    而穿黑色衣服的男子,側對著她們這邊,背靠著椅子,兩隻手拿著手機,正懶洋洋的,像在發短信。
    “沒有異常。”王?h看回園園,“是你朋友嗎?”
    “不是。”園園否決得很果決。不過也並沒錯,她跟程白不算朋友。正想征詢王?h能不能換地方吃飯,她口袋裏的手機卻響了起來。園園摸出來看,是一條短信,發件人號碼再熟悉不過。
    “看到我嚇成這樣?”
    園園放下盤子,堅定道:“王姐姐,這裏的糖醋肉很好吃,我們點吧!”
    園園一再告訴自己,她已經不再寄住在他家裏了,無須麵對,也就不必再害怕他了。天高皇帝遠,他能奈她何?好吧,其實也沒多遠。唉,到底何時才能跟他“遠不可及”呢?
    程白看著程園園跟著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子走出餐廳,看她一路上視線都是望著天,他心裏不由嗤笑了一聲,這麽走路,沒摔死她,算她運氣好。
    “程醫生,看什麽呢?”有人笑問。
    程白轉回頭,在場的都是跟他同期進h大附屬醫院實習的醫生,也都是他的校友,“汪洋,你們眼科湯主任是周幾門診?”
    汪洋道:“周一上午,周五下午,你要幹嗎?”
    “沒,有人有需要,幫忙問問。”
    “誰啊?”
    但程白卻無意再說。
    在場唯一的那位女生看著程白,眼裏隱隱有著欣賞,程白為人可靠,學習工作更是認真。她一直記得以前有男生抱怨學醫苦,他們又是本碩連讀,一學就七年,程白當時說了句“我們將來的水平直接關乎的是人命,所以辛苦是職責,也是道德”。再者,程白這人長得好,家世也好,不少女生私底下都叫他公子小白。但不知道程白是情商太低還是太高,一直以來他從未談過戀愛。雖然對他有好感的女生著實不少,但就是不見他動凡心。上次有男生勾肩搭背套他話,說他年紀也不小了,怎麽還不找女朋友?他說太忙,沒有空。醫學院學生,這借口倒也合情合理。
    園園這邊悶悶不樂地回到單位,想到下午還要去找傅教授商談專欄的具體事項,她麵朝窗口深呼吸,重整旗鼓――半蹲下身,雙手握拳,紮起了馬步。路過的王?h看到了,忍住笑說:“我們這間辦公室裏,現在你說你最二,真沒人敢跟你爭了。”旁邊一圈同事連連點頭。
    園園卻不為所動地繼續“修煉”著。從小到大,她但凡被程白弄得煩悶了,都是這麽排憂解難的。
    “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如今金剛身。”
    下午,園園出發去找傅教授。距離上次見傅教授已過去好幾天,她本來是想等傅教授休養好了再去找他,後來反倒是傅教授打她電話,說他已出院回家養身體,關於專欄的選題可以隨時去他家中找他討論、敲定。
    再次來到孚信新苑傅教授家,園園敲了門,來開門的卻是沈渝。進屋後,她發現客廳裏還有兩個不認識的人,正在跟傅教授討論著什麽。傅家聲見到她,熱情地招呼她過去坐。
    他們應該都是傅教授的學生吧。園園心裏想著,麵上一一跟他們打了招呼。
    “那就先到這兒吧。你們回去再修改下,完了給我發郵件。”傅家聲結束了這邊的指導工作,轉頭對園園說,“先坐會兒,喝口水。”
    園園綻開了笑容,道:“沒事,我不急。您先忙。”
    這時候,沈渝坐到了園園邊上,朝她偷偷地眨了眨眼,悄悄說:“又是傅老師和師母的二人時間了。”
    師母?園園心中疑惑。她抬頭看去,隻見傅家聲從一個案台上取了三支香,對著牆拜了一下,而後插在了香爐裏。
    “那是師母的遺像。”沈渝輕聲說,“有時候真羨慕師母……”
    園園稍稍探出頭,上次她來,倒是沒注意到那邊牆上還掛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裏的女人很年輕,大概三十幾歲的樣子,慈眉善目,帶著柔和的笑容。
    “傅老師跟師母的故事在我們學校可是佳話。師母生前是京劇票友,而傅老師為了追求師母,就去學了琴。師母去世後,傅老師無論多忙,都會抽出時間到師母的墳前,拉上一段給師母聽。”邊上一個學生也湊過來,跟園園八卦說,“最近傅老師的腳不方便,所以就在家裏拉了。
    園園聽得不由感動,又見傅家聲從牆上取下一把京胡,安然坐在了邊上的一把椅子上開始定弦。霎時,沙甜的琴音就從他的指尖悠然滑出。園園聽著聽著,仿佛回到了童年。那時候,她爸爸還在,爸爸和媽媽一起在古鎮上租了幢二層小樓開小旅館。有一回,小旅館裏住進了一個附近縣的京劇團。因為送戲下鄉,他們在她家的旅館整整住了一個月。那個京劇團小,隻有一個琴師,是個二十幾歲的大姐姐。園園記得,她拉的琴特別好聽,有種老唱片的味道。於是她一有空就去找琴師姐姐,聽她講了很多關於京劇、關於胡琴的故事。用媽媽的話說,她差一點就以為自家閨女要跟著這京劇團走了。事實上,她真的偷偷問過爸爸,可不可以讓她跟著琴師姐姐學琴……
    “你怎麽聽那麽認真啊?”沈渝拍了園園一下,瞬間把她從回憶裏拉了出來。
