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雨落雲溪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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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說走幾步就到了?你騙人的麽?”

    和煙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提著快挨到地上的裙子,亦步亦趨地走在河邊的鵝卵石上,嘴裏小聲埋怨著梨兒。

    梨兒聽見聲音回頭看一眼,見她正提起一隻腳來,身子往一邊歪去,險些跌倒。

    又看一眼踉踉蹌蹌跟在她身後的和雨。

    “我大意了,忘了你們還是孩子,該叫五哥跟來照顧你們的。”

    話剛出口,立時想到自己才剛跟五哥說的是去木湖邊,哪裏敢提“雲溪”兩個字!

    這兩個字一旦說出口,莫說今後木湖邊去不成了,就連走出木府大門一步都會有人跟著。

    這還是好的,若惹得母親發怒,半年裏連院門都不能跨出一步。

    雲溪,豈是她一個豆蔻小兒能去之處?何況還帶著兩個半大的孩子。

    偏生梨兒是個倔強的人,越不讓做的事,愈發想要躍躍欲試一番;鐵了心要做的事,就非要做出點名堂不可。

    往常半炷香就能到的路,今天走出一炷香的功夫,還隻走了一半的路。

    梨兒停住腳,抬頭仔細看一眼四周,鬆了一口氣。還好,五哥幫忙設好的屏障安然無恙。隻是以這般速度前進,怕是中午才能趕到雲溪。

    雲溪在南,和木湖遙遙相對,卻是木湖的幾倍大。每隔數百年,“地陷,湖水湧出,其水清澈見底,映藍天白雲,故而得名‘雲溪’”。

    每隔數百年一現,且不過數日就消失。

    無冕國向來碧空如洗,隻在這雲溪自地下冒出之時,空中才騰出白雲無數。湖水清澈,白雲倒影在其中,“雲溪”由此得名。

    “一溪雲起,

    一溪雲落。

    有情人在

    溪南溪北。

    …

    天塌地陷的不甘,

    究竟為誰?

    …”

    從雲溪方向遠遠傳來一陣清越的歌聲,梨兒聽了不由得擊掌歡呼:“到了!!”,一把拽過兩個小的,朝著歌聲傳來之處撒腿就跑。

    沒跑出幾步遠,生生被什麽東西給彈了回來。

    “可惡的五哥,居然不給我解咒!”

    梨兒嘴裏埋怨著五哥,忙著伸出手去奮力撕扯攔在自己麵前的這一層防護。

    各人設的防護,得用各人設的咒來解。五公子檀向來細心,梨兒卻馬虎,出門時不給梨兒帶上解咒,檀自然是故意的。

    這防護像一層韌性極強、透明的皮革,又比平時多加了幾倍的力量。此時任由梨兒手拉腳踹,攔在她跟前紋絲不動。

    “我說今兒早上跟我說話的口氣跟往常不一般,怪不得是生了邪念心虛的。就這樣跑去雲溪撒野麽?也不怕妖怪吃了你?!”

    陡然間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梨兒嚇著了,慌忙四處去尋這聲音的來源。

    隻見不遠處木府五少爺檀,穿一襲燦紫的錦袍,正悠閑地靠在防護屏上,一臉壞笑地看著小妹妹梨兒。

    “壞五哥!打扮成這樣,明擺著要去雲溪瘋一回,還裝模作樣不帶我們去!”

    衝過去對著檀一腳橫掃,檀往旁邊一閃避開了,倒險些把自己絆倒,梨兒氣得撅著嘴直跺腳。

    “一世情長,

    一世情短。

    何人染恨

    河東河西

    …”

    梨兒嘴裏愈發不停地催著檀,檀愈發斯條慢理地擺著架子,對著防護屏慢吞吞地比劃著。

    過好一會,裝模作樣舒口氣,對幾個眼巴巴看著自己的人說道:“好了,跟我來。可要說好了,從今往後可得聽我的。”

    “再不聽話,一會不帶你回家!”

