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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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等動物!
    工作日的晚上,??“低等動物”酒吧內門可羅雀,隻有三三兩兩的客人,大半是失戀了,??在那喝著悶酒。
    而白東君則在舞台上抱著吉他,??自彈自唱著歌曲。
    這次是國語版的《低等動物》。
    愛情不過是這樣,??做起來我們還不是一樣。
    留不住你的心,??我隻要留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人,也要留住一吻。
    白東君嗓音深情而醇厚,令癡男怨女,??沉溺其中。
    當然,??為情所困的癡男怨女中並不包括江山色。
    此時的江山色蹲在吧台內,??按著計算機,??手指翻飛,計算著酒吧的流水賬目,算了好幾遍,??才發現剛剛持平。
    不虧也沒掙。
    她仍舊苦苦掙紮在貧苦線上。
    人家說,??保暖才思那啥啥,??如今的她,已經沒心思想那什麽情和愛的了。
    她現在就想著搞事業,掙大錢,買包包,??買豪宅!
    腦子裏正想著金錢呢,江山色忽然嗅到了一股金錢的芳香。
    不經意轉頭,??江山色看見了一張輪廓分明的混血臉。
    是周北望。
    不僅是人民幣,還是歐元。
    “周先生?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江山色有些詫異,上次訂婚宴上,??天氣忽然驟變,大家離開得比較匆忙,江山色之後也沒再跟周北望有接觸的機會,兩人就這麽分開。
    原本以為之後不會再有交集,沒想到今天周北望居然找了來。
    “上次走得急,也沒來得及跟你要聯係方式。後來我父親又臨時讓我出差去了趟北城處理事務,今天才回來。回來後,我打聽到你在這裏,所以冒昧找上了門,希望你不要被我的主動嚇到。我怕你們東方女孩子不習慣這樣熱烈的追求方式,會誤會我很危險。”
    周北望五官硬朗深邃,看得出是常年健身的人,渾身都是陽光的味道。即使追人,也是大大方方,外向爽朗,反倒化解了尷尬。
    “沒事,我膽子大,不是一般人。”江山色對自我的認知異常清晰。
    她反倒覺得周北望實在有點妄自菲薄的意思。
    跟秦年時那樣陰險的獵豹崽子比,周北望善良得簡直就是隻小貓咪。
    “既然如此,那今晚可以請你吃飯嗎?”周北望乘勝追擊“能和像你這般,裝著如此有趣靈魂的美女吃飯,那我真是太榮幸了。”
    人家都誇到這個地步了,不去簡直不是人。
    江山色當即答應。
    高醉鄉和白東君始終在旁觀望著,對這一番對話歎為觀止。
    高醉鄉歎息“我似乎明白自己為什麽單身了。”
    白東君嘖嘖稱讚“簡直就是情話十級高手,這誰頂得住?”
    兩個單身狗開始奮筆疾書,做起了筆記。
    “懷空”是南城北湖畔的一家日料店,是高端會員製餐廳,隻招待熟客,能來此就餐的客人皆是城內非富即貴之輩。
    “懷空”主廚是日本名廚,擁有幾十年懷石料理經驗,所有菜品都是日本空運而來。
    “1笑”包廂內,穿著和服的侍者正按照順序依次上著懷石料理。
    先付,清湯,向付,燒物,箸休,八寸,拚盤,醋物……
    風味清淡,禪意十足。
    本應是頗有意境的一餐,可惜秦年時卻被席間趙邦彥不斷的試探,弄得胃口全無。
    秦年時今天是被華心集團老股東朱東南給叫來的,沒想到來了才發現,華心集團元老趙邦彥也在。
