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對麵，烏丸蓮耶默默的看著他，沒有失去絲毫耐心的等待著。

    而白川悠則一言不發的思考，仰頭望著實驗室能有幾十米高的天花板。

    像是吸煙那樣，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他感覺今天的經曆實在是太過夢幻。

    一切的展開太過離奇，柯學都成柯幻了。

    ——突然跳出一隻boss，給了你講了一個跨世紀的漫長故事，最後還邀請你一起改變世界，當新世界的神，管理全人類……

    跟新型詐騙似的。

    一切的一切，都太令人猝不及防。

    白川悠到現在，還沒有醞釀好語言，還沒想好要怎樣反駁烏丸蓮耶。

    誠然，這個世界上存在太多的悲劇，太多的紛爭，太多的流血。

    但這家夥的解決方法居然是，將所有人合為一體生存下去，世界因此而變成集合？

    那人類還有什麽未來？

    白川悠搖了搖頭。

    作為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他其實很不想去思考這些關於全世界，全人類的哲學問題和結論，因為那樣會很累，並且也會顯得他杞人憂天。

    不過，照烏丸蓮耶這做法看來，計劃帶來的常識改變太大了，人類以後甚至連未來都是一成不變的。

    因為人的生存方式，還有世界的生存方式，都被固定成唯一的自我，從此不再前進。

    全人類共同一個精神意識，無論發生什麽都是正確的，而決定正確與否的人就隻有烏丸蓮耶，烏丸蓮耶複活歸來的姐姐和父親，還有自己和琴酒……

    這不是有點太沒意思了嗎？

    這個世界並不僅僅是屬於這幾個人的啊。

    而且，還有那個操蛋的什麽共有意識體。

    好嘛，全人類心靈都相通了，那麽還有溝通的必要？

    久而久之，幹脆語言能力退化，所有人都慢慢變得像機器人一樣，說話交流都免了，為了某個特定的目標去活著。

    唱歌的就是唱歌，跳舞的就是跳舞，當社畜的就是單純的社畜……其他什麽變數都沒有，跟遊戲世界一樣，每天大家都是做任務刷副本的npc，除此之外不會產生絲毫變化。

    因為任何變化都被世界大意識的洪流給淹沒了，少數服從多數。

    一個人想玩但十個人不想，十個人想玩但一百個人不想，一百，一萬，百萬個人想玩，但烏丸蓮耶不想。

    人怕是真的會變成機器。

    沒有矛盾，沒有交流，沒有七情六欲的機器。

    稍微在腦海中設想一下那個畫麵，白川悠隻感覺一陣詭異。

    真到那個時候，所謂站在人類頂點的自己，又算是什麽呢？

    一個機械廠的器械保養員？還是一個對機器人不斷輸入指令的程序員啊？

    而且還是三百年不退休的差事，拉著還啥也不知道的琴酒一起受罪。

    想到這，白川悠感覺很無語。

    他轉了轉眼珠，不斷的遊移視線，看向四周的實驗設施和電腦。

    同時，清了清嗓——

    “人們為什麽要說謊和爭鬥？那不僅僅是因為要爭奪什麽，還因為要追求什麽。”

    白川悠把目光停留在烏丸蓮耶身上，反駁著說道。

    很難得一見。

    他的這句話，並不像平時那樣流利而雄辯，而是相當的平緩，仿佛在一字一句確認自己所說的內容般，並且聲音毫無笑意。

    “一成不變的世界是無法繼續前進的，那樣的存在方式必然會讓人類變成死板的機器……”

    “如果人類連這些好玩的本質都喪失了，那我統治這種封閉死板的世界還有什麽意思？”

    “你要知道，我可是個喜歡追求興趣的人……”

    白川悠頓了頓，聲音在這停住。

    聽到他的回答，烏丸蓮耶放下那隻一直在前伸邀請的手，平靜的歎了口氣：

    “是麽，克什瓦瑟……”

    “也就是說，連你也要否定我麽？”

    白川悠點點頭：“即使我知道你的出發點是好的，我也不認同你的做法……無非就是將偏激虛偽的善意，和扭曲的自我滿足的調劑在一起罷了。”

    “還有，你的父親和姐姐為什麽會死？還不就是因為你，傻乎乎的輕信別人這種虛偽的善意，才間接的慢性害死了整個家族麽？”

    “至於你現在所謂的複仇，滿口把消除謊言和鬥爭的大義掛在嘴邊，歸根結底隻是因為你想逃避。”

    “隻有弱者才會逃避，各種意義上的。”

    “逃避謊言和爭鬥，永遠不想去麵對，也不讓別人步入你的後塵，說白了就是你自己想當縮頭烏龜，然後還要硬拉著別人跟你一起……有夠小醜的。”

    父親，姐姐，家族，逃避……

    白川悠一口氣說出的一個個尖銳字眼，就像是在傷口上撒鹽一樣刺人。

    在聽到這些字眼的瞬間，藍發女人瞬間咬緊牙關，恨恨的瞪著他，仿佛主子被嘲諷了比她本人被嘲諷還難受千萬倍一般。

    而反觀老人烏丸蓮耶，卻沒多少生氣或是陰沉的情緒。

    好歹也是個經曆無數年頭的老怪物，心理素質當然沒這麽差，並不會吃個激將法就翻臉如翻書。

    在白川悠的注視裏，老人疲倦的發出一聲歎息，仿佛對任性的小孩無計可施了一般。

    接著，他默默放開攔住身後藍發女人的那隻手，沒再去開口討論孰對孰錯的理論問題。

    因為交涉成這樣子，光說漂亮話已經沒意義了。

    他隻是對白川悠沉聲道：

    “克什瓦瑟，你可知道拒絕我的後果麽？”

    白川悠眨眨眼，很是若無其事的歪歪頭猜測道：“你會殺了我，讓我沒法活著走出地下研究所？”

    “隻答對了一半。”

    烏丸蓮耶的語氣冷靜的可怕。

    比看穿真相時的柯南或工藤優作，還要冷靜一萬倍。

    就好像是非常真誠的談論一件不會變的事實那般——

    “我會剝開你的皮，給你的身體和腦袋分別開一個洞，取出你的心髒和大腦，再用鏡像克隆技術，像是複製貝爾摩德那樣，創造出一個新的你。”

    “……雖然他的狡詐程度和智慧可能都不及你，但新的克隆人會絕對忠誠的輔佐我完成計劃，同時也會在你死在這裏後，去外界取代你的原有人生。”

    說到這，烏丸蓮耶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笑容中沒有特別的憎恨與惡意，反而還有種奇異的溫暖，令人安心的溫暖，一如既往。

    他看著站在對麵的白川悠，就好像在看一件經過精雕細刻的藝術品。

    “啊哈，還真是可怕啊……”

    嘴上喃喃感慨著，白川悠也跟著對方一起笑了。

    但與烏丸蓮耶正相反……

    浮現在他臉上的，可不是什麽溫和的笑容，而是撕破臉皮之後，那種狡詐與滿懷惡意的微笑。

    “不過，我奉勸你老人家還是別這麽做比較好。”

    “因為在我死後，保不準你的老巢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