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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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等動物!
    其實人在遭遇某種突如其來的衝擊時,??是會暫停思考的。
    當即,秦年時隻覺得腦門一熱,身體先於思想,??三兩步就衝到了“玖間”包廂外,??伸手推開了日式障子門。
    “嘩啦”一聲巨響,??日式障子門應聲而開,??驚呆了裏麵忙碌的兩人。
    而在看清裏麵兩人的確切姿勢時,秦年時也怔住。
    江山色確實是手腳著地,而周北望確實也是半跪著,隻是兩人中間隔了一米的距離。
    光影投射在日式障子門上,??兩人的影子便形成了老人推car的姿勢。
    完全是一場借位引發的慘案。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三人沉默著,??一時分不清此刻誰比誰尷尬。
    簡直是尷尬和尷尬他媽滴血認親,??真t的尷尬。
    五分鍾前。
    “玖間”包廂內,??周北望拉下了江山色捂住左眼的手,查看著她眼睛的狀況。
    她那雙波光瀲灩的美眸,此刻有些紅,??如同染了抹綺麗霞光。
    “好像有點紅,??這裏有濕紙巾,??你擦下吧。”周北望將濕紙巾遞給了江山色。
    “好的。”江山色接過,因為怕花妝,因此小心擦拭著。
    然而左眼裏仍舊有刺痛感,她忍不住用力眨動兩下,??也許是動作過大,左眼裏的美瞳竟從眼內落出來,??掉在地上,不知去向。
    畢竟也是一副半月拋的美瞳。
    貧窮的江山色不忍舍棄,忙讓周北望幫自己尋找。
    江山色趴在地上小心尋找,??而周北望也跪著四下探尋,一個借位,投射在日式障子門上。
    兩人的影子,便成了那不可描述的影子,那貌似上路的影子。
    五分鍾後,“玖間”包廂內。
    沉默,是今晚的西湖斷橋。
    秦年時,江山色,周北望三個人,你瞪我,我瞪你,仿佛是要瞪到滄海變桑田。
    終於,周北望率先回過神來,輕咳一聲,問道“秦先生?你怎麽來了?”
    最重要的是,為什麽會來拉他們的包廂門。
    請問你自己沒有包廂門可以拉嗎?
    秦年時不愧是演技帝,隻消片刻,他便收起了剛才的多餘情緒,當即波瀾不驚地道“我聽說周先生也在這裏用餐,所以過來打個招呼。”
    江山色當即很想躺在沙發上,學著魯豫,說一句是嗎?我不信。
    誰家打招呼打成要拆門的節奏?
    因為剛才的響動聲太大,驚動了店家,穿著和服的女侍者忙穿著木屐,“噠噠噠”匆匆趕來,膽戰心驚地詢問“那個,秦先生,周先生,請問是有哪裏招呼不周嗎?”
    女侍者額角滲出汗珠,一顆心七上八下,堵在了嗓子眼裏,就怕這兩位霸總一言不合打起來。
    畢竟,這種一女兩男的場合,太適合打架了。
    他們是小廟,可得罪不起這兩尊大佛啊!
    秦年時嘴唇線條拉長,似笑非笑,如此一來,五官更顯清冷,整個人再度恢複了清雋矜貴“沒事,我不過在和周先生敘舊罷了。對了,你來得正好,今天周先生和江小姐這一餐,記在我賬目上就好。畢竟,我早就想請周先生吃飯了。”
    周北望那雙暖褐色的瞳眸閃爍了下,忙拒絕道“秦先生實在是太客氣了,多謝好意。隻是今天是江小姐想來這裏吃飯,我是專程請她的,所以還是我來……”
    秦年時不著痕跡地打斷了周北望的話,淡聲道“對,江小姐確實是很喜歡這一家店……吃了三年,口味還是沒變。”
    他這話明明是對著周北望說的,可黑瞳卻一瞬不瞬望著江山色。
    秦年時表情鬆散,眼神也是清淡,淡得如同他身後的枯山水院落,灰白的世界,寧靜淡漠,像是無聲無息,卻又蘊藏著極強的意蘊。
    江山色左聽右聽,都覺得這話頗有深意。
    感覺有點把他自己當成這一桌菜的意思。
    呀呀呸,別說一桌菜了,他連一碟子花生米都不配當。
    若是平時,江山色絕對要掀桌而起,拿出嘴炮技能,當場跟他懟上。可今天畢竟對麵坐了個周北望,江山色還是要顧及下彼此的體麵,便深吸口氣,決定忍耐。
    當秦年時是個屁,放了就好。
    江山色是忍耐了,可秦年時卻變本加厲。
    他看了眼桌上的菜肴,劍眉微挑,聲音疏懶“咦,怎麽今天沒有上江小姐最愛的串燒呢?”
