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第二百零十九章 血脈的傳承回旋昭示命運重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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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十九章血脈的傳承回旋昭示命運重演(下)
    【現實世界,  淩晨兩點零二十分】
    從潔淨寬闊的落地窗上,洛森·布朗寧輕輕收回指尖。
    ……原本,隻不過是出於對那葬禮上一段35分鍾默哀的回報,  他出手,  構建夢境魔法,  引導了一個關於久遠過去的單純夢境,  以此與那頭不知怎的舉止怪異的邪龍兩清……他可不想多欠他什麽……
    卻沒想到,  在窺探德魯拉根的深層心理時,  看見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卡拉·布朗寧。
    死於聖堂?
    死於森林?
    洛森把手指重新按回落地窗。
    窗外的冷氣與他指尖的溫度互相映襯,  白色的霧氣緩緩浮現,  形成了一個有些尖銳的不規則圓。
    ……不管她如何死去,  都與他無關。
    她不過是一隻陌生的精靈。
    玻璃中的白氣逐漸擴散,  攀升,  蔓延,  像條逐漸臃腫張開的白蛇——
    【洛森·布朗寧。】
    溢滿玻璃的白氣逐漸形成了鏡像,而鏡像倒映出一個孩子的輪廓——夢境中,鏡像裏,  那個洛森曾放置在一切噩夢中的小孩子——
    比起那時藤蔓纏身、灼痕遍布的模樣,  他已經完全……變異了。
    幽綠色的結晶遍布全身的皮膚,  裸露出的零星白骨能看見纏繞其上的荊棘——不,甚至也不需要從這零星的地方去辨別荊棘,小精靈的脖子、手腕、腳腕、身後就是鋪天蓋地的——
    荊棘。
    洛森靜靜看著夢中的自己。
    被鎖在荊棘之中的精靈衝他做了一個笑嘻嘻的表情。
    ……這說明他還沒變成石像或聖堂的一部分……
    但快了。
    快了。
    快等不及了。
    這計劃想要成功,  必須尋找到一個最合適的時機……這計劃快等不及……他也快等不及……
    而德魯拉根三世深層的記憶裏所展現的,已經給洛森指明了一條道路。
    就是現在。
    必須是……現在。
    【洛森】死去後的第一天,【聖堂】剛被荊棘拔斷觸手的第二天……
    布朗寧法師呼出一口氣,溢滿白霧的窗玻璃中,一行行淺淡的字跡浮現在小精靈的影像上。
    <感恩節前夜,  中午十一點零三十分,澤奧西斯十字街>
    它陡然出現,襲擊洛莉,被自己暫時擊退——也是那次,他意識到它的躁動,從輪胎下的遺跡裏提取出了那東西關鍵的組成部分。
    <四天後,傍晚,十字街的電影院>
    它再次出現,襲擊自己與安娜貝爾,試圖殺死——而他直接拔斷了它的觸手,用荊棘撕爛了它的形象,讓那東西消失。
    <第二天,七點零十分,法師塔腳下>
    他當著整個法師塔的麵墜亡而“死”,正式載入法師塔的魔法記錄,並舉辦相應的葬禮。
    而斯威特法師,她從魔法元素展覽中成功找到了他之前所提取的組成部分、相對應的元素……
    “而現在。”
    洛森閉閉眼睛,抬手抹去窗上的印記。
    卡拉·布朗寧。她真實的死因令每一個有痛感的精靈都毛骨悚然。
    德魯拉根三世。他依舊站在德裏克·斯威特的身後,隨時準備履行契約、為他揭開森林。
    洛莉·布朗寧。在自己【死亡】之後,無疑,她會成為聖堂的終極目標,如同砧板上的魚肉……
    雅各·羅曼。繼那次交易後,他們就一直保持著不間斷的聯絡。而他的形象之所以能被它借用,也說明,這層聯絡關係隨時在危險之中。
    亞瑟·澤奧西斯。一位如果出手,完全可以拖住德裏克的法師。可他……絕不能利用亞瑟。還有貝絲。這是他自己的私事……不能牽扯進校長和伯母……捷克也……
    以及,那兩頭老龍在夢境、在德魯拉根的記憶裏提起的【血脈】。
    【它】絞殺卡拉·布朗寧時曾提及的【繼承血脈】【繼承命運】。
    ……在此之前,洛森從不知道,【血脈】與【命運】的關係,也從未把這個神秘可怕的關係算入自己的計劃……這是驟然浮現的不穩定因素……這絕對會幹擾……籌謀了這麽久,他卻對【血脈】的存在一無所知……
    還是,太年輕了。
    洛森一直習慣把自己的生命當做籌碼,放上九死一生的賭桌,以此贏回最大的利益。
    如果是以往,麵對不穩定因素,他會直接衝上前——不穩定因素總有方法解決,區別隻是付出代價的多少——流血與疼痛都無所謂,隻要最終目的能達到——
    可現在?
