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動物！
    浴室內,??仍舊是水霧彌漫，那霧氣透過打開的門，朝外擴散著,??仿佛是被風吹動的白色薄紗,??輕柔地籠罩著兩人。
    秦年時的眉目,??浸在了霧氣之中，顯得疏朗而溫柔。
    他看著她，眼裏有光,??那光異常柔和，如螢火,??也如星辰“不要憋著，哭出來。”
    秦年時太了解江山色了，從剛才進門時，他便看了出來，江山色始終在忍耐著。
    她故作輕鬆地跟他聊著天，不過是不想讓他詢問關於舒靜安的事。
    她用力地將整個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不過是想要讓自己沒有力氣去思考舒靜安的離開。
    她想要出門去買東西，想要去浴室洗澡,??不過是想要逃避他。
    秦年時知道現在的江山色並不想要看見自己,??但是他沒辦法對她放手。
    他不能讓江山色再這樣封閉自己的內心，再這樣於情緒的沼澤中陷落。
    他不能任由她崩潰。
    於是秦年時站在了浴室門前，等待著江山色。
    “不要憋著，哭出來。”他再次重複了這句話。
    他讓她，把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出來。
    江山色的心,??因為舒靜安的離去而凍結成冰。
    滾燙的水沒有能融化它。
    潮濕的霧氣也沒有能融化它。
    然而秦年時的這句話，卻像是一泓溫暖的春水，溫潤地將她的心徹底融化。
    那些冰,??化為了水，從她的胸腔湧上，自她的雙目落下。
    那些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顆一顆落下，匯集在她秀美的下顎處。
    江山色的臉上甚至沒有任何的表情起伏，隻有眼淚在不斷地流淌。
    秦年時伸出了手，那骨節明晰的手掌，撫上她那如絲綢般的黑色的發，將她的頭，輕柔地攏在了自己前胸。
    江山色的臉埋在秦年時厚實寬廣的胸膛上，她聽見了他心髒的跳動聲，真實而鮮活。
    是她同類的心跳聲。
    江山色就像是一隻終於找到了族群的幼獸，卸下了滿身的疲倦與防備，窩在了巢穴中。又像是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孩童，哭得微微顫抖。
    “秦年時，怎麽辦？”她的聲音從他胸前溢出，像是羌笛聲，悲淒幽咽“怎麽辦？我徹底沒有媽媽了。”
    在看見舒靜安的第一眼，江山色便看出，舒靜安的眼裏並沒有對親情的渴望。
    江山色知道，舒靜安的說辭當中，有太多的漏洞百出。
    江山色知道，舒靜安一直在用手機於網上進行著賭·博。
    江山色知道，舒靜安經常旁敲側擊地詢問她貴重物品的存放地。
    江山色什麽都知道，她隻是不想拆穿，隻是想要給舒靜安留下來的機會。
    也給自己一個擁有母親的機會。
    江山色帶著舒靜安去逛街，去吃飯，去給她買所有她喜歡的東西。
    江山色想要告訴舒靜安，自己有能力可以照顧好她的生活。
    她看著舒靜安，所有的眼神隻匯聚成一句話——
    請你留下來好不好？請你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愛，是江山色最為渴望的東西，是她二十多年來，始終盼望的事物。
    所以，即使明白那是虛假的，即使清楚那是幻影，她也心甘情願。
    就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劃燃了所有的火柴，隻是想留住那片刻的幻影。
    最後，火柴熄滅了，幻影消失了，舒靜安帶著她的所有錢離開了。
    江山色再次變成了一個沒有媽媽的小孩。
    她仍舊還是那個蹲在江家別墅三樓的，孤獨的小女孩。
    江山色從秦年時懷裏抬起頭來，望著他，她的眼睛因為哭泣而泛紅，但眼裏水光瀲灩，像是閃爍著銀河星光。
    “秦年時，我隻是想，她愛一愛我。”
    那星光湧入了秦年時的心裏，照亮了他的黑暗。
    他用雙手捧起她的臉頰，拇指輕撫去她的淚水，可是那些眼淚似乎永遠沒有止境，怎麽都擦不盡。
    於是，他低下頭，吻上她的眼瞼。
    江山色還在哭泣著，秦年時的嘴唇裏有她眼淚的味道。
    眼淚是鹹的，有點苦澀，可他卻甘之如飴。
    秦年時的唇，從她薄薄的眼瞼吻起，逐漸下移，吻過那挺翹的鼻梁，吻過那被熱氣氤得緋紅的雙頰，最終，來到了那張水潤的唇上。
    在吻上江山色的嘴唇之前，他輕聲呢喃著“沒有關係，我來愛你。”
    她不愛你沒有關係，從此以後，有我來愛你。
    然後，秦年時吻上了江山色。
    開始時，那隻是非常輕柔而治愈的一個吻，沒有任何進攻性，仿佛隻是想要讓她知道自己的存在。
    輕得就像是蝴蝶在唇上飛翔，撲閃著翅膀。
    江山色並沒有抵抗，也沒有推開他，她的雙手，反而挽上了他的雙肩。
    她需要他。
