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同居日常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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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日常八
今天中午絕對不再偷聽!!
——摘自斯威特法師某本廢棄的工作手劄
“性感”這個詞, 在安娜貝爾刻板的人生中第一次模糊浮現,來自於他耳後的紅痕。
……那是法師學徒交流賽前夕,她被他身上的香水味道激得失去了理智, 趁他昏昏沉沉時,留下的痕跡。
似乎是從那天開始,她覺得自己內心有個黑盒子被打開, 注視宿敵時多了某種奇怪的波動,而深夜陷入了以他為主角的荒誕夢境。
安娜貝爾一直是個愚笨、敏感、膽小的學徒, 起初的夢境幾乎全是母親給她帶來的心理陰影,而夢裏的東西深深嚇到了她, 隻被她一股腦歸類到“汙泥”裏——
況且,配合著男朋友萬般不忍、分外膠著、每一次都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縱容,直到他離開後的第三年,她才逐漸接受,做那樣的夢,是暗示著“渴望”。
他離開之後,她才發現, 夏日運動會看台上隱隱的偷窺、對他穿圓領t恤的執念、在掌心裏燙熱、又被無意識吞咽下的冰鎮綠豆湯……都暗藏著某種渴望。
並不純潔,十分灼烈。
獨居時她開始做成人的夢境, 潛意識傳遞的渴望愈發劇烈,醒來後的自我厭惡便愈發濃鬱。
她最喜歡的男孩,最喜歡純潔甜美的女孩。
她從未是那個類型, 隻是善於裝腔作勢罷了。
在那樣沉鬱的心理狀態裏度過數年, 變成一個更加卑劣的女人,終於等到了他的回歸。
安娜貝爾付出了那麽多年的努力消除後患, 終於執掌家族權柄的那天她差點就忍不住發動屬下尋找那混蛋的蹤影——但還是忍住了, 作為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宿敵, 沒誰比她更明白,想要找到洛森·布朗寧,隻有他自己願意回來。
即使回來後的洛森看上去很冷淡。
但她才付出不到兩周的莽撞追求,就重新把他哄了回來。
很容易。
相較他對她長達數年的追逐、他曾經多次被拒的告白,安娜貝爾的挽回,實在太容易了。
洛森從沒拒絕過她:隻要視線一相對,安娜貝爾就知道,對方依然抱著讀書時給她的縱容與喜愛。
而他根本就舍不得她去經曆自己曾經曆的追逐,也絕不可能拒絕她的告白。
安娜貝爾深知這一點,她明白自己應該愧疚的,但大抵是繼承自斯威特血脈的惡劣吧,她心裏更劇烈的,是卑劣、隱秘的歡喜。
安娜貝爾甚至顧不上去思考自己的舉動是否公平,自己的追求是否正式——什麽都來不及思考,她就急切地接近他,穿著露出度恰到好處的衣服,站在無人的地下停車場,發出屬於成人的邀請。
想親他的耳朵,想吻他的眼睛,想重新以伴侶的身份站在他身邊,向全世界高傲地展示自己名正言順的所有權。
安娜貝爾承認,作為一個卑劣的斯威特,他們複合的第一天,她心懷鬼胎。
邀請他與自己發生關係,無疑是最快能得到他所有權的辦法了。
她等不及了。
……而一如過去所有的要求,對方縱容了她。
安娜貝爾不知道洛森把她帶進臥室時在想什麽,但她自己其實是有點愧疚的,愧疚利用了他,愧疚利用這種行為。
她最喜歡的、帥氣非凡的精靈,安娜貝爾清楚,他會對一個異性做這樣親密的事,理由隻可能是渴望她。
不像自己……滿腦子的占有,誘導,快速,利益……滿腦子的陰暗想法。
她渴望他嗎?
