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半，言知樂提出要送李小莉回家。

    讓一個小姑娘走夜路，她不放心。

    李小莉百般推辭，但最終還是沒有拗過言知樂。

    一來一回，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言知樂回到醫院，將近零點。

    寒冷的深夜，她卻走出來一身汗。

    這幾天懈怠運動，所以她送完李小莉回來，沒有乘車，是步行的。

    高級病房區極其安靜，走廊裏靜悄悄的。

    病房門關著，言知樂輕輕把門推開了一個小縫隙。

    燈關了，看樣子厲正則已經入睡。

    她送李小莉回家之前給他打過電話，當然他並不同意，甚至還揚言她如果十分鍾內不回病房，他就出院回家。

    好哄歹哄，這才把人哄好，讓他先睡了。

    看著漆黑的病房，言知樂暗暗鬆了口氣，她還真擔心他沒睡一直在等她。

    她輕手輕腳走進病房。

    剛把門關上，一雙手突然從黑暗裏伸出來，一陣天旋地轉後，她整個人就被摁在了門後。

    “唔！”

    言知樂發出一聲悶哼，因為臉撞在了門上，但並不疼。

    “不許動！”耳畔響起低沉的男聲。

    這聲音，是那麽的熟悉。

    言知樂輕吐了一口氣，轉過身，在黑暗裏看麵前的男人。

    她主動伸出手環住他的腰，手從他上衣的下擺伸進去，撫上他的後背。

    厲正則伸手圈住她，嗓音微啞，“更深夜靜，你這是要誘我犯罪嗎？”

    他體溫正常，但後背一層薄汗。

    用手一抹，手掌上濕漉漉的。

    言知樂皺眉，“出了這麽多汗，怎麽不換衣服？”

    今天他的體溫已經降到正常，但這次生病傷了元氣，身體比較虛弱。

    明天需要問問二哥，這種情況能不能適當進補。

    說完，言知樂就要推開厲正則，去衣櫃給他找衣服，但他卻不肯撒手。

    “你回來這麽晚，說吧，要我怎麽懲罰你？”

    言知樂無語，伸手按下旁邊的燈。

    “啪”地一聲，室內頓時通亮。

    厲正則想要的曖昧氣氛還沒開始，一下子就被她開了燈給打破。

    他頗有些無奈地瞅著她，“你怎麽一點風情也不解？”

    言知樂輕笑，手指戳了戳他的腦門，“等你再受涼發燒，你就知道什麽叫風情！”

    她蹲下身，從他胳膊下鑽出去，快速脫了身上的羽絨服，走進衛生間洗了洗手和臉，然後接了一盆熱水拿著一條毛巾走出來。

    厲正則就跟在她身後，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趨。

    言知樂把水盆放在病床邊的地上，轉身又去衣櫃拿衣服。

    一拉開衣櫃門，她突然怔住。

    片刻後回頭看“小尾巴”，“你收拾的？”

    她的衣服，包括內衣褲，跟他的衣服及內褲，間隔著掛在衣櫃裏。

    厲正則立刻朝前跨了一步，站在衣櫃旁邊，“我把咱倆的衣服都整理了一下掛在衣櫃裏，我勤快吧？”

    他笑眯眯的，一副等誇的表情。

    這可真是勤快到家了！

    她放在行李箱中的衣服都給她一一件件掏出來，上下兩件式的睡衣和睡褲都分開掛在兩個衣架上，中間好夾一套他的睡衣。

    還有她的幾雙襪子，本來是一雙卷成一團，一共十雙襪子，塞在襪子袋裏，現在也全部被掏出來，一一擺在衣櫃裏，每一雙之間夾著他的一雙襪子。

    他這是有多無聊？

    言知樂有些無語，她伸手把自己的睡衣和睡褲中間，他的那套灰色睡衣取下來，這才回頭看著他，“你要是還能把自己身上被汗打濕的衣服換了，那就更勤快了。”

    他這一身汗，怕是剛才在整理衣服襪子的時候累的吧！

    這個男人，有時候真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他什麽好。

    成熟穩重的時候讓人心疼，幼稚的時候又讓人哭笑不得。

    “我這不是等你回來給我換嘛！”

    厲正則再次伸手抱住她，“你要不要獎勵我一下，好激勵我以後更加勤快？”

    言知樂揚起臉在他唇角親了下，“好了，獎勵過了，希望你再接再厲。”

