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字數:11033   加入書籤

A+A-




    低等動物!
    海上天氣總是千變萬化,??剛還是晴空萬裏,陽光普照,可轉瞬之間,??便是烏雲密布,??風雨欲來。
    就跟秦年時的臉似地。
    “你剛才和周北望是在幹嘛?”秦年時問,??他眉目微斂,??整張臉線條清俊又銳利。
    “聊幾塊錢的天,怎麽了?”秦年時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問話,倒弄得江山色疑惑了。
    秦年時走到遊艇圍欄邊,拿出了煙和打火機,??“啪”一聲將煙點燃。他手指修長幹淨,??夾著煙,??糅雜著煙草味,??有種性冷淡的質感。海上風大,煙頭的火燒得格外迅速。那猩紅的火光映在他的雙眸裏,黑瞳過於深沉,??紅光竟卻沒有半絲浮動,??就這樣一點點,??一寸寸,沉下去。
    秦年時看著腳底的深邃海水,眼尾弧度拉長,聲音稍顯冷冽和低沉“不是剛才才在台上說了,??要放棄被王子拯救的念頭,做自己的女王嗎?怎麽轉過身來,??就又跟周北望走一起了?”
    江山色覺得秦年時這話完全是在偷換概念,忙糾正道“我和他交個朋友就算是求拯救了?這是什麽陰間邏輯。怎麽的,難道我現在落魄了,??就不配和有錢人做朋友了嗎?”
    “他想做的,可不是你的普通朋友。”秦年時低低地哼了聲,帶著種漫不經心的嘲諷。
    “誒,你也看出來了?李青梅也是這麽說的。”
    江山色唇角上揚,實不相瞞,欣喜有點壓不住。
    江山色畢竟也是個女人,有個大帥逼對自己有意思,那是相當滿足虛榮心的事。
    她是高興了,可秦年時卻不是高興的樣子。
    秦年時坐在了遊艇的白色沙發上,雙腿交疊,整個人線條冷凝。
    他冷白勻稱的手指將煙給掐滅在了煙灰缸內,煙頭熄滅,發出類似掙紮的聲響,是種晦澀的湮滅。
    “你喜歡他?”秦年時問,雙眸內有如水般的寒涼。
    “等下,你叫我來,就是為了問這個?”江山色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秦年時並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他隻是專注地看向江山色,那目光有種穿透力,像是要撥開層層屏障,看向她最內的底子。
    江山色腦子一轉,倏然醒悟。
    不就是男人那該死的勝負欲嗎?
    在男人心裏,所有的前女友前未婚妻,甭管是甩他們的,還是被他們給甩的,都必須得為他們守身如玉。
    就算是他們不幸死了,也得為他們守寡終生。
    呀呀呸,想得美。
    守寡是不可能的,去你們墳頭蹦野迪要不要呀?
    江山色自覺識破了秦年時的心理,當即懟回去“周北望本來就是個值得讓人喜歡的人,畢竟人家家裏有古堡,那是真正的王子,可比某些心理陰暗加不舉的王子好多了。”
    “不舉”應該是男人最不想聽見的詞語。
    聞言,秦年時下顎線條有些繃緊,眉梢眼角的冷淡氣更盛。
    江山色安慰自己不要慫,繼續懟,最好是把他給懟出內傷,懟到他進入賢者模式“其實有時候,我覺得你應該跟孫悟空共共情的?”
    “什麽意思?”秦年時問,邊問邊抵了抵後槽牙。
    因為知道,能從江山色嘴裏說出來的,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江山色微笑,具體描繪著“低頭看下,然後呐喊一句‘我要這鐵棒有何用’?”
    沒錯,江山色又開了車。
    江山色都有點自我感動了,不管路再爛,車還是要開。
    這是什麽精神,這就是車神的精神。
    感動完後,江山色也懟舒坦了,決定不再帶秦年時玩了。
    她越過秦年時,準備走人。
    被調侃了鐵棒無用的秦年時坐在沙發上,低垂著眼眸,看似無情無緒。可就在江山色越過他身前時,秦年時忽然一把將江山色的手腕拉住,往自己身上一帶。
    江山色猛然被這樣一拉,重心不穩,頓時驚呼一聲,整個人跌坐在了秦年時身旁的沙發上。
    沒有半秒的停頓,秦年時忽然欺身過去,單手擒住她下顎,單手束住她雙腕。
    江山色想要掙紮,但雙手卻被握住,壓根動彈不得。
    畢竟她連狗都打不過的,肯定也打不過這個像狗的男人。
    秦年時的臉倏然朝著江山色靠近,這樣近的距離裏,江山色直視著他的眼眸。秦年時的眼眸,不似她清澈,而是黑得幽深,像是靜夜下的森林,明明風平浪靜,可也總令人膽寒,因為明白裏麵有無數的野獸。
    在蠢蠢欲動。
    江山色雖然心頭慌得一筆,可還是保持住姿態,盡量平緩了聲調,警告道“我就一句話,你舌頭還要不要了?”
