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幾日後。

    &esp;果不其然。

    &esp;周天子答應了摩訶無量宮與天龍禪院的賭鬥要求，並把場地設置在武英殿。

    &esp;凡境六重，練氣巔峰的乾闥婆。

    &esp;跟凡境七重，龍象至境的般若堂首座圓慧大師。

    &esp;一個出自摩訶無量宮，一個來自天龍禪院。

    &esp;這兩人要論武道，論佛法。

    &esp;無論從個人修為，還是宗門派別。

    &esp;亦或者其他方麵，都有值得討論的噱頭。

    &esp;隻不過大多數人，還是更為看好圓慧大師。

    &esp;這位功力深厚，佛學精湛的般若堂首座。

    &esp;在江湖上，有著“法僧”的名號。

    &esp;天龍禪院代代相傳的七十二門絕技，他獨自一人學會了三十七道，且都是大成，位居各首座第一。

    &esp;論起武學見解之深，天賦之高，令人難以揣測。

    &esp;故而，才被稱之為“法僧”。

    &esp;意思是，讚揚圓慧大師悟性天成。

    &esp;一法通，百法通，是真正的武學大師。

    &esp;“你覺得，誰能勝？”

    &esp;垂拱殿內，周天子輕聲問道。

    &esp;坐在下方的武安侯眉頭微皺，斟酌片刻，方才答道：

    &esp;“純以武功而言，那乾闥婆絕不是對手。”

    &esp;“天龍禪院的‘法僧’圓慧，我曾經領教過他的厲害。”

    &esp;“十招以內，乾闥婆重傷，十五招以後，她必死！”

    &esp;周天子手指叩擊著座椅，發出“篤篤篤”的聲音。

    &esp;沉默少許，他又問道：

    &esp;“既然如此，那位女法王為何要提出挑戰？”

    &esp;武安侯垂手不語，仔細想了一下，沉聲道：

    &esp;“乾闥婆乃是‘法王’，根骨不凡，靈覺敏銳。”

    &esp;“之前，那夜叉王摩羅挑釁天京眾多高手，便是施展奇詭手段，才能連贏三日七場。”

    &esp;“可見他們心術不正，喜歡耍弄鬼蜮伎倆。”

    &esp;“如若乾闥婆信心十足，很可能是有所依仗！”

    &esp;聽到武安侯如此說，周天子緊鎖的眉頭竟然舒展開來。

    &esp;叩擊的手指，也停了下來。

    &esp;“陛下，想讓那乾闥婆勝？”

    &esp;武安侯已經凡境八重，神變巔峰。

    &esp;對於人心變化，精神波動，感知極其細微。

    &esp;“元蒙始終都是大周不得不解決的外患，長驅直入，如雷霆掃穴，將草原各部連根拔起，至少需要六代人的努力！”

    &esp;周天子也不隱瞞，直言道：

    &esp;“蠻族如野草，殺之不絕。與其用血火結下仇怨，不如學那密宗，以神靈統治。”

    &esp;武安侯眉頭一挑，附和道：

    &esp;“陛下高瞻遠矚，眼光長遠！”

    &esp;周天子輕輕搖頭，歎息道：

    &esp;“這也是沒有辦法。如若原兒真能拜入元蒙帝師的門下，未來接掌摩訶無量宮，那他便是百萬人敬仰的在世活佛，比起大周皇子的地位，不知要高出多少。”

    &esp;“到時候，昭兒接管大周，原兒統率草原，他們兄弟倆一南一北，守望相助，天下也就太平了。”

    &esp;端坐如山的武安侯，忽然問道：

    &esp;“十一皇子怎麽說？”

    &esp;周天子麵容一肅，淡淡道：

    &esp;“原兒很識大體，他心裏惦念著冷宮裏的那個孽障，自然會主動答應。”

    &esp;說話之間，他瞥了眼旁邊的陳朝恩。

    &esp;早在夜宴散場之時，周天子就做出決定。

    &esp;趙原身邊跟著的小太監，便是司禮監安插過去的探子。

    &esp;否則，又怎麽會有。

    &esp;那番字字句句，敲擊在十一皇子心頭的勸說之辭。

    &esp;“你說，寡人是不是有些過於無情了？”

    &esp;周天子有些感慨。

    &esp;雖然是一母同胞，可他對十一皇子趙原頗為喜歡。

    &esp;“陛下都是為了大周江山，為了億萬蒼生，舍小情，顧大局，實乃仁君風範！”