    “你這一點都不叫獎勵。”厲正則俯下身，來了個綿長的吻。

    結束後他舔了舔嘴唇，一臉饜足，“這才叫獎勵。”

    言知樂翻了個白眼，分明就是占她便宜，非要說得這麽光明正大。

    她伸手推了下他的胸口，“趕緊的，把衣服脫了我給你擦一下後背。”

    “遵命！”

    厲正則把汗濕的睡衣脫掉，然後乖乖坐在床邊讓言知樂幫他擦後背。

    他後背上有一跳明顯的疤痕，大約有二十公分長，盡管傷口早已經愈合，但是這個宛如大蜈蚣的傷疤，依然讓人觸目驚心。

    可以想象，當時的傷口有多可怕。

    言知樂擦著擦著就有些走神，她一直沒問他這個傷疤的來曆，前世沒問，至今還沒問，而他也一直沒有主動提起過。

    但是，她是真的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看這個傷疤的程度，當時肯定傷了脊柱。

    她記得前世有一次連續陰雨天，她夜裏醒來發現他沒在身邊，循煙味找到書房，發現他在窗前狠命抽煙，她叫了他一聲，他回頭，臉上是沒來得及收收起的痛苦表情。

    “你怎麽了？”

    “連雨天，傷口有些不舒服。”

    到底有多不舒服，會讓一個那麽隱忍的人表現出痛苦的表情來？

    那晚她沒有問傷口的來曆，隻是幫他輕輕撓了撓。

    她之後也沒有問，而他更沒有解釋。

    前世他們雖是夫妻，可兩顆心之間卻隔著兩層厚厚的防護牆，保護著各自的心。

    但這一世不一樣，她想要了解他更多。

    “六兒？”

    厲正則發現她手停在一處半天沒動，扭回頭卻看到她正盯著自己的後背發呆，他很快便明白是怎麽回事。

    “都很多年前的事了。”

    言知樂手指輕輕撫著猙獰的疤痕，心口緊緊揪著，她問“還疼嗎？”

    厲正則笑笑，輕鬆道“早就不疼了，如果不是手摸到，我都忘了後背上還有道疤。”

    “陰雨天也不疼嗎？”言知樂又問。

    “……”

    這次厲正則有片刻的沉默，前世兩人一起經曆過的事他豈會忘記？豈會舍得忘記？

    轉過身用力環住她的腰，臉貼在她的身上，“那時候是不是讓你擔心了？”

    “何止是那時候擔心，我現在就很擔心。”言知樂俯下身將床上的幹淨睡衣拿起來，“伸出胳膊，把衣服穿上。”

    厲正則“哦”了聲，先把左胳膊伸出去右手卻依舊抱著她，穿好後這才換了右手，左手抱住她，仿佛是生怕自己兩隻手都放開了她會跑了似的。

    言知樂對此卻已經在慢慢適應，她總覺得他缺乏安全感。

    “六兒，你以後會真的跟我結婚吧？”厲正則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言知樂正低頭給他扣衣服的扣子，聞言手指一僵，緩緩抬頭看他，“為什麽這麽問？”

    厲正則看他一眼後，用力把臉貼在她的身上，悶悶地說“你馬上就要上大學，身邊會有很多優秀同齡的男孩子……”

    她那麽耀眼，高中時候有老師家長約束著，就算有男孩子對她有想法也不敢表現出來。

    但上了大學卻不一樣，那時候沒有老師家長的約束，處在青春期的男女一定會把高中時期壓抑的感情釋放出來。

    而她又不會在北城上學，他們相隔甚遠，交通再便利也無法做到隨時都能見到她。

    他不是對她不放心，而是對自己太不自信。

    言知樂輕輕揉著他的短發，硬硬的發茬微微有些紮手，紮得她的心口有些疼。

    未來的事還真說不準，她哪怕是知道自己對他的心，卻也無法跟他保證。

    她歎了口氣，“你一個大男人，怎麽能滿腦子都是兒女情長呢？再說了，你覺得我是個水性楊花的人嗎？誰追我我就答應做誰女朋友？”

    “我不是——”

    “好了，別整天胡思亂想，真要是那天我移情別戀了，那也是被你整天嘮叨的。”

    厲正則哼了哼，仰著臉看她，“你大學前，我們能不能先把婚定了？”

    言知樂輕笑出聲，“你以為我真要變心，是訂個婚就能攔得住的嗎？結婚都有離婚的。”