    趙邦彥是跟著江私一起打天下的兄弟,也算是開國元老,在華心集團內掌有重權。
    多年來,江私倒也從未虧待過趙邦彥。隻是權勢越高,人心越渾濁,貪戀也越重。趙邦彥眼見著江私忽然去世,便想著趁亂將華心集團奪下。
    可那江明風卻火速回國,接管了江私董事長的職位。趙邦彥對這董事長的位置覬覦多年,哪裏肯就此拱手相讓。因此明麵上雖然對江明風是笑臉相迎,可私下裏卻聯合著各派勢力,不斷製造亂局,想要讓江明風知難而退。
    誰知江明風雖年輕,可卻有大將之才,每次都將他的計謀給識破,並穩住形勢。
    趙邦彥不肯善罷甘休,便開始製造謠言。對外宣稱,說華心集團近年投資項目過多,資金鏈出現問題,想要聯合各位股東撤股,跟著他一同走人,自立門戶。或者是把手中股票拋售給他,以免股價下降,股東們受損。
    隻是各大股東都顧忌著秦家的財力,覺得秦年時與江山色訂婚三年,估計馬上就要結婚,成為一家人。站在秦家的角度,於情於理,關鍵時刻必定會出資幫忙。
    趙邦彥跟江私是好兄弟,對江私在外花天酒地的行徑是了如指掌,當然也知道江山色並非是蘇潔所生。
    趙邦彥便私下裏買通了媒體,發了稿子,把江山色的私生女身份弄得天下皆知。此舉就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江家曾經以次充好,瞞天過海。
    趙邦彥認為,如此一來,秦家必定會覺得臉上無光,跟江家生出間隙。
    果然如他所料,據說江山色私生女身份曝光的當天晚上,秦年時便和她解除了婚約。
    各位股東見勢不妙,認為秦家已與江家脫離幹係,之後是斷不肯再出資幫助,便開始蠢蠢欲動,想要拋售股票,跟著趙邦彥走。
    誰知那江明風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居然在幾天之內,便勾搭上了秦年時,並且還再次訂了婚。
    如此一來,本來搖搖欲墜的局勢再度被穩住。
    趙邦彥實在是氣惱不過,隻得從秦年時這邊下手,想要約他出來,探下虛實,看是否有可乘之機。
    畢竟在趙邦彥看來,秦年時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跟江山色解除婚約,又再度跟江明風結下婚約,自然也是有一番利益牽扯。
    畢竟在這個圈子裏,大家不過都是逢場作戲,男女之間的感情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趙邦彥想著,若是自己能給予秦家更大的利潤,指不定就能讓秦年時站在自己這邊,一同扳倒江明風。
    雖然心思深沉狠毒,可趙邦彥倒是長了副清瘦儒雅模樣,戴著眼鏡,嘴角總是上揚,一副和氣親善姿態,眾人背後都稱呼他為笑麵閻王。
    此時,趙邦彥舉杯,朝著秦年時不斷敬酒,看似和善的笑意仿佛要從臉上溢出,滴入酒杯中。
    “秦總實在是太難邀約了,今天還是托了老朱的麵子,這才把你給請了出來。”
    秦年時不慌不忙,舉杯回敬,聲音清淡,一時竟讓趙邦彥這中老狐狸都聽不出什麽端倪“趙董嚴重了,最近我忙著籌備跟明風的婚事,所以忙碌了些。”
    趙邦彥繼續笑著,雙眼眯縫著,像是狐狸“哦,那是應該忙的,喜事嘛。算起來,明風年紀也不小了,確實應該早點結婚生子的。其實照我說,女人呢,實在是不適合拋頭露麵在外打拚,在家裏相夫教子多舒坦啊。我之前就這麽勸過她,可惜啊,明風似乎是對我有成見,也不聽。”
    朱東南也是華心集團的大股東,濃眉大眼,滿麵嚴肅,為人倒算是正直,隻是思想格外古板,當即也不滿地蹙眉“我也是這個想法,你說江明風要是個兒子,我也什麽都不說了,可偏偏是個丫頭片子,咱們這些股東肯定不服氣的。其實江家還有很多能幹的侄兒嘛,也都在公司裏幹了好幾年了,隨便扶持一個起來不行嗎?”