    &esp;武安侯站起身來，拱手道。

    &esp;……

    &esp;……

    &esp;無論長樂宮再怎麽地處偏僻，也不至於與世隔閡。

    &esp;十一皇子趙原，有可能要離開天京，前往元蒙塞外的消息，終於還是傳進趙穆的耳中。

    &esp;幾個年老的太監和宮女，湊在一起說著閑話——

    &esp;“你說，十一皇子是想那大和尚贏，還是那密宗菩薩勝？”

    &esp;“大和尚贏了，大周白得五千匹戰馬，那密宗女法王勝了，十一皇子可以拜到元蒙帝師的門下……要是我啊，肯定想要一個先天大宗師的師父！”

    &esp;“殿下要被發配去統州守皇陵，他的弟弟又要遠走塞外，去那苦寒之地，也真是可憐。”

    &esp;“有什麽辦法呢？沒見這幾天十一皇子都沒過來嗎？殿下連冷宮都出不了半步，隻能苦等了。”

    &esp;“……”

    &esp;五感敏銳，精神得到開發的趙穆，立於永壽殿門口。

    &esp;那些奴才的交談，議論，統統收進耳中。

    &esp;他雙手負後，麵無表情，眼神平靜。

    &esp;好似一點兒都不憤怒，一點兒都不焦急。

    &esp;半晌後，趙穆緩緩走到書桌麵前。

    &esp;把清水注入一方硯台，而後拿起墨條，緩緩地研磨。

    &esp;這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兒。

    &esp;磨墨之人，姿勢要端正，垂直平正；

    &esp;力道要均勻，輕重有節。

    &esp;唯有如此，方可使墨汁濃稠，細膩光澤。

    &esp;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時間，趙穆才磨好濃墨。

    &esp;他從筆架之中，挑出一支弟弟趙原送給自己的紫毫大筆。

    &esp;攤開宣紙，蘸足墨汁，揮筆寫字。

    &esp;一口氣不停，趙穆連寫了七個“靜”字。

    &esp;往常他的書法，筆力虯勁，如走龍蛇，剛健挺拔，神韻秀雅。

    &esp;可以說是一流的水準，離此道大家也差不了多少。

    &esp;但是，眼下卻有不同。

    &esp;宣紙之上，那七個鬥大的“靜”字。

    &esp;筋骨全無，歪歪斜斜，像是抽去了骨架，沒有力道。

    &esp;“心靜，心靜，如何能靜？”

    &esp;趙穆嘴角微動，持筆的那隻手輕輕顫了顫，滴下一團濃墨，汙染了那張宣紙。

    &esp;麵無表情，好似寺廟裏泥雕木塑的俊雅臉龐，終究是露出一道冰冷的笑意。

    &esp;唰！

    &esp;撕去那張寫滿“靜”字的宣紙，趙穆再次揮毫動筆。

    &esp;呼！呼！呼！

    &esp;他一邊寫著，一邊胸膛起伏，發出如風箱似的粗重喘息。

    &esp;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滴，臉色也變得通紅，仿佛氣血湧了上來。

    &esp;全身毛孔，排出滾滾熱氣，猶如身處於蒸籠當中。

    &esp;按照趙穆的堅固體魄和武道境界，哪怕是劇烈運動，都不會導致這樣的消耗。

    &esp;他在煉神！

    &esp;運用《藏密智能書》的秘法，打磨念頭，開發精神。

    &esp;越是意誌凝聚，情緒波動。

    &esp;越是消耗體能，沸騰氣血。

    &esp;換成常人，莫說是凡境五重。

    &esp;哪怕龍象境界的頂尖高手，也不敢像趙穆這樣，肆無忌憚地催發精神。

    &esp;因為，精氣神本為一體。

    &esp;若是精神耗盡，**也會受到損傷。

    &esp;這就好像專注看書，用心做事，很容易便會感覺到肚子餓一樣。

    &esp;感染風寒，大病未愈，身體虛弱之下，精神就會極度虛弱似的。

    &esp;沒有體魄，氣血的支撐，精神力量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根本無法發揮效用。

    &esp;也就是趙穆服用過九竅金丹，加之錘形淬體極為圓滿。

    &esp;這才撐得住如此恐怖的巨大損耗。

    &esp;“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

    &esp;趙穆寫完七個大字，鬆開手中握著的紫毫大筆，用極淡的聲音說道：

    &esp;“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esp;他緩緩閉上眼睛，休養精神。

    &esp;隻見那張雪白宣紙上，仿佛刀砍斧鑿一般，深深地烙印了七個大字。

    &esp;殺殺殺殺殺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