    厲正則沉默，一張臉明顯難看下來。

    他垂下頭，一言不發。

    言知樂再次歎氣，實在不忍心看他這失落難過的樣子。

    她輕聲說道“訂婚的事，需要兩家坐在一起商量，不是你我張一下嘴就能定下來的，再說，你不搞定我家裏人，就想跟我訂婚，你有些過於樂觀了，訂婚雖然是兩個人的事，但更是兩個家庭的事。”

    厲正則依舊沉默，但明顯已經緩過來，再次把臉貼在她的身上，蹭了蹭。

    好一會兒才喃喃出聲“我不想失去你。”

    “這才剛開始戀愛，你就擔心失去，讓我說你什麽好？趕緊睡吧，很晚了！”

    把厲正則按在床上蓋好被子，言知樂這才轉身去洗澡。

    醫院條件簡陋，她本來是想泡個澡，現在卻隻能淋浴。

    洗完澡和頭發出來，言知樂來到厲正則的病床前，想看看他有沒有睡著。

    俯身一看，人還睜著眼。

    “你怎麽還不睡？

    “我剛才忘問你，你今晚睡哪兒？”

    言知樂轉身走到牆邊的陪護床前，坐下，“我就睡這裏，你也趕緊睡。”

    “哦。”厲正則明顯失望，又聽她說“結婚前你也別想，想了也白想，我們雖然做過夫妻，但這並不能改變我的原則，不結婚不發生關係。”

    厲正則再次“哦”了一聲，表示他知道了。

    他其實真沒想發生關係的事，他隻是單純想抱著她睡覺。

    不過想想，雖然隻是抱著她睡不做別的事，但也有些耍流氓。

    罷了，再忍忍，不過就兩年時間。

    ……

    翌日，言知樂起的有些晚，窗簾在她的床周圍為圍了一圈，倒也不擔心被人看到不雅的睡姿。

    外麵有人在說話，應該是護士在給厲正則量體溫。

    她沒有賴床的習慣，醒來就直接下了床。

    穿好衣服把床收拾好，她拉開簾子。

    “醒了？”

    厲正則在床頭靠著，護士已經給他量好體溫，跟言知樂打聲招呼後便匆匆出去了。

    言知樂剛要說話，卻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捂了捂嘴後問他“體溫多少？”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麽？”

    “知道你就在我身邊，每天一睜開眼看到你，就像吃了蛋糕，甜蜜又幸福。”

    言知樂老臉一紅，任她定力再足，也架不住一大清早醒來就聽到的情話。

    不過，還真是夠土的情話。

    “油嘴滑舌！”

    瞪了他一眼，她迅速轉過身，紅著臉要去追剛出去的護士。

    身後再次響起土掉渣的情話，“六兒，我中午想吃麵。”

    “什麽麵？”言知樂頭也沒回，心說，早飯還沒吃就想著吃午飯，還真是個豬！

    人已經走出病房，某人的聲音悠悠地傳出來，“你的心裏麵。”

    左腳突然踩上右腳，言知樂險些自己把自己絆倒。

    她扶著牆捂著胸口深吸了兩口氣，轉過身站在病房門口，疑惑地看著靠在床頭笑得一臉寵溺的某人。

    “我昨晚睡著後，你去幹什麽了？”

    “我？”厲正則頓了頓，“我在想你。”

    言知樂，“……”

    睡了一覺，他這是開啟了情話模式嗎？

    他想幹什麽？

    以為這樣就能加快訂婚的進程？

    太異想天開了吧！

    訂婚的事，乃至結婚的事，她這輩子都不再做主，全部交給家裏人來操辦。

    他要想成為周家的女婿，她的丈夫，那就把鋼用在刀刃上，拿出真本事去搞定她的家人。

    不然，她也沒辦法。

    自開啟了情話模式後，厲正則的情話那是張口就出。

    言知樂一開始聽還臉紅心跳，可聽多了就那麽強烈的反應了。

    上午十點，俞浩帶著蘇檸出現在病房裏。

    這是蘇檸第一次見到言知樂，當即瞠目結舌。

    “你好，我叫言知樂。”

    蘇檸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伸手握住麵前伸過來的手，“你，你是不是我的雙胞胎姐姐或者妹妹？”

    言知樂笑笑說“興許是，要不我們做個鑒定？”

    “好！”蘇檸用力點頭，隨即卻又皺眉，“我父母都不在了，我們兩個可以鑒定嗎？”

    “當然可以！”

    蘇檸十分激動，“那必須鑒定一下，萬一是親姐妹，那我在這世上豈不還有個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