不,應該,隻是渴望占有他。
這裏是有區別的。
布朗寧與斯威特的區別。
再沒什麽,比和一隻本性忠貞的精靈發生關係更能令她安心了。
……然而,事情開始變得很奇怪。
那幾夜她所得到的感受是前所未有的,與夢境完全不同,也與淺嚐即止、小心翼翼的年少時光完全不同。
真實,滾燙,劇烈且鮮明。
沒有空閑留給她退縮、更不可能有餘裕害怕,雙手手腕被發帶縛住、所有的理智都被攪得七零八碎。
這根本就不是從未經曆的她可以控製、利用的東西。
太過危險,遠遠超出了安娜貝爾的預期。
偶爾,當她被翻過來,當她正麵迎接親吻,當她在思維裏那零碎、劇烈的光斑中對上他綠色的眼睛——窺見他眼底比自己更深、更可怕的幽暗——
【他真的柔軟地縱容了我嗎?】
【是不舍得拒絕,還是誘騙我主動?】
【……是故意。是誘騙。是勢均力敵的宿敵,同等的心懷鬼胎。】
安娜貝爾心裏升起恐懼,她猛地發覺,自己好像是走進了某種野獸假裝無害設下的陷阱。
漫長的分離,她成了卑劣的女人,而他隻會比她更加無恥。
溫柔都成了某種誘騙她踩入騙局的手段。
想利用他,卻被反利用。
這次宿敵鬥爭,是她輸了。
但洛森再沒有給她逃跑的機會:他已經給足了整整一周,既然她沒有逃跑,還離陷阱越來越近,那就活該被吃掉。
安娜貝爾思維中的光斑在跳動,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張嘴發出的是哭泣還是尖叫,事後才從某個無恥之徒的手機錄音裏得知那是夾雜著抽噎的求饒。
在這宿敵精心設計的陷阱裏,她的認知也被一並撞得稀碎。
“性感”這個詞。
原來不止於年少時,匆匆一瞥的某個痕跡。
更不是最青澀的交往時,某種被壓抑的喘息,某份溫吞、安全的懷抱。
它……是……
惡劣的。
【被渴望占有的,是她自己。】
不知是第幾夜,發帶終於鬆開,渾渾噩噩的安娜貝爾從光斑裏掙紮出來,試著要一杯水。
洛森便稍稍鬆開了對她的桎梏,他撐起身,眉間帶著隱隱的暴躁,抓過自己披散的長發,又隨手展平她手邊滿是濕跡的發帶。
他看上去很不適應長發。
又或者隻是剛剛被她抓疼了。
……是後者吧?
安娜貝爾迷迷糊糊的,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一杯水就遞到了唇邊。
她沒力氣把自己支起來,就著他的手,小口小口吞咽著。
而對方更加不耐煩地輕嘖了一聲,安娜貝爾突然很委屈。
她被騙了,是她輸了,但就算承受嘲諷,也不能是在這個剛剛被親吻的夜晚啊。
她承認宿敵可以假裝柔軟把任意一個女孩騙上床,但她拒絕聽到這時騙子暴露的不耐煩。
她忍不住開始想分開的這段時間他是否真正勾搭過漂亮女孩,她忍不住開始懷疑對方是否是初次,就和他之前在自己耳邊微微詫異的提問一樣。
果然,還是討厭這個。
就像討厭他煙霧繚繞的側臉,討厭他陌生的穿著打扮,討厭重遇那天他等在電梯前、氣質奇怪、像是某個混亂酒吧深處的背影。
變了。
布朗寧法師,到底不再是布朗寧學徒了。
安娜貝爾心裏難過,剛想出口抱怨幾句,就見洛森把她那條沾染著曖昧痕跡的發帶叼進嘴裏,單手梳理著耳後紛亂的長發,另一隻手依舊穩穩地端著遞給她的檸檬水。
——原來,他流露的不耐煩,僅僅隻是針對自己礙事的長發?
安娜貝爾立刻不委屈了,她正準備耀武揚威地嘲諷他蠢到連頭發都不會紮(雖然她自己也不會),就見洛森單手分出幾縷長發繞了幾圈草草固定,然後取過被叼起的發帶,係了上去。
她的發帶。
沾染著曖昧痕跡的,她的發帶。
安娜貝爾覺得自己就像被什麽東西劈中似的,某種熱度從腳趾一路升上來。
洛森紮完頭發,看了看她。
任性要求總是一大堆的麻煩小姐紅著眼睛,她咬著嘴唇,索要的水淌了一半,打濕了之前草草攏起的衣襟。
“……不渴了?”