    布朗寧法師睜開雙眼。
    他清晰地看見,自己距離玻璃的手指,在輕輕發顫。
    ……害怕了。
    他竟然在害怕。
    不再需要為活命奔波的日子、不再需要絞盡腦汁賺錢的日子、不再需要時時刻刻壓榨自己的日子、終於能和喜歡的、追逐的對象平穩生活——同居、求婚、日常——這過分美好的未來即將觸手可及了——
    洛森嘲諷地笑了一下。
    “廢物。”
    觸手可及,在他這個殘耳這裏,不就等於遙不可及嗎?
    竟然被安逸的日子拖垮。
    竟然被虛幻的未來動搖。
    看看他。
    害怕,退縮,明明已意識到了最合適的時機,卻瞻前顧後,不敢再邁出一步。
    什麽時候,他這麽廢物了?
    鏡外的法師緩緩低下頭。
    而鏡中,被荊棘緊鎖的小精靈靜靜看著他。
    他身上的結晶,早就多過了數年前瀕死的卡拉所衍生出的結晶。
    他們身上的結晶,也早已多過了一個正常精靈所能負擔的極限。
    所以、如果、假使……他們被藤蔓抓住……他們徹底落入聖堂的包圍……
    隻會體驗到比當年的卡拉更可怕、更痛苦的死法。
    洛森掐緊掌心——
    “布朗尼?”
    ——他猛地揮去了落地窗上的所有霧氣。
    那隻深陷荊棘的小精靈驟然消失,而洛森急忙扭過頭去。
    “蜜糖寶寶?”
    安娜貝爾·斯威特披著毛毯,光腳踩在地上,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洛森立刻快步走過去,彎腰幫她穿拖鞋。
    “你怎麽……我以為……你睡在我旁邊呢。你在窗戶那邊做什麽?”
    “沒什麽。我起來喝口水而已,外麵下小雪了。”
    安娜貝爾“唔”了一聲:“你這隻窮酸精有過深夜欣賞雪景的高雅情操嗎?”
    洛森:“……”
    淩晨一醒來就在迷糊狀態開懟是嗎。
    大可不必。
    他給蜜糖寶寶穿好她的小熊毛絨拖鞋,然後忿忿地拉了一下她毛絨拖鞋上的熊耳朵。
    蜜糖寶寶:“你幹嘛拉我耳朵。你不準拉我耳朵。”
    ……果然還在迷糊狀態。
    洛森直起身,揉搓了一下她的頭頂,將其揉成了更加放飛自我的狂亂造型,再心滿意足地收回了手。
    “這不是你的耳朵,蠢寶寶。這是熊耳朵。”
    “哦……”
    “走吧,我送你回床上睡覺。”
    “唔……”
    蜜糖寶寶踩著毛絨拖鞋,裹著毛毯,頂著放飛自我的狂亂頭毛,亦步亦趨地被推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團亦步亦趨的毛茸茸。
    當她被迷迷瞪瞪地推過客廳的沙發時,安娜貝爾突然一個激靈,稍稍清醒了一些。
    “你沒在我旁邊睡。”
    她看著沙發上略顯淩亂的枕頭與毛毯:“你幹嘛悄悄跑出來睡沙發?”