    “因為好聽啊。”園園發自內心地讚歎。
    “你覺得好聽?是不是真的啊?我覺得胡琴的聲音實在是太刺耳了,吵得人頭疼。”
    邊上另一個學生聽到了,輕聲說:“小心老師扁你。”
    “師兄,你少拿老師嚇唬我。反正我們都不是知音,這個老師早就從無奈到接受了。”沈渝不以為意。
    這時候,琴聲搖曳著停了下來。傅家聲看著牆上妻子的笑容,也露出了微笑。
    “好。”園園不禁鼓了兩下掌。
    傅家聲提著胡琴起身,對著園園感慨道:“多少年沒人給我‘好’了。”
    因為前一次的相處,園園也大概了解了傅家聲的脾氣。於是並不打算安慰,反而調侃說:“可是,您當著我們大家,這麽深情地與夫人傍妝台,這是要嫉妒死我們啊。”
    “小姑娘,你居然知道這是《傍妝台》?”傅家聲一聽,兩眼都快放光了。
    園園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傅老師,您總算是遇到知音了。”沈渝笑著說。
    “可不是,哪像你們,一個個的,都去玩西洋樂,什麽鋼琴、小提琴,把自個兒老祖宗的東西都丟了。”傅家聲故意歎了口氣,“不過總比我那兒子好,整個兒五音不全。”
    “哈哈,傅老師您又編排大師兄。在您的宣傳下,大概連我們古籍所的貓都知道大師兄五音不全了吧?”
    剛說完,正巧傅北辰開門進來。結果,屋裏所有的人一看到他,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沈渝捂著肚子,倒在了園園懷裏。園園也抿嘴笑著。另外兩個因為是男生,隻好趕緊把笑憋了回去,臉漲得通紅。
    傅北辰看了一眼傅家聲,已心知肚明,淡聲說:“你們慢慢笑,我就不打擾了。”走進自己房間前,他特別看了眼程園園。
    沈渝看著他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看園園,湧出難以言喻的情緒。
    一扇房門隔斷了客廳的喧鬧,傅北辰獨自在書桌前坐下,從右邊的抽屜裏拿出了一個檔案袋。打開,裏頭是一疊畫稿。最上頭的幾張是一個古裝女子的背影。
    在沈渝和她兩位師兄走後,傅家聲跟園園隻聊了半個多小時,便定下了十期專欄的選題,之後又“誌同道合”地聊起了京劇。
    “會拉琴嗎?”
    “不會。”園園笑著搖了搖頭,“他們住的時間太短,我根本來不及學。”園園之前跟傅教授簡單說了自己如何跟京劇結的緣。
    園園正想著怎麽跟傅教授道別,因為她想傅教授畢竟剛出院,不能聊太久,傅北辰從房裏出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爸,您不會又想收學生了吧?”
    園園扭頭看去,隻見傅北辰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看樣子還要出去。
    “還有事?”傅家聲問兒子。
    “嗯。晚上有個茶話會。”傅北辰說完便往玄關走去。
    “晚上?”傅家聲看了看鍾,“那你這麽早走?”
    傅北辰拿起鞋櫃上的車鑰匙,看向園園。傅教授看看兒子,又看看身邊已站起來的小姑娘,了然一笑,對園園說:“好,那常來坐坐。我總算找到了一個知音。”
    園園連聲答應。
    傅北辰等園園走到他身邊後,對傅教授道:“我今晚住自己那兒。您早點休息。”傅北辰怕回來得晚,打擾到父親。
    傅教授笑著點了點頭,看著他們的背影被關上的門阻隔不見,他才兀自沉吟了句:“北辰似乎對這個小姑娘有些不同啊。”傅教授已經被數不清的同事、親戚問過兒子的婚事,但他卻不忍心催問――每次回想起兒子本科時發生的那件事,那個叫趙玨的女生,傅教授便滿是唏噓和惋歎。而那件事以後,北辰則變得更內斂了。
    園園跟著傅北辰下樓。因為是老房子,樓道裏即便開著燈,也有些暗。
    “謝謝你,傅北辰。”園園側頭說。結果一不小心,腳下踩空了一步,幸好邊上的傅北辰接住了她,“小心。”
    園園也條件反射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傅北辰隻覺得臂上一陣冰涼。而這冰涼絲絲地沁入他的皮膚,隨著血液一路直抵心裏,竟湧出了暖意。
    等站穩後,園園有些難為情地鬆開手。
    傅北辰也收回了手,說:“你那聲謝謝,是因為早料到我會‘救’你嗎?”
    園園笑道:“因為你,工作上我得了很多便利,還總搭你的便車,以及剛才沒讓我摔跤。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剛好我也搬了新住處,要不就感謝加喬遷飯一起請了吧?不知道傅北辰先生願不願意賞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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