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先注意到，這本賬冊邊緣沒有任何的褶皺，紙麵上紋路清晰，看來是很新的一本。

    “銅料是半個月前送來的，一開始，我隻是找了一個常駐在群芳苑裏的商販負責買賣它們。”

    “黑市裏出現銅料的消息，已經撒播出去，一兩天之間，就有很多商人都湧進來購買。”

    “不過，老實說來，大部分人買的都很少，據我估計，他們購買這些銅料，大部分都是為了自家打造器物方便。”

    “或者是留著為寺廟塑金身使用的。”

    “這些人買一點銅料也無傷大雅，據我記得，大約隻有三四個大戶，是買走很多銅料的。”

    “數量巨大的，我都很擔心。”

    芍藥一邊解釋，手裏還不停翻動。黃橙橙的光線之下，低頭查賬的她，頸項曲線格外的優美。

    “在這裏！”她猛地一拍賬冊，範先便抖了個激靈。

    小娘子，還挺激動的！

    敏敏上前，好奇的盯著賬冊瞧。

    芍藥將賬冊擺到她麵前，丹蔻在一行墨跡上劃了一劃。

    “你們看，這就是第一個買走大量銅料的人，他買走了十斛銅料。”

    十斛？

    那確實很多啊！

    “還有這個人。”她又翻了兩頁，找到一個大戶。

    “這個人買的更多，足有二十斛！”

    “這一位，買走二十斛！”

    “這麽多？”

    “芍藥娘子，據你推測，這些人買這麽多銅料走，想幹什麽？”

    除了某些特殊的勾當，裴範先貧瘠的腦袋瓜裏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事項是需要這樣的銅料的。

    要知道，洛陽有這麽大一批銅料本來就是偶然事件，這些大量購買的人必須事先就有這樣的需求，才能讓他們在銅料出現的時候，迅速大批買入。

    芍藥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我發現他們竟然買了這麽多銅料的時候，也很緊張，本想調查，但自從這三人買走了大批銅料之後，他們便再也沒有來過。”

    “而且，不僅是這幾個商販沒有再來過，自此之後，再也沒有商人大筆購買銅料了，有的，也是零零散散買個一升兩升，這種就根本做不得數了。”

    “不說這些銅料他們是做什麽用處了，就連這幾位買銅料的老板，我都不認識。”

    “以前似乎從沒在黑市裏出現過，而且，賬冊上雖然記載了他們的名字，但一般來說也沒什麽用，人人在黑市活動，都知道給自己準備個假名字。”

    “你是說，賬冊上的名字，都是假的？”裴範先大驚失色，他剛剛還在為自己的發現沾沾自喜。

    認為賬冊上的名字很有用處，說不定可以順藤摸瓜，芍藥便一個大錘淩空揮了過來，把他的幻想徹底打破了。

    芍藥點點頭，非常無奈。

    “事實就是如此，我也沒辦法。”

    “嚴格說來，你們從這本賬冊上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隻能看到銅料都是怎樣被一批一批買走的而已。”

    裴範先耷耷眼，突然感覺，這本賬冊拿出來還是不拿出來，也沒有什麽特別大的意義了。

    看來，要想找線索，還得走出黑市，到洛陽城裏去調查。

    從哪裏開始呢？

    府衙？

    想來想去，也隻有那裏可以作為突破口，現在可以知道，洛陽府衙和許自清他們肯定是一夥的，至少互相有勾連。

    想要打入洛陽府衙調查清楚，似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過，黑市裏也不是一點線索也找不到。”

    正當裴範先陷入踟躕之時，芍藥突然開腔，老裴終於又抓住了一點希望。

    “還請娘子明言。”

    “我雖然不清楚這些來買貨的人究竟是誰，但負責賣貨的人不見得不清楚。”

    “你們若是真心想知道，不妨過來跟我詢問一二。雖然不能保證他說的一定就準確，但肯定比我說的有用處。”

    範先和敏敏對視一眼，那還等什麽？

    趕緊走吧！

    “快來瞧，快來看呐！”

    “上好的芸香，香味悠遠，甜而不膩一錢隻要十文錢！”

    “十文錢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快來看呐！”

    隨著天色越來越黑，在黑市裏活動的顧客也漸漸稀少，隻有零星幾個商鋪前人氣還比較旺盛。

    而這位賣香料的店主的賣力吆喝就更加顯眼了。

    瞧他手執大蒲扇，滿頭大汗，順著臉頰滴答下來，身上的短打，根本遮不住膨脹的肚皮。

    肚皮上也滿是汗珠，肥肥的樣子，似乎與眼前香氣四溢的攤子，一點也不相稱。

    攤子前麵圍了好幾圈人，敏敏左右擠擠，很快就站到了第一排。

    她拿起一爿香，放在鼻端嗅嗅：“嗯，料頭不錯。”

    看她那樣子，以為多麽精通似的。

    這也怨不得老裴，以往他看到的郭敏敏，日常都是舞刀弄槍，大聲嚷嚷，從來也沒見她有半分小女兒的情態。

    既然她的愛好就是如此，那他自然就會認為，他對女子愛好的檀香、脂粉並沒有研究了。

    甚至一竅不通。

    郭敏敏隨意拿起兩碟，擺到老板麵前：“這兩樣，給我各稱兩錢。”

    “好嘞！”

    “小娘子真是有眼光！”

    那老板，人生的油膩，嘴巴倒是很甜，一邊給敏敏包香料，一邊嘴裏不住的誇。

    馬屁拍的就連範先都看不下去。

    “老板，這些香料你在地上的店鋪也照樣能賣，為何還要跑到這裏來開攤子？”

    敏敏也不見外，幹脆蹲在攤位前，跟老板攀談起來，那老板也並沒吃虧，雖然這位小娘子擋在攤子前，很是影響生意。

    但她出手闊綽，已經一連買了好幾碟貴價的香料，反正那些看熱鬧的，看得時間長，真的掏錢的也不多。

    既是如此，還不如誰買的多，就拉攏誰呢？

    做生意的人，都不傻。

    “小娘子這話說的，能多賺一筆，誰不想多賺一筆。”

    “不瞞小娘子說，我在地上確實有店鋪，可那裏到了時間就不要關門，不讓繼續賣了，相反，這地下的市場卻可以多賣兩個時辰，我也就兩邊跑了。”

    “反正香料也輕便，來回搬運也方便。”

    一個人兩邊跑，這位老板可以啊！

    為了賺錢，居然這樣賣力。

    因為敏敏一直占著地方攀談，身後的客人也被她逼走不少，小攤子前人群越來越少，他們兩個聊起來沒完沒了，最後幹脆都走光了。

    “沒想到，娘子還很精明啊！”

    不知為何，芍藥突然給敏敏下了這樣的評定。

    敏敏笑笑，沒有什麽惡感。

    “這是當然的，想讓人家配合，不給點好處怎麽行？”

    “正所謂無功不受祿，有功就要受祿。”

    “你說是吧。”她抬頭看向芍藥，眼神之中透露著欣喜和欣賞，芍藥亦然。

    這兩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搭上了線，莫名其妙的，就成為了知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