她沒答話。
於是他把水杯放回去,清脆的玻璃敲擊聲似乎喚醒了什麽,安娜貝爾慌忙驚醒。
“等……”
“這裏,都打濕了。別浪費。”
後續的事再次淹沒在夜裏。
心懷鬼胎的斯威特按照計劃擁有了他,獲得名正言順的身份,大大方方地展示所有權。
但她也按照計劃被布朗寧打敗、輸得一塌糊塗,數天後終於掙脫夜晚的曖昧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竟然含糊答應了和他荒唐一星期。
惡劣。
惡劣至極。
而原來,哪怕知曉他是忠貞的精靈,哪怕真正發生了能把他捆牢的關係——安娜貝爾發現,自己依舊無法完全“占有”對方。
她終於正視多年後發生在他身上的變化,她不得不注意到許多同事注視他的眼神。
澤奧西斯學院的每個女學徒都默認著“斯威特與布朗寧”半真半假的緋聞,況且貴族女學徒永遠不可能愛慕一個貧民,更絕不可能不顧廉恥、在學校暴露自己的欲望——但法師塔並非如此。
他在這裏隻是個神秘到來的成年男法師而已,年輕、帥氣、獨身的男人。
甚至沒多少法師知曉他的名字,安娜貝爾無數次聽見女法師們在茶水間吃吃地笑,給他起親昵、曖昧的外號。
……她知道她們在談論什麽。她早預想到會有人談論他。
但安娜貝爾第一次直麵這麽多異性,窺視他的眼神。
成年、研究精湛、閱曆豐厚的聰明女人們。
這裏到處都是。
並完全接納了變得惡劣、奇怪的他。
她們覺得他夾煙的手指很性感,她們覺得他粗糙的飛行夾克很性感,她們喜歡他的摩托、他的手提箱、他的高領毛衣。
他在不為人知的地方,變化成長的一切。
在那些女人的閑談議論裏,那家夥就是行走的荷爾蒙,最想拉上床的男明星。
【但那,不隻是頭蠢熊而已嗎?】
安娜貝爾不明所以。
似乎除她以外的每個異性都能體驗到他的魅力——不出於愛意,不出於心動,僅僅想要品嚐一夜激情的大有人在。
安娜貝爾遠沒有她們自信、大方、灑脫,艱難學習接納、理解自己的欲|望就花了她九年,在那些女人的對比下,她覺得自己像是名為斯威特的泥潭裏泡出來的黑蘑菇。
哪怕是正式複合,她也無法拉下臉在那方麵要求他什麽——她甚至每次親熱都會小聲求他關上燈,拉緊窗簾。
藏起來。
把無法抑製的衝動藏起來,把不再是學徒、變化多端、招惹著旁人欲望的布朗尼藏起來。
【我是個無趣的女人。】
【……無趣,又卑鄙。】
那段時間她還告訴他,想要“初戀般的感覺”,強製禁止了一切成人的發展,要他保持純潔無害地待在自己身邊,約會吃飯看電影,結束後各回各家。
洛森同意了,老實說,安娜貝爾不明白他為什麽同意。她看出他被這個無理要求弄得有點難捱。
她提出這個要求,無非隻是衝他撒氣。
莫名的怒氣。
【你幹嘛要變成這樣?】
【你幹嘛讓別人看你?】
……安娜貝爾愈發頻繁地潛入那些八卦的閑談,為此甚至精進了自己的隱形魔法。
午休時間她可以抱著便當盒,隱形在八卦聚居地待上一整個小時,邊聽邊煩躁得戳爛飯盒裏的食物。
她總忍不住去聽,卻不肯承認自己隨之愈發焦灼的內心,更不肯承認那些女人話語中描述的布朗寧。
“那才不是我男朋友”“他根本就不抽煙隻是需要煙霧而已”“他遲早會丟棄我討厭的那件飛行夾克、天天穿t恤的”……這樣閃過的想法,才能讓安娜貝爾好受一點。
直到某個貌美的女人彈彈指尖的香煙,說:
“你們沒看見他紮頭發的模樣嗎?天,那可真夠辣的。”
恰當好處的線條感,漫不經心的神態。
舉起的手臂在喉結上投下陰影,叼著的發圈讓嘴唇出現一小塊被誰咬下似的粉白。
其餘女法師們立刻“我懂我懂”的附和起來,場麵熱烈起來,像是三更半夜共同看完小電影的大學女寢。
而安娜貝爾猛地下手,“嘭”地戳穿了飯盒裏圓嘟嘟的土豆泥。
土豆泥:“……”
初次時見到的那個畫麵,再次浮現在眼前。
很不耐煩地,用她的發帶,把被她抓散的長發係了起來。
——這一刻,戳著土豆泥撒氣的斯威特法師萬分嫉妒地認識到,這些嘴碎無聊的女人真的發現了他性感的地方,而且她們以往所談論的也全是洛森·布朗寧性感的地方。
即使是她的蠢熊,成熟後也變成了行走的荷爾蒙。
當天安娜貝爾飯盒裏的土豆泥死於非命,當晚作為約會對象的布朗寧法師更是遭到了好大一通毒液噴灑。
他隻好把帶有三個巧克力冰激淩球的可麗餅打包帶走,送怒氣衝衝的安娜貝爾回家,把食品袋遞給她,祝她晚安,就打算遁走。
今晚女朋友的怒火也太不尋常了,連三個巧克力冰激淩球都安撫不下來。
安娜貝爾踢著地上的小石子,沒有理睬他的告別。
好半晌,她抬起頭來,眼眶和某個夜晚一樣,濕濕的,紅紅的。
“要不要進門喝杯咖啡?”
