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第一六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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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容與聽了這話, 思忖了片刻,問道:“衛玦什麽時候到?”
“衛大人眼下已經在山外了,明天一早就能到。”祁銘道。
謝容與“嗯”一聲, 吩咐一名玄鷹衛:“把劉掌事和陶吏請過來。”
玄鷹衛應諾一聲, 離開衙舍, 不一會兒回來, “虞侯,劉掌事和陶吏已經回鎮上去了。”
“回去了?什麽時候?”
“說是鎮上有事, 今早天不亮就走了。”
青唯道:“官人也懷疑這礦上有事瞞著我們,想要問過劉掌事和陶吏?”她脾氣急,立刻出主意道, “官人不如去找那礦監軍的都監, 或者直接提幾個囚犯來問,他們常年在礦上勞作, 想必知道得更清楚。”
謝容與卻搖了搖頭,“他們未必肯說。你們想想, 究竟什麽原因,能讓礦上的這麽多人同時隱下一樁事?”
“隻有一個解釋, 他們是得利的共同體。把事情說出來, 對他們所有人都沒好處, 反之,對外緘默, 甚至不惜對朝廷官員撒謊, 才是對他們最有利的。由此可知, 他們瞞著我們的,一定不是什麽好事。礦監軍要對整座礦山負責,礦上出了任何岔子, 他們都必須承擔罪過,我們若是逼問監軍,對他們而言,很可能會給他們招去殺身之禍,既然閉嘴才能保平安,他們會張口嗎?
“提審流放犯倒不是不行,但會受阻,一來,從都監剛才的反應看,他們已經有所戒備,我們若是問他討要犯人,送來的囚犯未必知道實情,即便知道,也被事先打過招呼;二來,流放犯也是得利人,我們即便迫問,他們未必會說。自然非常之時非常行事,隻要周旋下去,一定能找到突破口,可是不要忘了,封原眼下也在找岑雪明留下的罪證,時間不等人,我們必須比他快一步。”
“最快的法子是什麽?”謝容與的目光落在窗外綿延荒蕪的山端,“如果說這個礦山是利益的核心,我們要找的,就是這個利益共同體最邊緣的人,相較而言,
他們所得的利益最小,隱瞞的代價卻最大。從我們進山伊始,隻有兩個人在態度上出現過搖擺,劉掌事和陶吏。”
先是隱下鴨子坡,爾後又告知鴨子坡;送他們進山送到半途,又稱要去接封原半途離開;眼下明明小昭王、玄鷹司、封原兵馬,甚至章庭、曲茂都到了內山,陶吏和劉掌事卻在這個時候離開了,說明了什麽呢?
說明他們在害怕,來的人越多,他們越怕,所以迫切地想逃離這場是非。
“怕是好事,一個人隻要知道怕了,就有突破點了,兼之隱下礦山的秘密,對他們而言意義相對不大,把他們追回來,隻要一詐,我們立刻就能知道這山中的迷霧下,究竟藏著的是什麽了。”
就能知道石良是怎麽失蹤的,岑雪明究竟是不是死於酷寒,且他死後……那些被他帶進深山的傍身罪證,究竟藏在了哪裏。
章祿之聽了謝容與的話,恍然大悟,“虞侯說得是,屬下這就去把陶劉二人追回來!”
“你去追人,封大傻那邊豈不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嶽魚七從躺椅上起身,風似地掠過章祿之,人霎時已經到了衙署外,扔下一句,“你留下,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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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時已過正午,封原一番話說完,狠狠灌了一大壺茶,隨後在帳子中坐下來,期間手下兵衛進來了三次,非但囚犯那裏什麽都沒問出來,小昭王那邊也是靜得連聲兒都沒有了。
封原心中愈發焦躁起來,他才不管岑雪明死的活的,隻要找不到他留下的罪證,多一刻過去,便多一分危險。
他覺得自己就好像是墜在懸崖邊的一根枯枝上,腳下萬丈深淵,手上緊緊抓著的枝幹正在一點一點折裂,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斷了!
封原看了章庭一眼,見他端著一副冷容,眉間雖也凝重,目光反倒像在審視權衡,沒有一點想幫忙的意思。封原心中不滿,既然幫不上忙,還不如跟曲停嵐那個廢物去帳子裏睡大覺呢!他不敢把自己這點惱怒表現出來——要真出了事,一切還
得仰仗章庭的親爹——隻好喚人進來添了茶,耐著性子陪章庭吃。
好在過不久,參將就掀簾進來了,“將軍,曲五爺已經安頓好了,帳子紮在了山邊道口,他還是嫌熱,說明早起來要上山去尋涼快地方住……”
封原不耐地擺擺手,意思是隨他去吧,爾後對章庭道:“小章大人趕了多日的路,眼下想必累了,不如也去帳中歇一會兒吧。”
章庭似乎心事重重,明知封原在打發自己,沒有介意,把手邊的茶擱下,跟著引路的兵衛離開了。
章庭一走遠,封原立刻就問:“怎麽樣?”