    秦年時隻是聽著,也不搭話,雙眸微斂,嘴角微揚,似笑非笑。
    像是安靜看著他們表演。
    這番姿態倒是把對麵的兩人給弄得頗為尷尬,仿佛是台上唱著雙簧,熱火朝天,一派熱鬧。可底下觀眾卻隻是冷眉冷眼望著,笑得意味不明。
    確實滲人。
    這秦年時算是同輩中的佼佼者,能力不可小覷。
    趙邦彥心下正惴惴不安之際,秦年時忽然起身,道“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間。”
    隨即,長腿一邁,越出了包廂。
    隻留下臉色陰晴不定的趙邦彥和朱東南。
    洗手間自然是沒去的,秦年時不過是找個借口,想在庭院中透口氣。
    “懷空”日料店是設計成為了日式枯山水庭院,靜謐冷白的月光照著庭院內的白砂石與苔蘚,頗有滄海意蘊,禪意盛然。
    秦年時點了根煙,銜在嘴裏,抬眸安靜看著月色,猩紅的煙火在他修長指尖明滅不定。
    此時,“1笑”包廂對麵的“玖間”包廂裏忽然傳來了一陣女人的笑聲。
    人家是銀鈴般的笑聲,到了她這,就是杠鈴般的笑聲。
    聲音很熟悉,秦年時聽了三年,化成灰都認識。
    是江山色。
    而與她進行交談的,是個男人,秦年時在記憶裏搜索了番,終於憶起,是那個意大利佬,周北望。
    周北望是位紳士,對於吃飯的地點,自然是詢問江山色的意見。
    江山色則第一時間想到了“懷空”日料店。
    之前她仗著是秦年時的未婚妻,是頂級會員,可以隨意進出。可是現如今她已被逐出圈子,取消了會員,連進來的資格也沒了。
    店家就差沒直接寫江山色與狗不得進入。
    當然,江山色覺得自己這麽想也有點過於誇張事實了。
    畢竟,“短腿”還是可以進來的。
    不能進來的隻有她。
    可越是這中不讓來的地方,江山色就是越想來,也算是人類的劣根性。
    按照周北望的身家,自然也是“懷空”的會員,便帶著她前來。
    席間,江山色和周北望聊得格外開心,周北望講了自己剛來中國時,因為不熟悉習俗而造成的一係列誤會,他語氣詼諧,逗得江山色合不攏嘴。
    秦年時雖然站在外間,聽不清兩人的對話,卻看得見日式障子門上,兩人對飲暢談的身影。
    秦年時微眯了眼,任由指尖灰白的煙燼落在地麵上,猩紅的火在流水般的夜色中沉浮不定。
    良久,他將煙掐滅,幾不可聞地冷哼了聲,邁步返回“1笑”包廂。
    “1笑”包廂內,趙邦彥和朱東南在秦年時回來之前,便做好了商量,知道秦年時是個聰明人,幹脆就直接將話挑明。
    朱東南向來不愛拐彎抹角,當即道“秦總,我這人向來說話直,江明風這丫頭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性格倔強,根本不服管,之前不還跟著人私奔了兩年嗎?現在說是和你訂婚了,可我看,她這心沒定下,說不定哪天就又反悔了,實在是不穩妥。”
    趙邦彥則是笑眯眯地補充著“沒錯,這未來的事,還真說不準。明風那丫頭是個七巧玲瓏心,主意挺多,許給秦總的好處,估計也在婚後才能兌現吧,那其中的變數,可就太多了。我有個建議,不如秦總現在就與我們合作,好處顯而易見,而且也更容易變現,我們……”
    不知為何,秦年時忽然覺得心裏湧上了股突如其來的煩躁。
    “我不缺錢。”他驟然打斷了趙邦彥的話。
    趙邦彥和朱東南停下,被秦年時此時表現出的凜冽之色給怔住。
    秦年時舉著盛有清酒的瓷杯,一口飲下,清酒入喉,冷冽清爽。
    他將杯子重重一放,杯底與木桌發出沉悶的響聲,震得人皮膚縮緊。
    “我就缺老婆。”他淡聲道。
    趙邦彥和朱東南麵麵相覷。
    等下,怎麽去個洗手間回來,就臉色壞成這樣?情緒也完全不似剛才淡定。
    是在裏麵吃什麽了?