    江山色決定,今天要是秦年時膽敢輕薄自己,她得讓他的舌頭有去無回。
    幸好,秦年時似乎並沒有吻她的意思。
    他用鼻尖碰觸著她的鼻尖,若有似無的碰觸著,他的呼吸,落在她麵頰上。
    他明明是那樣清冷的一個人,氣息卻是溫的,是熱的。
    “我和你姐姐,不會結婚。??”他開口,眼裏的森林,有了動靜,可分不清是風吹動了枝葉,還是獸的出沒“我和她之間,不過是場利益交換。”
    秦年時就這樣望著江山色,
    “哦。”江山色隻應了這麽一聲。
    江山色覺得這消息還挺好,畢竟要是秦年時真和江明風結婚了,以後他們三個再見麵,還挺尷尬。
    她這麽淡定,秦年時倒不淡定了。
    “‘哦’是什麽意思?”秦年時眉峰微蹙。
    “‘哦’就是知道了的意思,怎麽,嫌不夠?如果不夠的話,那我就再祝你第三次訂婚宴成功?一次更比一次辦得好?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江山色努力想著吉祥話。
    秦年時看著江山色,他但凡認真看某件事物時,臉上反倒是清清淡淡的神色,隻是眼窩會更深,像是盛了無數的思緒。
    就在江山色考慮著是不是要說出“恭喜發財,狗年吉祥”這句話時,秦年時終於放開了她。
    他重新靠坐在沙發上,眼眸斂著,鴉羽般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內所有的情緒。
    江山色忙站起身來,想要趕緊走人,可忽然想到什麽,又停下,從自己的長褲包內掏出了張黑卡。
    正是秦年時之前在後甲板上遞給她那張。
    “對了,這個還給你。”江山色將黑卡放置在了桌上,隨即挺直了小背脊,義正言辭,鏗鏘有力地說道“金錢買不了我的靈魂。”
    結果話音剛落,“轟隆”一聲巨響,遠處的天空傳來了一道震耳的雷鳴聲,隨即又是刺目的閃電劃過。
    仿佛老天爺在問著“are??you??kiddg???”
    不是,好不容易裝個逼,老天爺倒也不必如此認真。
    害怕被雷劈,江山色隻得改口“那個,金錢確實買得了我的靈魂,但也得分人。”
    像秦年時這樣的,那可貴了。
    十張黑卡她都不能賣。
    處理完了黑卡之後,江山色沉思了3秒鍾,隨即從褲兜裏掏出了八張毛爺爺,塞入了秦年時胸前的西裝手巾袋裏。
    “這三年來,在床上,雖然身殘,但你也總算是誌堅,也是辛苦了。”江山色拍了拍秦年時的肩膀,以示鼓勵。
    秦年時側眸望著她放置在自己肩上的手,清俊的喉結微動著“800塊?”
    江山色以為他是嫌少,忙解釋道“你不什麽都沒做嘛,北極狼會所的男公關也是這個價格,別問我是怎麽知道的。”
    講道理,800塊,不能更多了。
    看來秦年時對自己,還沒有形成完整而清醒的認知啊。
    黑卡也退了,公關費也給了,這下兩人之間算是銀貨兩訖了。
    江山色再度看了下天空,烏雲滾滾,如波濤翻湧,似乎是馬上就要下暴雨的節奏。
    江山色腳步不停,直接走下了樓梯。
    眼角瞥去,江山色見秦年時仍舊坐在沙發上,久久也沒有動彈。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仍舊沉浸在自己的身價隻有800塊的悲傷中。
    畢竟也是有三年的感情,江山色在心裏最後一次給予了秦年時來自前任的衷心祝福。
    她希望老天……
    劈死他丫的。
    因為天氣原因,訂婚宴提早結束,遊艇在下大暴雨前返回了岸邊。
    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秦年時回城時,是晚上七點,城內天氣倒仍是平靜,無風也無雨。
    司機開著勞斯萊斯幻影,送秦年時回半山別墅。
    一路上,秦年時始終掐著眉心,渾身罩著低氣壓,令前排的司機不免膽戰心驚。
    高架橋上,車水馬龍,城市華燈初上,霓虹閃爍。行人匆忙行駛在歸家途中,臉上充溢著對家人的渴望。七點的世界,是喧囂的塵土氣以及人情溫暖。
    秦年時想起了半山別墅內的冷清,不知為何,他忽然失去了回家的念頭,頓了頓,他淡聲開口“去醫院,謝新夢那裏。”
    司機依言照做,調轉車頭,朝著私立心理醫院開去。
    謝新夢正準備收拾資料下班,秦年時卻忽然推門走了進來,褪去了西裝外套,自顧自往放鬆椅上一躺。
    完全是把謝新夢的診室當成自個家的節奏。
    他雙腿交疊,手掐著眉心,整個人呈現出散漫與疲憊的姿態。
    “我已經下班了。”謝新夢抬手,扶了扶金絲邊眼鏡,出聲提醒。
    秦年時掏出黑卡,丟到了他辦公桌上,眼也不抬地道“就算加班,你自己忙自己的,我睡會。”
    “金錢購買不了我的靈魂。”謝新夢安靜地看著他。
    秦年時抬起眼,清淡地睨了弟弟一眼。
    怎麽的,今天一個兩個都說這種話,是仗著城內沒打雷嗎?