    聞言,江山色心頭那道“咯噔”響得很大聲,她暗叫不好,正要出言製止,秦年時卻搶先一步,轉頭對著女侍者,吩咐道“江小姐最愛的日式串燒——雞屁股,麻煩盡快幫忙上六串。”
    女侍者忙依言照做,匆匆跑去吩咐大師傅。
    吩咐完後,秦年時轉向周北望,眉眼裏有調笑的意味“這裏的食物中,江小姐最愛吃的,就是日式串燒——雞屁gu,每次都會吃六串。”
    江山色深吸口氣,實話實說,這一刻,她心裏湧上了對秦年時無盡的殺意。
    好吧,確確實實,她就是愛吃這裏大師傅烤的日式雞屁gu串燒。
    入口香脆,油脂細膩,回味無窮。
    可是這個重口味的愛好,確實不好在第一次約會時就表現出來,所以江山色今天並沒有要這道菜。
    因為她害怕周北望是愛雞人士,會對她進行強烈譴責。
    畢竟,一串三個,六串十八個。每次她來,就會有十八隻雞上了天堂。
    江山色承認,自己“唧唧殺手”這個名號可謂是實至名歸。
    可秦年時這樣當眾說出來是幾個意思?她不要麵子嗎?
    正當江山色決定拋棄淑女麵具,要跟秦年時拚個你死我活時,秦年時見好就收,對著周北望頷首“周先生,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們慢慢享用。”
    說完,秦年時轉身離開。他身形修長挺拔,被淨白月光攏著,端的是風光霽月。
    趙邦彥始終在旁注視著秦年時與江山色之間的互動,清朗月色下,他雙眼微眯著,笑容過於深,顯得有些陰沉。
    在包廂的日式障子門關上的瞬間,江山色看見了趙邦彥在對自己微笑頷首。
    趙邦彥也是看著江山色長大的,江山色依照禮節,也忙起身點頭回禮。
    隻是不知為何,看著趙邦彥的笑容,江山色心頭卻湧上了一股怪異的滋味。
    到最後,這一餐還是被店家給記在了秦年時的賬上。
    四舍五入,就是江山色吃了秦年時的雞屁gu。
    江山色隻想讓秦年時滾回來,她當場吐了還給他。
    江家別墅是蘇潔設計的,是現代簡約風,純白色調,富有藝術感,卻稍顯清冷。
    此時,謝新夢進入客廳內,將母親林蘭情新近繪製的油畫送給蘇潔。
    林蘭情是名畫家,開了家藝術畫廊,在業內也是小有名氣。林蘭情和蘇潔是大學同學,多年來關係良好,謝新夢從小便經常進出江家別墅。
    蘇潔感情向來不外露,即使麵對著自己從小看到大的謝新夢,也是笑得淡然“我之前就說讓司機去取的,結果沒想到你倒送來了,麻煩了。”
    “沒事,蘇姨,我反正順路。”謝新夢笑得溫和,他每次微笑時,高挺鼻梁上會有小的折痕,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撫撫。
    頓了頓,謝新夢環顧四周,問道“伯母,明風姐還沒回來嗎?”
    “她最近在忙新項目,每天都是很晚才回來,也是辛苦了。”蘇潔歎口氣,拿起了骨瓷茶杯,裏麵裝著錫蘭的烏巴茶,有薄荷與紫羅蘭的香味。
    蘇潔忽然想到什麽,抬眸問道“對了,你媽媽和你哥哥之間,關係還是沒有好轉嗎?”
    謝新夢無奈苦笑道“你也知道我媽的性格。”
    蘇潔喝了口烏巴茶,斂眸看著那明亮的鮮紅茶色,半晌方道“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兩人又聊了會,謝新夢看看時間不早,便起身告辭。
    江家別墅內有大片草地,在草坪燈的映照下,顯得清靜柔軟。天際,是一輪彎月,靜謐又慈悲地照著世間。
    謝新夢正走在草坪的石子路上時,忽然前方迎麵走來一個高挑窈窕的身影。
    一襲白色套裝,黑直長發如火般濃烈,瑩白麵頰又如冰般淡漠。
    正是江明風。
    江明風並沒第一時間看見謝新夢,十個小時的會議令她精疲力竭,此時的她滿麵疲倦,隻想盡快休息。
    謝新夢迎了上去,主動打了招呼“姐姐,你回來了?”
    江明風微愣下,待看清是謝新夢,便放鬆下來。
    她是從小看著謝新夢長大,私下裏便當他是自家人,不用像在外人麵前那樣防備。
    “你怎麽來了?”她問。
    “我來給阿姨送畫。”謝新夢微笑,整個人被月光籠著,看著格外幹淨。
    “好的,你早點回去吧。”江明風打算以此結束對話。
    她正要越過謝新夢時,謝新夢卻叫住了她“姐姐,我最近手頭緊,能借我點錢嗎?”