    梨兒早料到五哥這一招,自袖籠中飛出一支木府信奴,向著木府的方向奮力一擲。

    “五哥帶我們去雲溪,即刻便回。”

    檀第一時間看清了上麵寫的木府密語。

    轉頭一看,梨兒幾個早跑得不見蹤影,一時哭笑不得,趕緊跟上前去。

    這一層薄薄的防護,猶如隔著兩個不同的天地。

    這邊是光禿禿的一個木湖,以及沿岸成片的鵝卵石,那邊是熱鬧非凡的一個市井之地。

    憑空冒出的雲溪,兩岸立著無數亭台樓閣,熙熙攘攘的商鋪作坊,密密匝匝的阡陌小巷,隻一條磨得發亮的青石板路、一條白石砌成的小橋穿越其中。

    幾個人所到之處,每個人的衣著打扮都如古人一般,怪不得檀打扮成那樣。

    梨兒她們三個一身綢裙,此時在微風裏衣袂飄飄的,倒也和此景相配。

    等幾個人好容易擠到街心,兩個孩子拽著檀的錦袍好生跟著,梨兒倒不見了。

    四處找時,天空漸漸堆起了雲層,遮住了太陽。

    不見了梨兒,天色又暗,兩個孩子有些不知所措。和雨眼裏噙著眼淚,癟著嘴,眼看就要哭出聲來。

    檀溫言安慰著,心裏卻忿忿:“作怪的丫頭,早防著你這招,還是大意讓你溜了。”

    “五哥要將你們兩個變成拇指般大小的神仙,藏在袖籠中去找小姐姐,你們怕不怕?”

    “不怕!”和雨第一個叫出聲來,眼裏還含著些淚花。

    不知道檀將自己帶向何處,驟然縮成拇指般大小的兩個孩子躲在檀的懷中,隻聽見耳旁的風聲呼呼作響。

    等檀將兩個孩子從袖籠中放出來,已經來到雲溪邊。

    隻見溪南溪北各站著一個人,一個錦衣華服威而不矯,一個纖弱,素白衣裙上綴著花朵。

    才剛傳來的歌聲不知什麽時候變得急切,雲溪清澈安靜的水麵上,落滿了風起雲湧的烏雲。隱隱地,透著一股殺機。

    “六哥!”離檀幾尺遠處,傳來了梨兒的叫聲。

    溪南這人,正是木府六少爺櫞。

    “你早知道櫞被雲溪君選中的,今兒是鐵了心要來雲溪的。”檀恍然大悟。

    梨兒給五哥比個噤聲的手勢。

    “看哪,溪北那人是清淺姐姐!”梨兒肩上傳來一個細弱的聲音。

    “你們是誰?”

    檀瞪眼看著梨兒肩上一個小不點,正翹首看著溪北。

    仔細看時,發現她頭頂上還端坐著一個,才一低頭,梨兒懷中又探出三個小腦袋來,卻隻安靜地看著不出聲。

    “它們是我的玩具,不可以這麽凶,會嚇著它們的。”和煙溫言對五少爺說。

    “我被它們嚇得不輕還差不多!”檀在心裏歎一口氣,“你們全都約好了的,隻我一個人蒙在鼓裏。”

    “雲溪君這回選中了櫞哥哥和清淺。”梨兒喃喃說道。

    雲溪的主人雲溪君,數百年一現,可不是為了什麽閑情逸致而來,隻為了一個解不了的咒。

    “每次現世,要在無冕國選出兩個人來,若勝了雲溪君,則雲溪君攜雲溪全身而退,無冕國得數百年安寧。

    若不然,一場興風作浪後,又在這片無雲的土地上播下無數作惡的種子。”

    梨兒腦海中閃過《無冕國史》中的這段話來。

    “一場盛會的結束是皆大歡喜還是悲聲四起,全看雲溪君選中的這兩個人如何跟他應對。”

    殺機暗藏,怪不得人們不敢輕易說“雲溪”兩個字,原來視若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