    接著,謝新夢拿過了黑卡,微笑補充“但是可以購買我的時間。”
    秦年時重新閉上眼,懶得再看他,開始閉目養神。
    “據說今天的訂婚宴很精彩。”謝新夢握著黑卡,嘴角扯起了微笑。
    他眼皮上有顆小痣,褐色的,在燈光下微閃。
    “你怎麽知道的?”秦年時微蹙眉宇。
    因為有秦傳意在的緣故,謝新夢不方便前去訂婚宴現場。
    畢竟,要是自己前妻的現兒子參加自己與前妻兒子的訂婚宴,關係未免也太亂了。
    當然,自己兒子的前任未婚妻參加了自己兒子和現任未婚妻的訂婚宴,也是亂得夠夠的。
    “我看見了李青梅的朋友圈。”謝新夢不急不緩地拿出了手機。
    果然,李青梅今天在朋友圈裏,每隔十分鍾就發一張婚宴的圖,並配合著尖叫。
    實況轉播,我閨蜜去撕前任訂婚宴了,姐妹好樣的!你要是被打死了我給你抬棺!
    啊啊啊,我的天啊!我閨蜜在前任訂婚宴上講祝酒詞,這種瓜我都吃到了,我李青梅此生死而無憾了。
    視頻
    教科書級前任婚禮祝福詞,姐妹們快學起來!
    哎呀呀,打起來打起來!全體都給老娘快打起來!
    臥槽,我閨蜜在前任婚禮上遇見了另一個頂級高富帥,這手氣真是絕了!
    圈子裏有個傳言——李青梅朋友圈在手,天下八卦全有。
    果然名不虛傳。
    “我把山色今天在台上的那段話,都聽完了,說得挺好的。”謝新夢笑得意味深長。
    秦年時沒有說話,仿佛睡著了般,隻是整張麵龐的輪廓線條都顯薄,並沒有放鬆的姿態。
    “而且也看了那位周北望先生的照片,不得不說,從女人的角度看,確實非常有性吸引力。”謝新夢雙手放置於辦公桌上,十指交握,撐住了下顎,生生的一副看戲姿態“我原本是想著,自己去客串下,追下山色,做個催化劑,刺激下你們。沒想到有人比我捷足先登,而且做的還是場情真意切的真戲。那我就樂得清閑,靜觀其變了。”
    “你說完了嗎?”秦年時仍舊闔著眼,聲音也是慵懶寡淡,然而渾身卻陡然升起了股冷然,令人生畏。
    “還沒有,我很好奇……關於解除婚約這件事,你有沒有後悔過?”
    別人也許害怕秦年時,但謝新夢卻是從小就習慣拔老虎的胡須。他繼續在危險邊緣反複試探,白色的醫生服襯得整個人像是最潔淨清透的光。
    秦年時終於睜開了眼,他眼瞼很薄,長時間閉目後,再睜開時,會出現三層眼皮,眼窩更深邃,瞳眸漆黑。明明是看狗都深情的眼,可此時黑瞳卻如結冰的湖麵。
    “既然相處了三年都沒有感情,那為什麽還要繼續?”
    謝新夢很慢地眨了下眼,眼瞼的小褐痣,像是尖針,不知戳著誰的心。
    “既然沒有感情,那你拉山色去遊艇頂層幹嘛?看上帝還是看耶穌?”
