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第 1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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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死白蘭和殺死沢田綱吉在此刻變成了一個統一的命題,溺水般的窒息下,白蘭的話音還在繼續。
「其實我有些好奇,」白蘭噙著笑意,走到了沢田綱吉身側。片刻的晃神讓教父沒能阻止白蘭俯身湊近他耳邊的動作,這仿佛像惡魔在天使耳畔低語,在蠱惑在教父在一片空白間聽到白蘭說,「他們究竟有多罪無可赦,才會被你拋棄?」
「!」
怒意磐桓胸腹,沢田綱吉倏地抬起頭:「白蘭!」
攝人心魄的氣勢以一瞬驟發的火焰體現,純白大理石的地麵布滿裂痕,流淌著花朵被碾碎而滲出的藍紫色汁液,玻璃破碎、窗門大開,極低溫度的寒風從中吹入,呼呼作響,卷起些許殘存花枝緩緩飄落。
「白蘭·傑索,」黑衣的教父額前燃起了火焰,但就算在超死氣絕對冷靜的狀態下,他眼中的怒火也不容忽視,「我的選擇與我的同伴無關,是我在逃避,而不是他們的過錯!」
「真是可怕的表情~」白蘭勾了勾唇,他的手腕撩起鬢角頭發的時候,似乎不介意觸碰到了耳廓,他看向沢田綱吉,問道,「所以,沢田綱吉君,你為什麽要選擇離開呢?」
「珍視卻遺棄,是自相矛盾,傲慢自大,還是厭煩了那些總是給你帶來危險和麻煩的……」
「夠了。」
綱吉厲聲打斷了白蘭。
他的視線從白蘭傑索的耳廓掃到對方的手腕,那裏有些不和諧的地方。擁有情感和□□的生物,在做出任何舉動的時候,都會伴隨細微的肌肉動作,或是思考的征兆。而這些需要高精機器才能進行一定分辨的非常渺小的細節,都能被他毫無缺漏的捕捉。
超直感的提醒,大腦縝密的分析,讓他無線趨近於某一個結論——白蘭攜帶了監聽設備,而設備的另一端……
或許,正是他的同伴們。
這個答案讓他脫力的閉了閉眼。
沢田綱吉再開口時,白蘭輕佻的笑容突然一滯。
那明顯不是對他說的話。
白蘭聽到沢田綱吉用著滯澀而堅定的聲音說:「我知道他們會自責,但他們不該自責,我知道大家會難過,但所有一切,不是大家的錯。」
「或許我覺得就算我不在,大家也可以擁有美好的回憶,甚至隻要我不在,大家會有更好的人生的想法是錯的,但是我……」
「我不後悔。」
躍動著的火焰漸漸暗淡,複雜的情感與龐雜無頭緒去訴說的思念一並隨著熄滅的火焰被他重新吞回腹中。
最後,教父也隻是蒼白無力的低著頭,就好像陷落在漫長無法醒來的噩夢中,久久不語。
然後是微不可聞的一聲:「大家……抱歉。」
他停頓片刻,起身離開。
「等等,綱吉君~唔……你這樣直接離開真的好嗎?」白蘭摘下了耳麥和通訊裝置,手上稍用力將其損毀,然後說道,「既然已經猜到了,不去二樓看看嗎?這棟雲雀君名下的別墅的二層,放滿了他們給你準備的東西,連我看了都有被感動到哦~」
「不,我拒絕。白蘭,我沒有把人生給你當戲劇看的愛好。」
是沒有一絲猶豫和停頓的冷靜回答。
縱使沢田綱吉此刻心髒已經跳動到隱隱作痛,大腦仿佛被人攥緊般麻木。
白蘭傑索大概知道沢田綱吉不會答應,但他以為,彭格列的好好教父先生多多少少會會猶豫一些時間,或者總流露一些痛苦的表情的。
恩……是不太有趣的走向呢。
「真是嚴厲的指責,」白蘭聳聳肩,並不否認他確實覺得圍觀沢田綱吉跟守護者那些人的牽扯有趣,但這隻是他願意來幫忙
的一部分原因,他說,「我早就改過自新了~」
不過這幅散漫又不懷好意的模樣並沒什麽說服力。
「說起來,我是不是還沒有回答你的問題,關於裏包恩君他們付出了什麽?」白蘭點到即止。
已經走出大門的教父腳步止住,他站在雪地裏淺淺回首,嘴角不明顯的下壓,神色冰冷,棕色眼底暈開的金紅如灼灼火焰,就那樣一言不發的看著白蘭。