    洛森攬住她肩膀的手緊了緊,一截荊棘暗暗爬上沙發靠背,收起了茶幾上燃盡的煙。
    安娜貝爾則聽見男友很無奈地歎了口氣:“做戲總要做全套,蜜糖寶寶,全法師界都知道我今晚應該睡在棺材裏,原本在你公寓留宿已經很冒險了,如果再大張旗鼓地睡你的床……”
    “那睡我的沙發就不會被懷疑嗎?”
    “呃,你可以解釋為你的朋友……”
    “我這間公寓隻有你來過,我這間公寓的沙發也隻有你睡過。”
    “那看來你需要擴大你的朋友圈了,蜜糖寶寶。或者你可以說睡在沙發上的是你的玩具熊?”
    “……”
    洛森眼角的餘光瞥見荊棘開始噴灑清潔魔法,徹底消除了煙蒂的痕跡。
    而安娜貝爾緩緩扭過頭來:“布朗尼,你扯的理由真的很牽強。為什麽不在我的旁邊睡覺?”
    ……哦,她徹底清醒了。
    “好吧。說實話。因為你今晚的睡裙太辣了。”
    布朗寧法師嚴肅地說:“睡在你旁邊卻什麽都不能做會讓我痛苦死的。”
    斯威特法師:“……”
    斯威特法師低頭展開了一下身上的毛毯,又看了看毛毯中裹到腳後跟的高領長袖長筒奶奶灰睡裙。
    斯威特法師又抬頭看了看布朗寧法師。
    布朗寧法師繼續一臉嚴肅。
    斯威特法師:“……這件很辣嗎?”
    布朗寧法師:“超級辣。特別辣。哇,辣得我都不敢把視線放在你身上了,好辣啊。簡直是滾熱滾熱的中古世紀性感雜誌呢。”
    斯威特法師:“……”
    “你知道嗎,”她陰森地說,“你這種一天到晚睜眼說瞎話、盡知道陰陽怪氣挖苦我的混蛋,就活該被你母親掐一百萬次臉,再哭成狗。”
    洛森·小時候真的起碼被親媽掐了一百萬次臉·布朗寧:“……”
    他立刻反駁:“胡說!我哪次都沒哭成狗!”
    “你永遠都不會當麵哭成狗,但你每次都會躲進樹洞裏哭成狗。”
    “……”
    安娜貝爾冷哼一聲:“剛剛我在夢裏見到你母親了。我現在知道你很多情報,所以小心點,布朗尼。”
    ……那隻女精靈才不是我母親。
    而且她沒告訴你,每次她把我欺負哭的時候,反遭到父親“禁止喧嘩”的嗬斥,還會轉而踢我嗎!!
    洛森皺起眉:“你確定你見到的是卡拉?藤蔓沒可能在這時候騷擾你……而精靈要想幽靈化是非常困難……或許那隻是你在夢中幻想出的影像。而你聽到的那些都不是事實,隻是幻想。”
    “不,我很確定,那是卡拉,或曾屬於卡拉的一部分思想。”
    安娜貝爾麵無表情地說:“我幻想不出畫風那麽清奇的混蛋母親。”
    洛森立刻糾正:“她不是混蛋,她是惡魔。”
    安娜貝爾:“哦。你確定你沒掐過校長家狼崽的尾巴嗎?”
    洛森:“……但他們都很喜歡我!我完全沒給他們的童年帶去創傷!”
    嗬嗬。
    “蠢寶寶,別不信,我可是從小就又當爸又當媽帶著莉莉——那惡魔是完完全全的反麵教材,她隻玩我從沒養過我——我和她不一樣,對幼崽絕對是——”
    “是,是,你們不一樣,她隻是個陌生精靈。”
    安娜貝爾低下頭來,攏緊毛毯:“陌生精靈的殘魂讓我給你帶話。她不希望你再深入接觸聖堂或森林。那裏很危險,或許比我們計劃中設想的還要危險。”
    洛森:“……我不信。她的原話是不是讓我‘滾’,還罵了我蠢貨?這是你友情翻譯之後的文明內容吧?”
    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惱怒地撞了撞他的肩膀。
    “這是重點嗎?嗯??”
    而且你既然對惱人的布朗寧特性這麽有自覺,就收斂收斂它啊!!