    謝新夢邊說,邊打開了李青梅與自己的對話框,點開了一張照片。
    是下午秦年時把江山色給拉上遊艇頂層時,兩人在樓梯間拉扯的照片。
    顯然是李青梅偷拍的,私信發給了謝新夢,並附贈了段說明。
    李青梅像素有點渣,和你哥差不多的渣。
    秦年時表示自己還是輕敵了,江山色的朋友,怎麽可能是善茬,完全是情報局大佬,行走的攝像頭。
    秦年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嘴唇微抿著,顯得更薄,鋒利喉結幾不可見地滾動了下。
    “你聽說過追妻火葬場嗎?”謝新夢決定不怕死地乘勝追擊。
    “什麽?”秦年時眉峰輕挑。
    “是個網絡流行詞,我覺得挺適合你,我還蠻期待那天的到來。”謝新夢用大拇指抵著唇角,按捺住笑意。
    “你一天天的,少上些網。”秦年時神色間有些不耐。
    正說著,秦年時想到什麽,從口袋裏拿出了個首飾盒,丟給了謝新夢。
    謝新夢眼明手快地接住,打開後發現裏麵躺著一隻翡翠鐲子,玉質細膩溫潤,綠意幽邃純正,顯見價值不菲。
    兄弟倆人的母親林蘭情向來喜愛翡翠,秦年時也算是投其所好。
    “她生日是下周對吧,你幫我拿給她吧。”秦年時淡聲道。
    談及林蘭情,謝新夢收斂了嬉皮笑臉,勸道“你也來吧,她喜歡清靜,那天不會邀請外人,都是家裏人,大家吃個便飯。”
    謝新夢邊說邊取下了金絲邊眼鏡,用鏡片布擦拭著鏡片,他不戴眼鏡時,視野稍顯模糊,因此看不清秦年時此刻的表情,隻聽見他毫無情緒的聲音。
    “看情況吧,最近有些忙。”
    謝新夢垂下眼,看著那綠得醉人的翡翠,若有似無地歎口氣。
    同一時間,江山色回到了“低等動物”酒吧內,高醉鄉與白東君立即圍了上去。
    “怎麽樣?今天的脫口秀發揮得好嗎?”白東君是事業粉。
    “最重要的是,剩下的錢拿到了嗎?”高醉鄉是金錢粉。
    江山色卻一個問題也沒回答,隻趴在酒吧桌上,“哇”一聲哭了出來。
    白東君和高醉鄉麵麵相覷“怎麽了這是?”
    高醉鄉此時靈光一現,忽然想到之前加過了李青梅的微信,忙打開了她的朋友圈。
    兩人翻了半天,終於了解了江山色今天的遭遇。
    高醉鄉連連搖頭,低聲道“老板也太慘了,居然被騙去參加了前任的訂婚宴?”
    白東君也是哀歎不已,低聲道“哎,在訂婚宴上,還硬擠出了笑容,可是回來後,就哭成這樣,她心裏肯定還是放不下那個男人。”
    這是白東君首次意識到,江山色居然有做人的潛質。
    高醉鄉為江山色打抱不平,擼起袖子,怒道“老板你那未婚夫也太不是個東西了,我這就去湊他,你把他公司地址發我。”
    江山色邊擤著鼻涕,邊點頭“好的,不過你要注意。他在公司時身邊配有三個保安,一個是散打冠軍,一個是跆拳道冠軍,還有一個是泰拳冠軍。”
    高醉鄉將袖子放下,繼續擦著酒杯,道“仔細想想,打他一頓好像太便宜他了。我們要相信科學,明天我就去買小人紮他。”
    白東君忙安慰道“算了,老板,看開點。”
    “怎麽看開啊,那可是錢啊!我居然拒絕了他的黑卡!我拒絕了包包,鞋子,還有豪宅!”江山色繼續嚎啕。
    好吧,原來不是因為愛情而哭泣,是因為金錢而哭泣。
    白東君覺得自己還是太年輕了。
    什麽做人的潛質,不存在的。
    不過安慰還是要繼續安慰的,白東君開始畫大餅“老板,靠你自己努力,也可以有包包,鞋子以及豪宅的,而且還是別人都拿不走的。”
    江山色終於止住了哭泣,抽泣著問道“真的嗎?”
    白東君目露信念的光芒“相信我。”
    江山色拍拍他的肩膀“好,要是沒成功,我就殺你祭天。”
    白東君吞口唾沫“這個倒也不必,老天爺估計也不是很想看見我。”
    為了表示自己的話還是有幾分可信度,白東君從“低等動物”微博裏翻到了條私信。
    “老板,你看,電視台的記者都想要采訪你了,你就要大紅了!”
    江山色定睛看去,發現是一位認證信息為南城電視台記者的私信。
    魏花花你好,我是南城電視台的記者,在網上看了你的脫口秀,非常感興趣,請問可以接受采訪嗎?
    好吧,情場失意,職場得意。
    天晴了雨停了,江山色感覺自己瞬間又行了。
    江山色立馬讓白東君以自己助理的身份進行了回複。
    不為什麽,就為了裝逼,顯得自己有助理。
    江山色決定,失去的包包,鞋子和豪宅,她一定要靠自己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