    江明風停下腳步,轉過頭,柳眉微蹙,打量著謝新夢,覺得這孩子在跟自己開玩笑。
    “我哥最近心情不太好,我不敢找他要。”謝新夢金絲邊鏡片後的眼睛裏是澄澈的光,看似坦坦蕩蕩,毫無隱瞞。
    “你要多少?我想辦法給你湊下。”江明風淡聲道“最近我手頭上流動資金不多,之前江山色那也沒給多少。”
    江明風說的是實話。
    江私猝然去世,她回國接手時,發現華心集團賬目上確實有很大問題。這幾年江私盲目擴大經營,接連投了好幾個大項目,把集團的流動資金全給投了進去,可以調用的現金並不多。
    雖然江家有房產,蘇潔也有不少珠寶,但正值多事之秋,怕隨意售賣會引起人心浮動,引發外人猜測,認為華心集團資金鏈出現問題,引發局勢動蕩,因此江明風並不敢售賣物品,導致手頭現金流有些緊張,隻得暫時硬扛著。
    江明風覺得,謝新夢從小就乖,也難得對自己開次口,怎麽的也得想辦法幫下他。
    然後,她聽見謝新夢說出了他要借的數額“100塊。”
    江明風抬眼望向他,眼神裏明明白白寫著一句話——“你在逗我?”
    謝新夢嘴角噙著溫柔的笑,他的輪廓異常幹淨,光影投射,有柔和的弧度“我想打個車回去,最近確實很窮,你也知道,我每個月的收入,大部分都資助給慈善機構了。”
    江明風也懶得和他扯了,拿出錢包,準備掏出一百元,謝新夢卻製止了她。
    “姐姐給我發紅包吧,順便加個好友。”謝新夢繼續露出無害的笑容,如果用一種動物來形容,他不像溫順的小狗,而是像小鹿。
    脾氣溫和,卻也帶著點神秘的野性難馴,畢竟是森林裏的生物。
    江明風掏出手機,加了謝新夢的微信,轉了100塊的紅包過去,隨後懶懶下了逐客令“不早了,快回去吧。”
    說完,江明風也不再看謝新夢,繼續往別墅裏走去。
    跟小孩子在院子裏扯上這大半天,她感覺更累了。
    謝新夢垂頭看著微信上江明風的頭像,嘴角的笑容,更濃烈了。
    終於,拿到微信了。
    同一時間,秦年時回到了半山別墅內。
    他褪下了西裝外套,單手扯下領帶,眼角眉梢有種自己也沒察覺的不耐。
    別墅空蕩,寂靜冷清,他坐在吧台上,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慢慢地飲著。
    金黃色的酒液,加入大塊冰球,烈性的酒,有原野的氣息。
    可飲下後,卻把心頭的那絲煩躁給澆得更旺盛了。
    秦年時腦子裏總是回蕩著江山色與周北望的說笑聲,那聲音其實挺好聽,但卻像是針,紮著他的耳膜。
    她之前跟自己在一起時,倒不見有這麽多話,每次眼見著她想說什麽,可話到嘴邊,都總是深吸口氣,最終憋住。
    現在和他分開了,倒是放飛自我了。
    秦年時越想越是煩躁,便打開了微信,調出了與江山色的對話框,發去了信息。
    秦年時吃完了嗎?
    此時,江山色被周北望送回了酒吧,正在小房間裏脫高跟鞋,看見信息,當即想要把那12厘米高跟鞋直接隔著手機砸秦年時頭上。
    於是,她沒好氣地回複著關你什麽事?
    也不知為何,秦年時看著這冷冰冰的回複,心情反倒稍顯紓解。
    他唇角上揚,繼續發過去一條信息。
    秦年時再怎麽說,這頓飯也是我請的,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江山色正在洗手間打算卸妝,看著這條信息,忽然怒上心頭,她深吸口氣,手指翻飛,開始給秦年時說些“好聽的”。
    秦年時正喝著威士忌,忽然手機裏“叮叮叮”不斷發來著江山色的信息,他點開仔細查看,眉頭頓時擰成了“川”字。
    江山色希望你心梗時旁邊總能有醫生。
    江山色希望你進監獄後總能有壯漢幫忙撿肥皂。
    江山色希望你坐牢總能提前釋放。
    江山色希望你老婆偷漢子時總能被你發現。
    江山色希望你火化必爆舍利子。
    果然是“好聽的”。
    秦年時頓時心頭一股無名火再度升起,他手指在威士忌酒杯邊緣抹了抹,浸了那冰冷的溫度,再度發過去一句話。
    秦年時還有嗎?
    結果發過去後,對話框裏顯示出了一行灰色字體。
    對方開啟了好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的好友。
    很好,她刪除了自己。
    秦年時微斂著雙眸,將威士忌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