    也許故事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他開始前進，她的背脊，靠在了牆上。他不讓她挽著自己的肩膀，他緊握著她的雙手，十指交握，放置在身側。
    她反倒變成了一隻被釘住翅膀的蝴蝶。
    他吻著她，他嘴裏有淡淡的煙草味，尼古丁的氣息，他的身上還有冷鬆的香氣，是清冷的氣息。
    可是他這個人，卻是熱的。
    她任由他吻著，在這一刻，不想做任何的思考。
    她隻覺得腦中仍舊浸滿了浴室內的霧氣，但那白霧並不是混亂混沌，而是一種輕盈，讓人愉悅。
    就在江山色以為自己會迷醉到時間盡頭時，那白霧被一陣門鈴聲給驅散。
    江山色渾身一震，下意識偏轉過頭，結束了這個吻。
    此時的秦年時也因為她的拒絕而睜開了眼，黝黑的眼裏還有尚未熄滅的暗火。
    門鈴聲繼續響著，秦年時深吸口氣，將目光從江山色那有水漬的唇上硬生生收回。
    他用力地按捺下眼底的欲，聲音壓得格外低“應該是東西送來了，我去開門。”
    如果聲音有溫度，那秦年時的聲音則是格外滾燙，燙到她耳膜生疼。
    待秦年時離開臥室，江山色伸手握住了門框，用力撐著身子，這才讓自己不至於癱倒在地。
    秦年時猜得沒錯，按門鈴的就是之前那位給江山色送過東西的，秦氏集團駐北城公司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在接到了秦年時的消息之後，立即去購買了所需要的食品以及衛生紙，一路馬不停蹄送了過來，比預計時間提前了起碼半小時。
    工作人員覺得自己如此給力，肯定能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
    但開門後卻發現，秦總臉色很不好看。
    好像被自己打擾了什麽好事似的。
    工作人員表示委委屈屈。
    在秦年時開門取東西時，江山色始終站在原地，整顆腦袋像是被炸過一番，兵荒馬亂，滿地狼藉。
    這短短一天之內，發生了太多的事，她的心亂成了一團麻。
    剛才，她和秦年時是接吻了，而且是她自願的。
    這到底是安慰的吻？還是有進一步關係的吻？他們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江山色的腦子亂成一鍋粥，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壓根就理不出一個頭緒。
    就在江山色心亂如麻之際，秦年時在外喚她“先吃東西吧。”
    江山色隻能鼓起勇氣，走出了臥室。飯廳內，秦年時已經將工作人員送來的外賣全部擺好。
    滿桌都是江山色喜歡吃的，她的口味他太了解不過。
    隻是麵對著自己最喜愛的食物，江山色卻隻能低垂著頭，機械地吃著，味同嚼蠟。
    她甚至於不敢抬眼看秦年時一眼。
    在今天之前，江山色一直告誡著自己，和秦年時之間不能太過接近，不能給他希望。
    然而今天當她遭遇了舒靜安的事，心理防線全麵崩潰。她就像是漂浮於大海上的人，抓住了秦年時這塊浮木。
    而她現在還沒有與他複合的打算，那她剛才的親吻，豈不是實實在在的渣女行為？
    江山色覺得自己簡直是罪孽深重。
    江山色越吃頭越低，眼看就要埋進飯裏，秦年時終於歎口氣，伸出手輕撫了一下她的頭頂。
    “好好睡一覺，什麽都別再多想，不用有什麽心理負擔。”
    秦年時很清楚江山色在想什麽。
    他知道現在的江山色很亂，他不會要求她做出選擇。
    在飯後，江山色逃也似地返回了臥室裏，關上了門。
    她躺在床上，腦子裏不斷地回想著剛才與秦年時之間的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隻覺得頭暈腦脹。
    秦年時剛才的溫柔安慰，讓她稍稍放下心來。
    至少秦年時是不會逼迫著自己立即作出選擇，那她就可以暫時放下這件事，或者是就此不提。
    可是不提就不存在嗎？
    她這樣把秦年時當成一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情感垃圾桶，似乎太不道德了。
    就在江山色感覺頭疼欲裂時，手機裏忽然接到了李青梅發來的信息。
    李青梅終於被哥哥和弟弟給綁回了南城，關在了家裏。
    但考慮到李青梅是個一小時不八卦就會死星人，所以李家人還是非常人性化地把手機還給了她。而李青梅在拿到手機的第一刻，就立即詢問了黃助理關於秦年時是否去了北城，而黃助理則將今天發生的事通通告訴給了李青梅。
    李青梅我剛跟黃助理通過電話，他告訴我了一件事，你做好心理準備，不要被嚇到。
    江山色蹙眉，還有什麽事，比她剛吻了秦年時還能嚇人的？
    李青梅今天我怕你出事，就拜托秦年時來看你。可是我沒有想到他今天要去巴黎商談項目，他聽說你的事之後，就放棄了去巴黎，直接去了北城。
    李青梅姐妹，這情債你打算怎麽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