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板，前些日子多虧你幫我賣銅料，辛苦你了。”芍藥麵帶笑意，輕聲說道。

    裴範先心裏咯噔一下，看來，事情跟他料想的差不多，這位胖胖的並不算愛幹淨還要賣香料的薛老板，就是一直監督賣銅料的人。

    看他的相貌，憨厚之中透露著一股精明，應該可以收集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吧。

    芍藥上前，將裴範先二人的來意掐頭去尾說了一遍，薛老板一邊聽，一邊打量著兩人。

    範先懷疑，以他銳利的眼光，肯定看出他的身份來了。

    “芍藥娘子想知道買銅料的大戶是嗎？”

    雖然想知道答案的，明明是老裴，但薛老板對話的對象，還是芍藥。

    芍藥點點頭：“兩位客官都是遠道而來，若是知道什麽線索，不妨都告訴他們。”

    老板娘帶來的人，老薛當然沒有不幫助的道理。

    隻是，想弄清楚這些人的來曆，著實不容易。

    那薛老板拍了拍肚皮，認真的想了想。

    “那三個大戶我有印象，一個生的一張馬臉，長的很。一個呢，身量短小，估計不足六尺，喜歡戴一個遠遊冠，似乎是為了顯高。”

    “最後來的那個人，眉毛很稀疏，臉孔很白。”

    “我們黑市有規矩，隻管買賣，不問情由，所以，他們來買貨，我就賣貨，隻要錢貨兩清，別的我一概不管。”

    “老實說來，那三個人確實有些可疑，若不是我覺得他們有問題，也不會專門讓老板娘注意了。”

    “不過，我確實不知道他們是做什麽的，隻記得，他們都是洛陽口音，應該是本地人。”

    “原來是薛老板看出的異樣，真是多謝薛老板了！”老裴這人一向是有這麽好處，一見別人對自己有好處，必定要痛痛快快的還回去。

    嚴格貫徹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原則。

    薛老板揮揮手，肉肉的手指頭根根分明。

    “二位客氣了，我是做生意的，主意觀察客人也是應該的。”

    “尤其是這三位，現在回想起來，他們買銅料的時候，樣子就鬼鬼祟祟的。”

    “似乎心思都沒在這些銅料上，還生怕被別人發現，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給錢很大方。”

    “照理說，這些銅料價格不菲，很多小門小戶聽到消息來黑市湊熱鬧的，也不過能買幾升而已，這是一般的情況。”

    “但這三位就不同了，他們不但買的多，而且出手特別的闊綽，一點也不還價。這就很奇怪了，買東西的，尤其又是大宗，怎麽可能不劃價？”

    “我覺得，這隻能說明，要麽他們財大氣粗，又特別需要購買銅料，所以一點也不在乎價錢。”

    “要麽是他們必須買到這批銅料，因為勢在必得，所以不在乎花多少錢。”

    “勢在必得？”

    “這是什麽意思？還請薛老板說清楚些。”

    薛老板搔搔脖子，笑道：“就是說，他們必須在黑市裏買到這批銅料，別家的銅料就算再好，他們也不會買。因為他們的目的，就是把這批銅料以合理的借口，運出黑市。”

    這是什麽意思？

    好像有點明白，又有點雲裏霧裏。

    “薛老板的意思是說，這三位大戶，他們來買銅料，根本就不是為了使用，而是為了把銅料運出黑市？”

    薛老板垂首，顯得輕鬆隨意。

    “在我看來，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那這些人的行徑，就更可疑了！”

    “這些銅料本來就是見不得光的，原本要運往長安，卻被歹人截留在了洛陽。既然已經放到黑市裏販賣，又為何著急把它們弄出去？”

    “再者，還有一個很可疑的點。”

    在眾人的集思廣益之下，遮擋在真相之前的濃霧，似乎越來越稀薄了。裴範先在這裏站著的片刻，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一直以來都是被他忽視的。

    “哪裏可疑？”敏敏追問道，表情很緊張。

    “賣了這批銅料，究竟誰得利？”

    “當然是群芳苑呐，還能有誰？”

    敏敏不屑的斜了他一眼，原本還以為他能有什麽獨特的見解，她還好生激動了一下。

    卻沒想到，不過如此。

    “讓我們獲利？”

    “這確實有些奇怪。”

    “怎麽可能有人主動給我們群芳苑送錢？”

    這真是靈魂拷問，裴範先也是才剛剛想到這個問題。看起來一切似乎都名正言順，不能見光的銅料，想交易，當然要送到黑市上來。

    可是，現在已經賣了這麽多，那些來回流通的錢，到底收到誰的手裏了？

    “聽芍藥娘子的口氣，這些錢，目前還是群芳苑收著了，是吧。”

    芍藥歎了口氣：“確實如此。”

    “賣銅料的錢，現在都放在我這裏，當初府衙把銅料拖給我的時候，還說過先賣著，等過一段時間他們會來收錢，我呢，從中收取一部分的好處，但大頭，肯定不屬於我。”

    “可是現在，自從銅料開賣，也過去半個月了，卻從沒有人來找我要錢。”

    “這就對了，我認為，問題肯定出現在這裏，若是我們能從這裏打開突破口，一定能抓到線索。”

    看他如此信心滿滿，敏敏卻並沒有很興奮。

    “會不會府衙那邊也在等著銅料都賣完了，再來要錢呢？”

    “然後，芍藥娘子因為對銅料的來源有懷疑，已經將銅料封存，沒有繼續賣，所以，他們也不好意思來要錢？”

    “會不會有這種可能？”

    範先擺擺手，否決了她的說法。

    “這不可能！”

    “你要知道，把這批銅料托付給芍藥娘子的，可是府衙，這些人在洛陽城勢力廣大，現在，芍藥擅自決定不再買賣銅料，你以為，這些人不會得到消息嗎？”

    “他們為何會一直默許芍藥這樣做？”

    “以他們的勢力，早就會鬧上群芳苑，讓芍藥接著把銅料賣完了！”

    “是啊！”

    “我怎麽就沒想到這一層？”芍藥擰眉，亦應和道。

    確實，自從她收到這批銅料，把它們都運進黑市，不管是府衙那邊的人也好，還是什麽幕後黑手也好，全都沒有與她聯絡過。

    這批銅料反倒像是變成了她芍藥的，再也沒有人來管理，這確實不合理。

    不管是收錢還是出錢，亦或者是買賣，似乎都是她一個人說了算。

    “你是說，確實有一股背後的勢力，要算計我？”

    正所謂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芍藥這位叱吒風雲的青樓女子，洛陽最大歡場，群芳苑的老板娘，多少年來，得罪的人也絕對不在少數。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懷疑是往日的仇人，打算借機算總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