參將道:“回將軍,小昭王那邊還是沒動靜,不過……衛大人最遲明天天明就到了。”
封原閉了閉眼。
衛玦一來,小昭王手上就有了兩百玄鷹衛,雖然他的人馬多出玄鷹司一倍有餘,可是鬧到兵戎相見的一步,於他而言終究是不利的。
封原不信小昭王得了案宗,什麽都沒看出來,他們肯定動了,隻是小昭王身邊有高人,行蹤隱秘,瞞著他罷了。
封原負手,焦急地在帳中來回踱步,“不過一個死了三年的人的遺物罷了,這礦上的人都是鋸嘴葫蘆變的精怪嗎,真是奇了怪了,怎麽問都問不出來!”
參將猶豫了一下,道:“將軍,屬下有一計。”
“快說。”
“也不是什麽好計策,眼下礦上不是關著這麽多流放犯麽,不如……”他湊到封原耳邊低語了幾句,隨後抬起手,在脖頸間一劃。
“不行!”封原立刻道:“朝廷早就頒發過禁令,流放犯也是人,額外施加酷刑,乃至濫殺流放犯者,以殺人罪同罪論處,尤其我乃朝廷武官罪加一等,小昭王還杵著那兒呢,在他眼皮底下動刀子,他不可能放過我!”
“將軍您真是糊塗啊!眼下都什麽時候,哪能計較這許多?再說也不是真的殺,隻是扣押起來嚴刑逼問罷了,實在問不出,再動刀子不遲,您也說了,流放犯也是人,是人就知道怕,後麵的囚犯看到前麵的死了,總有一個說的吧。朝
廷的禁令再嚴,這些人也是罪犯,後頭官府追究起死因,隻要咱們手腳幹淨,隨便一個累死病死野火燒死,好填補得很。”
“那礦監軍呢?那些監軍也不是吃素的,你沒瞧見每回我們提審囚犯,那都監一副警覺的樣子,生怕我們把他的囚犯給吃了!流放犯如果沒了,他立刻就能發現,眨眼功夫就能跟玄鷹司揭發我們,哪能等到我們後頭填補?”
參將知道封原這樣思前慮後,不是因為他性情有多仁慈,隻是擔心後果罷了,他深思了片刻,說道:“如果將軍隻是不想被礦監軍發現,屬下倒是有一個法子拖住監軍。”
他頓了頓,吐出三個字,“曲五爺。”
“曲停嵐?”
“曲五爺不是一到礦上就喊熱麽,說想去山上找涼快的地方,等明早曲五爺起了,將軍不如托那都監帶五爺上山,屬下知道礦監軍在山上鑿了不少岩洞,用來擱放礦上的石料和油罐,到時候就讓那都監帶曲五爺一個一個去瞧,憑五爺的挑剔,耽擱一日都是短的,那都監在礦上說話一言九鼎,隻要他不在,憑將軍的神通,不管這些流放犯發生了什麽,還怕不是‘幹幹淨淨’的?”
“將軍,”參將再度道,“隻要能把眼下這一關挨過去,隨那小昭王後麵怎麽追究,再和他周旋就是,難道殺幾個流放犯,能比洗襟台那案子的後果更嚴重?”
封原聽了這話,負在身後的手一下握緊成拳,“好!就這麽辦!”
他看了一眼帳外的天色,已近暮裏了,“不過支開都監至關重要,這事交給別人我不放心,這樣,你親自去,眼下就到曲停嵐帳子外守著,他什麽時候起,什麽時候上山,切記讓他歇好了,否則這廢物少爺腿不肯邁一步。”
他來回疾走兩步,又叮囑,“最好把章蘭若也捎上,拖得愈久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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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夜裏,礦上各處都熄了燈,除了塔樓外還有隱隱營火,監軍衙、營帳、囚牢,俱是黑漆漆一片,似乎玄鷹司與封原兵馬經過兩日的無聲對峙,終於疲
憊了,礦上除了呼嘯的風,再難聽到別的聲音。
然而順著這風聲往山外而去,一直吹拂到脂溪鎮下,卻見一列兵馬疾馳而過。
山中月色亮得驚人,從鎮子邊的山腰往下看,不難辨出這一行官兵衣擺上的雄鷹暗紋。
“公子,是玄鷹衛。”
鎮邊的山腰上,白泉看清來者,輕聲向張遠岫說道。
“玄鷹衛也到了啊。”張遠岫眉宇間的顏色始終淡淡的,中和了月的清涼,似乎絲毫不受秋老虎的暑熱影響。
“衛大人辦事向來疾如風快如電,這回與小昭王先後腳上路,眼下才帶兵趕到,倒是有些慢了。”
“慢?”張遠岫眉梢微微一挑,“衛玦在來脂溪前,途中繞去了柏楊山,眼下就到脂溪,豈止疾如風?”
白泉聽了這話,詫異道:“衛大人去柏楊山做什麽?”
柏楊山中正在重建洗襟台,那裏除了工匠與駐守的官兵,什麽都沒有。
是了,駐守的官兵!
“公子的意思是……”
張遠岫看向遠山的輪廓,夜色中,起伏的山勢隱約綿延,“既然牛鬼蛇神都到齊了,我們也進山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休息,後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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