白蘭麵不改色的直麵那份凜然壓迫,隻是那份隱藏在完美皮囊下的冷漠瘋狂當真消失殆盡,他以平靜的神色與沢田綱吉的雙眼對視,開口說:「你知道嗎,綱吉君,七三往往帶來災禍和痛苦,但有時,它也會眷顧你我。」
看著沢田綱吉鬆動的表情,白蘭一邊在心裏倒數著機器啟動的耗時,一邊慢慢向沢田綱吉靠近。
「給我一個可以相信你的理由,白蘭·傑索。」
「恩?說出這句話,就代表著你已經動搖了吧。不過理由嗎?確實,我們之間沒有那麽多的信任,那麽,不如……」
教父額側的血管突然抽動一下,不像在昭示危險,而是揭開一層覆蓋於他不願麵對之物上的麵紗。
心悸帶來伴隨的胸口處的酸澀,在眼前半透明的合成影像具現成形時變為針紮刺痛,先出現的是尤尼,陌生又熟悉的少女對他溫柔的笑笑,什麽都沒說,隻是側開身,讓身後的短發青年走上前,進入全息投影的範圍。
沢田綱吉看見熟悉的麵孔。
垂在身側的拳逐漸握緊,白色的骨節在蜷起的狀態下把皮膚頂到透明,掌心被指甲掐出深深的痕跡,喜悅與苦澀交織,五味雜陳,忐忑不安,心煩意亂。
「許久不見,」沢田綱吉先發製人,他說的話裏全是刻意的疏離和冷漠,沒有一點人情味,「山本武先生。」
白蘭眼裏滿滿都是興味,捏著棉花糖的樣子像極了吃瓜看戲的路人,尤尼尷尬的看了他好幾眼都不收斂半分,不過對山本武來說,這點小插曲不算什麽,他一貫是專注的性格,全然把還在場的旁人忽略。
「山本武先生……?太見外了吧,阿綱,」山本武嘟囔著,麵帶無奈的抓了把頭發,他對沢田綱吉的態度太過自然,就如同那二十多年的缺席不曾存在絲毫隔閡,「我可是很期待跟阿綱的重逢的。」
「怎麽樣阿綱,這周我們去竹壽司聚餐吧?老爹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的棒,也有你喜歡的漢堡肉和甜點。」
「對了,我們之前不是說好等閑下來一起去打棒球嗎?還有……阿綱,你沒有忘記吧,」山本武短暫停頓,說,「你跟獄寺的約定。」
從山本武開口起,沢田綱吉就很難凝聚起支撐自己冷漠外表的力氣。比起獄寺隼人,他似乎更不想麵對山本武。
可能是性格使然,在他們這段密不可分的友情中,獄寺隼人是熱烈而橫衝直撞的,山本武則在過去在他的麵前表達了太多的善解人意。他呢?雖然是boss,也是他們這個三人小團體的核心,但對於維持這一段珍貴的友情,尤其是維持三人之間的緊密關係並不那麽主動。最初和其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一直維持著很想要卻不爭取,習慣性退縮隨波逐流的態度。
縱使大家因為他而匯聚成家族,但他們三個人中的粘合劑反而是山本武。就像他們的火焰一樣,大空包容任去留,雨滋潤萬物而無聲。
沢田綱吉害怕山本武對他說什麽,山本武對他那麽了解,他害怕從山本武的嘴裏聽到某些內容,他卑劣的想著大家不會提到的,他們不會讓他難堪,就算是在這樣一種他打算離開的情況下,也不會用那些話來逼迫他。
可他對山本武虧欠良多,天然的陷入一種被動。用學生時代懼怕被老師叫起來回答不
會的問題形容此刻緊張的心情略顯欠缺,可他也不知道如何去描述現在心如擂鼓的感受。他又自虐的想讓那些人中的某一位提起那件事,這樣他就足夠讓大家失望透頂的放棄了。
然而當山本武真的提起往事時,沢田綱吉才恍然發現他的承受能力並沒有設想的沒有那麽好,心理建設做的再多也無用。
沢田綱吉沒有忘記指環爭奪戰時他對獄寺隼人說過什麽,後來,山本武提到的那個約定,也就是快要執行假死計劃前又一次與獄寺隼人「不論發生什麽你都要活下去」的約定亦曆曆在目,那些記憶爆炸一般的在他腦內出現,如同驚雷在耳邊耳邊炸響。人總是善於自我調節,痛苦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麻木不覺,沢田綱吉平和地看著山本武,居然有種塵埃落定的放鬆。
「我沒有忘記對隼人說的話,」他的雙手攥的更緊,沢田綱吉把手背到身後,也藏在搭在臂彎上的披風眼簾顫了一下,好像有一顆透明的淚滴掉出來,砸到雪地上,誰都看不見,「但人都是會變的。」