晚上九點喝什麽咖啡,這無疑是邀請。
但洛森立刻說:“不要,謝謝。”
“……為什麽?我想做了。”
“你不想做,蠢寶寶,你現在的狀態應該是想用什麽大型武器暴揍我。”
“……那你進來,在我公寓的沙發坐一會兒。我去泡杯香草茶,想冷靜一下。”
安神靜氣的香草茶無疑比夜晚九點的咖啡好多了。
於是布朗寧法師欣然應允,坐在她小公寓的沙發上,五分鍾後看著一杯咖啡“嘭”地扔到茶幾上。
女朋友舉著法杖:“蠢熊,做不做?!”
他:“……”
女朋友“嘁”了一聲,臉上擺著鄙夷的表情,提起裙擺,露出避免長筒襪下滑的蝴蝶結綁帶。
他立刻連滾帶爬地奔過去。
……斯威特法師如此不走心的引誘便這麽成功了,她又被惡劣的混蛋帶著荒唐了一夜,熟悉的破碎光斑再次充斥腦子的時候,安娜貝爾想,就這麽放棄思考吧,反正她注定是個卑鄙無趣的女人。
但中途,午夜的間隙,他停了下來。
“不開心嗎?”
即使燈光全部關閉,即使窗簾緊閉,安娜貝爾也能想象那雙含著關切的綠眼睛。
“到底怎麽了?”
他在她最脆弱、最沒有防備的時候,給了一個不摻雜任何成人念頭的吻。
安娜貝爾有點想哭,但事實是她剛剛一直在哭。
她沒有說茶水間的種種。這份因為隨意的評論而起的嫉妒實在顯得自己太蠢了。
她隻是說:“我覺得我很麻煩。”
心思又重,陰影又深,天生就帶著斯威特式的陰暗,永遠不能做灑脫自信、坦率表達的薇薇安。
“嗯?那當然很麻煩。恭喜你九年後終於認識到這一點,蠢寶寶。”
一聽是這種突然蹦出的斯威特式糾結,洛森就放心了,他滿不在乎地拍拍她,還揉了一把。
安娜貝爾:“……我在說正經事!手拿開!拿·開!”
“安撫你呢。不氣不氣。”
誰安撫人會安撫那裏啊?!
安娜貝爾氣得踢他,然後又被抓住腳踝,拖入後半夜的破碎裏。
“真麻煩。”
對方還這麽評價:“嘶……這樣真的很麻煩,蠢寶寶,別夾了。”
安娜貝爾恨不得一記十字剪刀腳夾爆他的熊頭。
但沒辦法,惡劣的、惡劣的熊早有所備,她那兩條刻板、不夠可愛的蝴蝶結綁帶早就被靈活拆開、係在了小床兩側。
別說剪刀腳,安娜貝爾連合攏的動作都做不到。
……那次之後她再沒把“麻煩”這個評語放在心上,也拒絕去想起這個詞。
畢竟,那夜他一邊說著“麻煩”一邊對她做了多麽混蛋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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