    洛森:“好,好,這不是重點……你做了一個夢……夢裏出現了一個疑似卡拉的影像……我對這點很懷疑……嘶,別踩我,別踩,好,好,我沒有懷疑……所以,你是來勸說我的?”
    安娜貝爾又裹了裹自己的毛毯,仰起臉瞧他。
    這個角度讓她的臉更小、皮膚更蒼白了。
    “我不知道。”
    她安靜地問:“洛森,你會因為我的勸說動搖嗎?”
    洛森沉默下來。
    安娜貝爾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睛第一次沒有流淌可愛的蜂蜜,鋒利得像把劍。
    合作者,亦是宿敵。
    洛森不明白她為什麽要把這個問題問出口——
    她應當明白,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可以阻止自己犯渾的人。
    更何況,此刻,在他心裏某角,某個籠罩白霧、關押著藤蔓、傷痕累累的地方……
    年幼的小精靈正被母親可怕慘烈的死狀嚇得顫抖,被未知恐怖的【血脈】壓得喘不過氣,無比希望自己能躲回樹洞,哭成一個弱兮兮的可憐蟲。
    但不行。
    布朗寧法師不再是年幼的小孩。
    他沒有父母,沒有恐懼,永遠不會允許逃避發生。
    當他還是學徒的時候,就因為那一瞬間暴露的【脆弱】,寧可動手去抹殺夢境中的自己——
    他的計劃必須執行。時機已不能再拖延。
    布局良久、耗費八年、竭盡全力才走到今天的計劃。
    考慮到自己個人能力能考慮的所有幹擾因素,安排了所有重要角色的功能與定位。
    就算出現了比設想中更強大的危險……
    【喂。】
    【喂。】
    【……把我扔進你的公寓臥室,用魔法強製我留在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我想回家。】
    【我想躲進樹洞裏。】
    【我不想……我不要……走到今天……卻依舊要那樣……死在森林的沼澤裏……變成那麽醜陋的樣子。】
    【你能不能……作為宿敵……逼我不得不害怕、不得不逃跑呢?一次就好。一次就好。】
    洛森閉閉眼睛,趕在這些懦弱的求救漏出嘴邊之前,移開了藏著暗號的眼神。
    他索性把自己的臉埋進了她肩膀上堆疊的厚重毛毯裏。
    “……原來你說的最佳時機到了?就今晚?這麽快?”
    “嗯。”
    “……沒辦法多等一會兒了?”
    “……嗯。”
    “還是要走嗎?”
    “……”
    黑暗的客廳裏靜靜的。
    被關閉的眼神瘋狂傳遞著那些懦弱過分的暗號。
    【不想走】
    【想逃跑】
    【抓住我】
    【鎖住我】
    【阻止我】
    【好害怕】
    【好害怕】
    【好害怕】
    ——【不想死】。
    安娜貝爾……在這漫長的沉默後,則歎了口氣。
    “我知道了。”
    她抬起左手,摸了摸他露在毛毯外的左耳。
    “去做吧。”
    斯威特法師冷聲說:“既然時機到了,那麽就要執行。這是你訂立的計劃,你確定的時機,布朗寧。我們約好的交易,我與你的合作,別忘了。需要我配合的時候隨時聯絡。”
    “成熟的人,必須言出必行。別沉迷於和我撒嬌了。洛森·布朗寧,我不會對你做出阻撓的——你走吧,去森林,解決那些你起初就該解決的事。”
    ……啊。
    真是,強大且美麗的斯威特。
    比他,強大太多太多了。
    ……無論何時,都比他,強大太多,太多。
    洛森在毛毯裏輕快地說:“好,我今晚就動身。謝謝你,蜜糖寶寶,我就知道你不會攔在我麵前,你肯定是最支持我的那個。”
    安娜貝爾垂下眼睛。
    “當然。本小姐可是你的宿敵。走吧,幫你收拾行李。”
    “好耶……”
    ——輕快且自信的布朗寧背後,隱在落地窗的鏡像裏,荊棘中的小精靈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法師迷惑行為大賞:
    【如果我大聲叫喊、哭泣,她能不能把我扯回家呢?】
    【……哦,我不會叫喊、哭泣。我也沒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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