山本武臉上的笑意盡數斂去,他身體繃緊,看著沢田綱吉一言不發,又在綱吉抬起頭之前強行放鬆下來,仍舊是輕鬆的口吻,就像不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會讓對方聯想到什麽,也聽不懂沢田綱吉的拒絕一樣,道:「哈哈,是因為最近工作很忙嗎?沒關係,我們可以一直等你。」
後一句話語氣無比鄭重。
「山本……」沢田綱吉皺起眉,他正打算說什麽,卻突然抬頭向天空看去。
直升機的轟鳴聲響在寂靜的此處顯得格外清晰。
有一個人影從那上麵不帶猶豫的躍下。
敵襲?還是……
不過幾秒,在看清那究竟是誰的刹那,年輕的首領瞳孔驟然收縮,全憑身體記憶條件反射般的點燃火焰利用推動力離開了原地。
巨大的爆炸聲和飛揚起的白雪迷塵相伴,那人一擊不中,迅速調整身體姿態向沢田綱吉逼近,來不及退避,又或者因為太過震驚反應不過來,沢田綱吉這次沒能躲開,隻能抬起胳膊勉強用小臂硬生生抗下了浮萍拐的一擊。
「雲雀學長?!」沢田綱吉有幾分錯愣和驚駭,恭彌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除了白蘭和阿武,大家都……
「你還要逃避到什麽時候,」雲雀恭彌握著浮萍拐用力下壓,淩厲的鳳眼緊盯著綱吉,麵上突兀浮起一點笑意,危險、嗜血,他像野獸撕咬獵物般開口,「我已經沒有耐心了,沢、田、綱、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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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沢田綱吉隱隱察覺事情要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他不太敢麵對什麽,總之,他再一次逃跑了。
大空的機動性無與倫比,就算是雲雀恭彌,在絕對的指環差距下,也無法攔下他。
沢田綱吉沒有估量自己飛了多遠,確定不會被雲雀恭彌的直升飛機追上之後,他落在一片懸崖前,就地坐下,手像後撐腿懸在外麵。
「果然我還是什麽都做不到、隻會逃避的廢柴綱……」散亂的褐發擋在年輕首領的眼前,遮住他所有神色,隻有一句低聲自語,「簡直太差勁了。」
朋友間最純粹的情感總是讓人觸動,胸口充斥著濃鬱的情感,大腦在滯澀的運作,接下來該做什麽、該如何跟他們相處、拒絕、怎麽拒絕之類的問題完全無法得到清晰的答案。
寒風撲麵,雪又開始落下,當徹骨冷意讓青年意識到他已經在雪中待的夠久應當離開的時候,他的頭頂、發梢、雙肩上已經積滿了雪白一片。
他站起來,轉過身,胸口碰到離他極近的金屬物體,踉蹌一步退後,身上的雪散開,那動作讓懸崖邊的積雪開
始解離,逐漸滑入崖底。
「裏包恩,」沢田綱吉就像察覺不到崖邊積雪逐漸消失、他所在地方很快也會變空一樣,平靜地站在原地,他很自然地伸手撫開口,開口道,「我竟然沒有察覺到你也在這裏。」
「我想過下一個出現在我麵前的人會是誰,唔,我以為是隼人或者藍波,畢竟大哥的性格不適合勸人,骸他……」
「你要跟我說的話就這些?沒有想到是我來勸你?」
「我不知道,」教父停頓了很久,才緩慢而緩慢的吐出這樣的話語,天光太暗,以至於他麵色也是一片暗淡,「我有點……不想說話。」
「裏包恩,我累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崖邊的雪還在一點一點的滑下,細碎的聲音不覺於耳,棕發的青年仍舊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你很想離開他們?」裏包恩問,「或者說——你很想死?」
沢田綱吉眼神微動,他掩蓋下會被察覺的心緒,唇角浮現一抹苦笑,話中帶著幾分無奈道:「你為什麽會這樣誤解?」