    等下,洗手間裏能有什麽?
    兩個老狐狸覺得自己的想象力已經無法控製。
    這一屆的年輕人,好難懂啊。
    “玖間”包廂內,江山色與周北望仍舊是交談甚歡。
    周北望紳士地為江山色倒著清酒,笑得爽朗“上次,我問你是否有男朋友,可惜沒有得到回答,今天能告訴我嗎?”
    “沒有男朋友,但是……”江山色猶豫片刻,決定據實以告“訂婚宴的男主人公,秦年時就是我前未婚夫。”
    周北望睜大眼,表示詫異。隻是那詫異裏,倒沒有異樣的情緒,而是讚賞“能在前任的訂婚宴上講祝酒詞?原來你這麽勇敢?天啊,你的優點又多了一個。”
    江山色覺得周北望確實會誇人,估計她就算是舉著把菜刀砍了他,他都能名不改色地誇自己刀法神勇。
    “難怪他上次看見我和你講話,臉色那麽差,應該是在後悔失去了你這麽有趣的人吧。”周北望推測。
    江山色忙擺手“不至於,你太不了解秦年時了,這麽說吧,你千萬不要用常人的思維去想象他。”
    頓了頓,江山色糾正“不,是千萬不要用人的思維去想象他。”
    周北望懂了,也就是不要把秦年時當人就是了。
    “我交代了自己的前任,該你交代了,你有幾任前任?”江山色調侃。
    江山色原本也不過是想活躍氣氛,誰知周北望竟老老實實地要伸出手指頭來數。
    江山色忙製止“停停停,倒也不必如此誠實。”
    周北望攤手“可是誠實不好嗎?”
    江山色長歎口氣“以後你要是在你女朋友或者老婆麵前這樣誠實,很容易英年早逝。”
    周北望被她的話又逗得笑了起來。
    江山色邊說邊夾了刺身去沾醬油,結果一不小心,刺身掉落在碟中,醬油濺起了一滴,恰好落入江山色左眼內。
    她忙捂住眼,驚呼起來。
    “怎麽了?來,我看下。”周北望忙越過木桌,走到江山色身旁,想要幫她查看眼睛。
    江山色單手捂住眼,單手擺手製止“千萬別看,一看就要出事,男女主角容易踩線,偶像劇裏都這麽演的。”
    按照江山色多年來看偶像劇的經驗,但凡女主隱形眼鏡掉了,或者眼內進了沙子,男主角都會幫忙吹上一吹。
    然後畫麵就定格,下一秒浪漫的bg響起,兩人就接吻了。
    周北望拉下江山色捂住眼睛的手,笑道“這麽說來,那我就更要看看了。”
    左眼裏沾了醬油,有些刺痛感,江山色用力眨著眼,包廂內燈光柔和,迷糊的視線裏,她看見周北望正專注盯著自己,眼神溫柔繾綣。
    秦年時心情實在是不佳,兩隻老狐狸也不好再繼續談下去,興致淡淡地吃完後,便結束了這一餐。
    三人從包廂內走出,來到中庭時,趙邦彥正準備和秦年時說兩句客套的分別語,抬眼卻發現,秦年時正望著前方的包廂,眼神黑得滲人,周身像是瞬間結了冰霜。
    趙邦彥和朱東南順著他的眼神望去,看見對麵的“玖間”包廂日式障子門上,有一男一女的兩個身影。
    有身影不打緊,打緊的是,兩人身影的姿勢,實在是有點不可描述。
    一個是趴著,一個是半跪著。
    趙邦彥和朱東南隻在年輕時,這麽玩耍過。
    老人推car。
    他們懂。
    姿勢是懂,可是不懂的是,這也算是公眾場合,那兩個年輕人居然能這麽野?
    朱東南正要感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誰知卻見秦年時三兩步便衝過了庭院,直接朝著“玖間”包廂走去。
    確認過眼神,是捉奸的氣勢。
    在那一刻,朱東南忽然有中幻覺——自己與跟武大郎告狀的,賣梨子的鄆哥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