「從你複活到現在,除了逃跑就是逃跑,大空的火焰被你當成空中交通工具來利用,還有你對自己身體上自殘留下的傷痕的遮蓋,讓人完全看不出破綻。看來我過去的訓練還真沒有白費,」裏包恩握的手垂著,眼睛緊緊盯著綱吉,說,「阿綱,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麽逃避,我知道的沢田綱吉是個膽小但不會退縮的人。阿綱,這不像你。」
「但我就是這樣的人,」沢田綱吉眼睛半闔,視線往下,木然的看著他身前的一小塊雪地,他雙眼失焦,那語氣不知道是從容不迫還是徹底麻木,「抱歉,讓您失望了。」
「我知道了,」裏包恩忽然冷淡點點頭,說,「是他們逼你太狠,傷害到了你敏感的內心。」
「什……」
「不對?那就是彭格列醫療團隊的失職,忽視了首領的心理健康。」
「夠了……裏包恩,我怎麽樣跟別人沒有關係。」
「嗤,」殺手的語氣嘲弄,他不留情麵的指責道,「這就是你的想法?你在說什麽蠢話。」
「沒有矯正你這種自輕的性格是我的教育失格,但別跟我說你不是在找理由逃避而是真的這麽想,別給我一槍崩了你的理由。」
沢田綱吉仍舊是平淡的表情。
「放棄我不好嗎?」風吹起青年的發絲和衣角,讓他看起來就像一朵花,安靜無聲的在凋零,「我已經很累了,裏包恩,你呢?你們不累嗎?」
「隻是換了一種生活方式,你們的人生那麽長,多一個人少一個人真的很重要嗎?」
「就算重要,也沒有誰是離開了另一個人就活不下去去的。就像你曾經離開我,就像我曾經離開大家,我離開了大家也能活下去的。就像這次,即便沒有我,大家也能通過種種方式認識,又或者遇到別的什麽人,然後製作出快樂的回憶。」
這大概是他遇到的最糟糕棘手的境況也說不定,裏包恩想。
他善於洞悉人性,沢田綱吉隻要有一絲不甘一絲後悔一丁點的愧疚,他都能抓住那份弱點,撬開青年用以逃避的保護殼,可如今沢田綱吉心如止水,對方不是滿懷惡意的冒出汙泥,而是平靜是任由自己陷入海底。
對沢田綱吉來說,教父這個令人羨慕的權力之位是累贅,數代盤踞於西西裏、昭示著無上財富的龐大的彭格列家族也並不重要,甚至給他改變人生力量的血脈也可以拋棄。隻有朋友,隻有他的同伴,他愛的那些人,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放棄的。但現在,他仍舊愛著這些人,卻不要那份珍貴的羈絆了。
他無欲無求,隻期盼永恒的長眠。
「真是難看的表情
。」殺手說。
裏包恩撚過自己的鬢角,隨意單手扯開領結。他周身彌漫殺意,手被他隨意拆開,冷白色骨節分明的手取出所有子彈,填入列恩遞過來的特殊彈。
晴屬性的火焰被注|入。
「嘖,我討厭煽情。」裏包恩不那麽具有殺手美學的低語道。
該說什麽?交給你缺少的一課?告訴這個蠢貨他原先也不是什麽願意活下去的家夥,他也曾經覺得隨時死掉無所謂,但因為小說般的故事情節,殺手和教父相遇了。因為遇到了你,所以改變了一切,所以你真的對我很重要,你是我無可替代的靈魂?
……不,算了吧,這不適合他,他可做不來,他的教父也不是個聽到誰說愛他就能改變固執看法的人。
所以裏包恩舉起了。
口抵在沢田綱吉心口,又緩緩上移,冰涼的金屬物體抵上了教父前額。
殺手故意放緩了每一個動作,上膛聲響那麽清晰,但教父麵不改色,年輕的首領隻是深深地看了裏包恩一眼,然後徹底地放鬆地閉上雙眼。
甚至,教父的臉上還帶著微弱笑意。
很好,沢田綱吉的反應真是好極了。裏包恩怒極反笑,他看著沢田綱吉臉上解脫的情緒,神色愈發危險。
「蠢綱,我和你,本就是子彈與靶的關係,」裏包恩手上用力,口在沢田綱吉的皮膚上壓出一道紅痕,隻要沢田綱吉有一點退縮,他就停止。殺手深邃黝黑的眼注視著眼前之人,他覺得自己現在可能有點生氣,甚至是氣急敗壞,於是語氣不善地說,「既然你選擇了放棄……」
「那就再死一次吧,沢田綱吉。」
「跟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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